第 5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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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 更新:2024-03-18 14:46 字数:4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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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到“大众说得出,听得懂,写得顺手,看得明白”,而且还要成为“大众高兴说,高兴听,高兴写,高兴看的语言文字”。⑤可见这场讨论是为大众着想的,对于促进新文学与广大群众相结合,具有积极的建设性的意义。但讨论中,也有人借“大众语”来否定“五四式白话”,要把白话与文言文一起抛弃。⑥因而被鲁迅斥为“狗才”,“虽然好像很激进,其实是在替敌人缴械”。⑦鲁迅认为,提倡大众语,应该做“更浅显的白话文”;而关键在于作者须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⑧
胡适也参加了大众语的讨论。他针对一些人把大众语同白话对立起来的错误倾向,指出“大众语不是在白话之外的一种特别语言文字”,所谓“大众化”,是指“能够把白话做到最大多数人懂得的本领”。他说:
现在许多空谈大众语的人,自己就不会说大众的话,不会做大众的文,偏要怪白话不大众化,这真是不会写字怪笔秃了。白话本来是大众的话,决没有不可以回到大众去的道理。时下文人做的文字所以不能大众化,只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大众的存在。因为他们心里眼里全没有大众,所以他们乱用文言的成语套语,滥用许多不曾分析过的新名词;文法是不中不西的,语气是不文不白的;翻译是硬译,做文章是懒做。……这样嘴里有大众而心里从来不肯体贴大众的人,就是真肯“到民间去”,他们也学不会说大众话的。
因此,胡适认为提倡大众语的人,“都应该先训练自己做一种最大多数人看得懂,听得懂的文章”。既要为识字的大众着想,也要为不识字的大众着想。要做到“用一个字,不要忘了大众;造一句句子,不要忘了大众;说一个比喻,不要忘了大众。这样训练的结果,自然是大众语了”。⑨胡适的这些见解,批评时弊,深中肯綮;又将大众语,归结为作者对大众的责任心和思想感情问题,无疑是很实际而且深刻的,与鲁迅的观点也颇为近似。胡适在文化上,毕竟还有一点民主主义的精神。
①胡适致罗家伦信(稿),载《胡适来往书信选》,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上册,第502~503页。此信未注时间,约写于1928年。
第十一部分:新文化余晖白话文与“大众语”(2)
②该文作于1929年11月29日,原载《新月》第2卷第6、7号合刊;后收入《人权论集》,上海新月书店1930年2月出版。
③汪懋祖的《禁习文言与强令读经》、《中小学文言运动》,许梦因的《告白话派青年》等文章,分别载南京《时代公论》第110、114、117号。④任叔永文章,载《独立评论》第109号。胡适的文章,原载《独立评论》第109、146号,后收入《胡适论学近著》第1集,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12月出版。
⑤参看陈子展《文言——白话——大众语》,陈望道《关于大众语文学的建设》,陶知行《大众语文运动之路》,分别载《申报?自由谈》1934年6月18日、19日,7月4日。
⑥在大众语问题的讨论中,《申报?谈言》1934年6月26日、28日、30日先后发表了垢佛的《文言与白话论战宣言》,家为的《历史固会重演的吗?》,白兮的《文言,白话,大众语》,又《大晚报?火炬》7月6日发表了霓璐的《大众语问题批判》。这些文章认为“‘白话文’正潜伏着封建意识的妖孽,和含蓄着帝国主义毒素”;并说“目前提倡建设大众语,是必然的要把文言文跟白话文完全抛弃。”
瞿秋白在《学阀万岁》、《普洛大众文艺的现实问题》、《大众文艺的问题》等文章中,混淆文字改革与文学革命的关系,片面强调只有废除汉字,改用拼音文字,实行了“文字革命”,才算真正实现了文学革命,才算有真正的大众化的文艺。从这种形式主义的观点出发,瞿秋白就几乎全盘否定了五四文学革命及五四以后新文学的成就。他说“这次文学革命……差不多等于白革”,“是失败了,是没有完成它的任务,是产生了一个非驴非马的新式白话”;他把新式白话的新文学说成是一种“‘不战不和,不人不鬼,不今不古——非驴非马’的骡子文学”。瞿秋白的这种观点,实质上只不过是五四文学革命中的形式主义理论从“左”的方面的一种发展罢了。
⑦参看鲁迅1934年7月29日致曹聚仁信,同年8月3日致徐懋庸信,见《鲁迅全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2卷,第495~496页、500页。
⑧参看鲁迅《答曹聚仁先生信》及《门外文谈》(十一),载《鲁迅全集》第6卷,第76~78页、101~102页。
⑨《大众语在那儿》,见《胡适论学近著》第1集,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4月3版,第548~551页。
第十一部分:新文化余晖孔子的再评价(1)
“打孔家店”,这个体现五四时代精神的口号,曾不胫而走,影响中国思想界数十年。胡适当年,也曾以反孔战士的姿态,驰骋在新文化的战阵上。
但当年反孔的战士,陈独秀鲁迅也罢,吴虞胡适也罢,他们所追求的是思想的解放,就不能不反对历代专制统治阶级几经改造加工的孔教,不能不打倒那愚弄和禁锢人民思想的孔丘偶像。他们并不是与孔丘本人过不去,自然也不是对孔丘本人作科学的历史的评论。即如陈独秀,即指出孔子之道“已不适于现代生活”①,揭露孔教与帝制有不可离散之因缘;另一方面又说“孔学优点,仆未尝不服膺,惟自汉武以来,学尚一尊,百家废黜,吾族聪明,因之锢蔽,流毒至今,未之能解;又孔子祖述儒家阶级纲常之伦理,封锁神州:斯二者,于近世自由平等之新思潮,显相背驰,不于报章上词而辟之,则人智不张,国力浸削,吾恐其敝将只有孔子而无中国也。”②吴虞也说,“不佞常谓孔子自是当时之伟人,然欲坚持其学,以笼罩天下后世,阻碍文化之发展,以扬专制之余焰,则不得不攻之者,势也。”③可见他们对孔子并非全盘否定,评价还是相当客观理性的。
就胡适来说,他对孔子和孟子,都是相当尊崇的;对宋代理学的开山宗师朱熹,还加上一层徽州乡谊,更是十分崇敬。他后来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笼统地去打孔家店,而应该给孔子以正确的评价。
1934年3月至5月间,胡适写了一篇《说儒》,④长达五万字的皇皇大文,便是要给孔子作一历史的再评价。
这篇论文,其中有不少“大胆的假设”,如断言商、周各为一“民族”,未免臆断;但也有明显的长处,为他人所不及的,这就是历史的观点和比较的方法。胡适将孔子摆在殷亡以后五六百年间,殷周文化逐渐混合同化的广阔文化史的背景下来考察。他认为,儒本是殷的遗民,以治丧相礼为职业的教士:
此种遗民的士,古服古言,自成一个特殊阶级;他们那种长袍大帽的酸样子,又都是彬彬知礼的亡国遗民,习惯了“犯而不校”的不抵抗主义,所以得着了“儒”的浑名。儒是柔懦之人,不但指那逢衣博带的文绉绉的样子,还指那亡国遗民忍辱负重的柔道人生观。⑤
他们的宗教,也就是一种亡国遗民柔顺取容的殷商老儒教。
殷商虽然被征服了,但他们的文化比西来的征服者周部族高,周朝也就大体上因袭了殷商的制度文化。孔子有很透辟的历史眼光,他认识到“周监于二代”的历史事实,代表现代文化的“周礼”,乃是几千年的古文化逐渐积聚演变的总成绩,其中含有绝大因袭夏殷古文化的成分。因此,他在这个民族文化大融合的过程中,能大胆地冲破部族的界限,以“吾从周”的博大精神,领导一个革新儒教的新运动:打破殷周文化的藩篱,打通殷周部族的畛域,把殷“儒”的范围扩大,“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放弃那传统“儒”的保守主义和部落性,在六百年殷周人民共同生活的新基础之上,重新建立起孔子以“仁”为中心的新儒教。胡适总结了孔子的伟大贡献,是:
他把那有部落性的殷儒扩大到“仁以为己任”的新儒;他把那亡国遗民的柔顺取容的殷儒抬高到那弘毅进取的新儒。这真是“振衰而起懦”的大事业。⑥
胡适又将孔子摆在中西文化比较的历史背景上来考察。人类社会的发展,尽管各民族具有不同的历史,但一般都经历了大致相同的几种历史形态。而人类的活动、社会组织、思想感情,也莫不有相近和相通之处。正是在这个前提下,胡适把亡国的殷人儒教的柔逊遗风,与亡国的犹太民族的基督教不抵抗主义相比较,认为两者之间“似有同样的历史原因”;又把孔子与耶稣相比较,认为都是亡国之民梦想的“救世圣人”的预言。胡适说:
犹太民族亡国后的预言,也曾期望一个民族英雄出来,“做万民的君王和司令”
……但到了后来,大卫的子孙里出了一个耶稣,他的聪明仁爱得了民众的推戴,民众认他是古代先知预言的“弥赛亚”,称他为“犹太人的王”。……孔子的故事也很像这样的。殷商民族亡国以后,也曾希望“武丁孙子”里有一个无所不胜的“武王”起来,……果然,亡国后的第六世纪里,起来了一个伟大的“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圣人。这一个伟大的人不久就得着了许多人的崇敬,他们认他是他们所期待的圣人;……他做了那中兴的“儒”的不祧的宗主;……⑦胡适的这种中西文化比较法,有人夸赞,也有人觉得不无可议之处。但无论如何,总不失为胡氏的一种创见。他对孔子的评价,是以极富想象力的笔墨,描绘出了一幅伟大革新者的形象。
《说儒》确是一篇尊崇孔子的皇皇大文。后来胡适便据此说自己五四时期“并不要打倒孔家店”;⑧台湾的一些拥胡者也以此来否认胡适打孔家店的事,或者说他的反孔言论跟《说儒》比较,就算不得什么了!总之是否认胡适反孔。结果他们都不能自圆其说,胡适自己也处在自相矛盾的尴尬境地。这原因就在于:他们把对一个历史人物孔子作客观的历史评价,与打倒那“孔家店”作为偶像的孔子,混为一谈了。
其实,当年胡适自己倒没有这个矛盾。他在写《说儒》的前后,在给孔子作历史评价的同时,照样直认不讳自己打孔家店的业绩。如《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一文里,胡适理直气壮地说:
第十一部分:新文化余晖孔子的再评价(2)
新文化运动的一件大事业就是思想的解放。我们当日批评孔孟,弹劾程朱,反对孔教,否认上帝,为的是要打倒一尊的门户,解放中国的思想,提倡怀疑的态度和批评的精神而已。⑨
这就把五四时期“打孔家店”的意义说得很透彻,不仅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过失,而且是反对偶像,解放思想的大功业。没有当日“打孔家店”,哪来今日的新文化?稍后,在《论六经不够作领袖人才的来源》一文里,胡适又说:“人才之缺乏,不自今日始,孔家店之倒也,也不自今日始也。……我们打孔家店,及今回想,真同打死老虎,既不能居功,亦不足言罪也!”⑩他也没有否认“打孔家店”的事。
胡适作《说儒》文后不久,国民党政府明令规定8月27日孔子诞辰为“国定纪念日”,全国奉命举行规模盛大的“孔诞纪念会”。政府中人说,“这是倡导国民培养精神上之人格”,以为如此可以“奋起国民之精神,恢复民族的自信”。胡适对政府的这一措施十分反感,专门作《写在孔子诞辰纪念之后》一篇大文章,斥责国民党当政的领袖是“做戏无法,出个菩萨”,是一种可怜而不可恕的“愚笨”行径。
《写在孔子诞辰纪念之后》可以说也是一篇反对尊孔的皇皇大论。胡适先举出明清三五百年的历史来作证,“那些时代,孔子是年年祭的,《论语》、《孝经》、《大学》是村学儿童人人读的,还有士大夫讲理学的风气哩!”但是,祭孔尊孔,究竟“何补于当时的惨酷的社会,贪污的政治?”接着,他又举出最近二三十年比那拜孔夫子的时代高明、进步的事实,如“废除了三千年的太监,一千年的小脚,六百年的八股,四五百年的男娼,五千年的酷刑”;还有帝制的推翻,教育的革新,家庭的变化,社会风俗的改革,政治组织的新试验等五个大方面的成绩。这些,都是“不曾借重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