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猜火车 更新:2024-03-15 21:40 字数:4804
“这倒没有。亚理斯多德与柏拉图的部分著作仍然流传下来,但古罗马帝国却逐渐分裂成三种不同的文化。其中在西欧的是拉丁式的基督文化,以罗马为首都。在东欧则是希腊式的基督文化,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君士坦丁堡后来又改为希腊名‘拜占庭’。因此我们现在一般都将欧洲的中世纪文化分成‘拜占庭的中世纪’与‘罗天主教的中世纪’。除此之外,北非与中东地区过去也曾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这个地区在中世纪期间发展成为讲阿拉伯语的伊斯兰教文化。公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去世后,中东与北非成了伊斯兰教地区。不久后,西班牙也成为伊斯兰教世界的一部分。伊斯兰教将麦加、麦地那、耶路撒冷与巴格达视为‘圣城’。从文化史的观点来看,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当时阿拉伯人也占据了古代希罗马地区的城市亚力山卓。因此,古希腊科学文明有一大部分为阿拉伯人所继承。在整个中世纪期间,阿拉伯人在数学、化学、天文学与医学等方面都居于领先的地位。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使用所谓的‘阿拉伯数字’。我们可以说,当时在若干领域中,阿拉伯文化确实是优于基督教文化。”
“我想知道后来希腊哲学怎么了。”
“你能想象一条大河一下子分成三股支流,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再度汇集成一条大河吗?”
“嗯,可以。”
“那么你也应该可以了解希腊罗马文化如何分裂成三种文化,并分别在其中存活。这三种文化分别是:西边的罗马天主教文化、东边的东罗马帝国文化与南边的阿拉伯文化。大致上,我们可以说新柏拉图派哲学在西边承传了下来。柏拉图与亚理斯多德的哲学则分别在东边与南边承传了下来。不过,我们可以说,在这三种文化中,每种成分都各有一些。重要的是,在中世纪末期,这三种文化在意大利北部交会融合。阿拉伯文化的影响力来自于在西班牙的阿拉伯人,希腊文化的影响力来自于希腊和拜占庭帝国。这时,‘文艺复兴时期’(古代文化的‘再生’)就逐渐开始了。从某个角度来看,古代文化在中世纪期间可说并未消亡。”
“原来如此。”
“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先谈这个。我们应该先谈学。我不想继续站在讲坛上说话了,我要下来。”
点中世纪哲由于睡得太少,苏菲的眼皮已经渐渐沉重。现在,当她看到这个奇怪的僧侣从圣玛莉教堂的讲坛走下来时,她感觉好像在作梦一般。
艾伯特走向祭坛的栏杆。他先抬起头看着竖着古老的耶稣受难像的祭坛,而后眼光朝下看着苏菲,并慢慢走向她。最后他与她并排坐在木椅上。
苏菲头一遭如此靠近他,感觉很奇特。他的头罩下面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有着黑色的头发,蓄着有点削尖的胡子。
你到底是谁呢?苏菲心想。你为何要把我的生活弄得秩序大乱?“我们将会慢慢彼此了解。”他说,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心思。
当他们坐在一起时,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教堂的光线变得愈来愈强。艾伯特开始谈论中世纪的哲学:“中世纪的哲学家几乎认定基督教义就是真理。”他一开始时说。
“他们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一定要相信基督教的启示?还是我们可以借助理性来探索基督教的真理?希腊哲学家与圣经的记载有何关系?圣经与理性之间有抵触吗?还是信仰与知识是可以相容的?几乎所有的中世纪哲学都围绕在这些问题上打转。”
苏菲不耐烦地点点头。她在宗教课考试时已经都谈过这些了。
圣奥古斯丁“我们将谈一谈最著名的两大中世纪哲学家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从圣奥古斯丁(St.Augustine)开始好了。他生于公元三五四年,死于四三O年。在他的一生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代末期到中世纪初期的变迁。圣奥古斯丁出生于北非一个名叫塔加斯特(Tagaste)的小镇。十六岁时,他前往迦太基求学。稍后,他转往罗马与米兰,最后在迦太基西边几英里一个名叫西波(Hippo)的小镇度过他的余年。不过,他并非一生都是基督徒。他是在仔细研究各种不同的宗教与哲学后才决定信教。”
“你可以举一些例子吗?”
“有一段时间他信奉摩尼教。那是古代末期很典型的一个教派一半是宗教,一半是哲学。他们宣称宇宙由善与恶、光与暗、精神与物质等二元的事物所组成。人类可运用精神来超脱于物质世界之上,并借此为灵魂的救赎做好准备。不过,这种将善与恶一分为二的理论并不能使年轻的圣奥古斯丁完全信服。他全心思考着我们所谓的‘恶的问题’,也就是恶从何而来的问题。有一段时间他受到斯多葛派哲学的影响。斯多葛派认为,善与恶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然而,大致上奥古斯丁还是比较倾向于古代末期的另一派重要哲学,就是新柏拉图派的哲学。他在其间发现了神圣的大自然整体存在的概念。”
“所以他成了一位信奉新柏拉图派哲学的主教?”
“是的,可以这么说。他成为基督徒在先,不过他的基督教理念大部分是受到柏拉图派哲学观的影响。因此,苏菲,你必须了解,并非一进入基督教的中世纪,人们就与希腊哲学完全脱离了关系。希腊哲学有一大部分被像圣奥古斯丁这样的教会领袖带到这个新时代。”
“你的意思是说圣奥古斯丁一半是基督徒,一半是新柏拉图派的哲学家吗?”
“他认为他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基督徒,因为他并不以为基督教的教义与柏拉图的哲学之间有所矛盾。对他而言,柏拉图哲学与天主教教义的相似之处是很明显的,以至于他认为柏拉图一定知道旧约的故事。这点当然很不可能。我们不妨说是圣奥古斯丁将柏拉图加以‘基督教化’的。”
“这么说,他开始信仰基督教以后,并没有把哲学完全抛到脑后是吗?”
“是的,但他指出,在宗教问题上理性能做的事有限。基督教是一个神圣的奥秘,我们只能透过信仰来领会。如果我们相信基督,则上帝将会‘照亮’我们的灵魂,使我们能够对上帝有一种神奇的体悟。圣奥古斯丁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哲学能做的有限。他的灵魂一直无法获得平静,直到他决定成为基督徒为止。他写道:‘我们的心无法平静,直到在你(天主)中安息。”’“我不太明白柏拉图的哲学怎能与基督教并存,”苏菲有点意见,“那关于永恒的理型又怎么办呢?”
“圣奥古斯丁当然认为上帝自虚空中创造了世界,这是圣经中的说法。希腊人则比较相信世界是一向都存在的。不过,圣奥古斯丁相信,在上帝创造世界之前,那些‘理型’乃是存在于神的心中。
因此他把柏拉图所说的理型放在上帝的心中,借此保存了柏拉图有关永恒理型的看法。”
“他很聪明。”
“这显示圣奥古斯丁与其他许多教会领袖是如何努力将希腊与犹太思想融合在一起。就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同时属于两种文化的。在有关恶的问题上,圣奥古斯丁也比较倾向新柏拉图派哲学韵看法。他和普罗汀一样相信邪恶是由于‘上帝不在’的结果。邪恶本身并不存在。因为实际上,上帝创造的事物只有好的,没有坏韵。圣奥古斯丁认为,邪恶是来自于人类的不服从。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善的意念是上帝的事功,恶的意念是远离上帝的事功。,”
“他也相信人有一个神圣的灵魂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圣奥古斯丁主张上帝与世界之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距离。在这方面他坚决支持圣经的说法,反对普罗汀所说‘万物皆为上帝的一部分’的主张。不过他仍然强调人是有灵性的生物。他认为人有一具由物质造成的躯体,这个躯体属于何为虫蛾铁锈所腐’的物质世界,但同时人也有灵魂,可以认识上帝。”
“我们死了以后,灵魂会怎样呢?”
“根据圣奥古斯丁的说法,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全人类都迷失了,不过上帝仍然决定要让某些人免于毁灭。”
“如果是这样,他大可以拯救所有的人呀!”
。“就这点来说,圣奥古斯丁否认人有权批评上帝,他引述保罗所写的《罗马书》中的一段句子:‘你这个人哪,你是谁?竟敢向神强嘴呢?受造之物岂能对造他的神说:你为什么这样造我呢?窑匠难道没有权柄,从一团泥里拿一块做成贵重的器皿,又拿一块做成卑贱的器皿吗?’”
“这么说上帝是高高坐在天堂里,把人类当成玩具,一旦他不满意一件造物,就把它丢掉。”
“圣奥古斯丁的观点是:没有人值得上帝的救赎。然而上帝到底还是决定拯救某些人,使他们免下地狱。因此,对他而言,谁会获救,谁会受罚,并不是秘密。这都是事先注定的。我们完全任凭他处置。”
“这样说来,从某个方面来看,他又回归到古老的迷信去了。”
“也许吧。不过圣奥古斯丁并不认为人类应该放弃对自己生命的责任。他教导众人要有自己就是少数选民之一的自觉。他并不否认人有自由意志,只不过上帝已经‘预见’我们将如何生活。”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苏菲问。“苏格拉底说我们都有同样的机会,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知识。但圣奥古斯丁却把人分成两种,一种会得救,一种会受罚。”
“在这方面你说对了。一般认为,圣奥古斯丁的神学脱离了雅典的人本主义。但是,将人类分成两种人的并非圣奥古斯丁。他只是解释圣经中有关救赎与惩罚的教义罢了。他在《上帝之城》(TheCity ofGod)这本著作中就这点做了说明。”
“书里说些什么?”
“‘上帝之城’或‘天国’这个名称来自圣经和耶稣的教诲。圣奥古斯丁相信,一部人类史就是‘天国’与‘世俗之国’之间奋战的历史。这两‘国’并非以政治区分,它们互相争夺对个人的控制权。
‘天国’或多或少存在于教会中,而‘世俗之国’则存在于各个国家,例如当时已渐趋没落的罗马帝国中,这个观念在中世纪期间变得更加清晰,因为当时教会与各国不断互争主控权。当时有一个说法是:‘除在教会之外,别无救赎。’圣奥古斯丁所说的‘上帝之城’后来成为教会的同义字。一直要到第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才有人敢驳斥‘人们只能经由教会得救’的观念。”
“的确是应该抗议了。”
“除此之外,圣奥古斯丁也是我们迄今所谈到的第一个将历史纳入哲学理论的哲学家。他所说的善恶之争并无新意,新鲜的是他说这场战争一直在历史上演出。在这方面,圣奥古斯丁的理念并没有太多柏拉图的影子。事实上,对圣奥古斯丁影响较大的是旧约中的线性历史观,也就是‘上帝要借历史来实现天国理想’的说法。圣奥古斯丁认为,为了使人类获得启蒙,也为了摧毁邪恶,历史是有必要存在的。或者,就像圣奥古斯丁所说的;‘神以其先知先觉导引人类的历史,从亚当一直到世界末日。历史就像一个人从童年逐渐成长、衰老的故事。”’苏菲看了看手表。
“已经八点了。”她说。“我很快就得走了。”
“在此之前,我还要和你谈谈中世纪另外一个大哲学家。我们到外面去坐好吗?”
艾伯特站起身来,双掌合十,然后便大步沿着侧廊走出去,看来仿佛正在祈祷,或正深思某个关于性灵的真理。苏菲别无选择,只好跟随着他。
教堂外的地上仍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旭日早已东升,但仍躲在云层中。教堂所在的地区属于旧市区的边缘。
艾伯特在教堂外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苏菲心想,如果有人打这儿经过,看见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早上八点就坐在长椅上已经够奇怪了,再加上身边还有一个中世纪的僧侣,那更是怪上加怪了。
“已经八点了。”艾伯特开始说。“从圣奥古斯丁的时代到现在已经过了四百年了。现在,学校开始成立了。从现在起到十点钟为止,道院所办的学校将会垄断所有教育工作。在十点和十一点之间,第—所。由教堂创办的学校将会成立。到正午时,最早的几所大学将会出现,几座宏伟的歌德式大教堂也将在此时建成。这座圣玛莉教堂也是在十三世纪(或称‘高歌德时期’)兴建的。这个镇没钱盖大一点的教堂。”
“他们也不需要太大的教堂啊!”苏菲插嘴。“我讨厌空空荡荡的教堂。”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