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怀疑一切 更新:2024-02-21 15:24 字数:4777
幸好安全气囊及时爆开,缓冲了强大的冲力,但仍震得他胸口剧烈疼痛,无法呼吸,就在他以为他将连人带车摔下山谷,结束十八年的生命时,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
“喂,有没有怎样?”
看向车外,一个额上带着伤的男人出现在他车窗外,确定了他仍清醒,告诉他救难团队马上就到,要他不要乱动,以免破坏车体的平衡,车子会掉下山崖。
“夭寿!呷少年!”显然对方是遭他撞击的货车司机,一脸黝黑,身体精壮,穿着简单,看见他的脸,惊讶他的年轻。“开这么好的车,不会开慢一点,你逆向捏!好在拎杯技术好,没给你撞到太严重!
“你几岁?十八没?你看啦,你逆向撞到我的车,我现在送货会迟到,这一批货人家赶着要,你这样给我添麻烦你知道吗?欸,少年仔,不可以睡!眼睛给我睁开!”
那个男人骂了他一堆,目的在于不让他睡着,要他保持清醒。卞珒痛到没有办法好好讲话,只能点头或摇头,整个人挂在方向盘上,等待救援。
那个一直在车窗旁的中年男子,就是被他撞到的货车司机,他庆幸对方没有大碍。
“你的损失我爸爸会赔,无论是车子还是货款,你不用烦恼。”待他能顺畅呼吸,开口响应司机,承诺会负责所有损失。
岂知,司机闻言瞪大眼睛,对他破口大骂。
“靠夭,你这兔嵬子花你老杯的钱,很理所当然呴,毛都没长齐,你懂啥咪?赔钱就好了逆?你都不会说对不起啊?你那是什么态度?给我为你无照驾驶、逆向行车、撞坏护栏、破坏公物、还耽误别人送货给别人添麻烦道歉,小王八蛋!”
他不记得上一次被骂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开口道歉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不起。”面对司机的责备,他竟然乖乖道歉了。
“对不起什么?”司机明显不满意他含糊的致歉。
“我不该开快车、逆向、还无照驾驶撞到了你的车,害你延迟送货,给你添麻烦。”
“还有,偷开你老爸的车还撞烂。”司机稍稍满意了,又再追加一条罪状。
“这是我的车。”
“……夭寿,那撞烂算了,你这个臭小鬼。”这一句明显就是嫉妒心作祟了。
明明他还被困在车子里,悬在山坡上,生命危在旦夕,可能一个不小心,支撑重量的树一倒,车子会滑下山坡,但他却觉得……满开心的。
因为跟这个人说话,他感觉自己是个人。
在等待救援的期间,司机先生不断的跟他说话,好几次脚步不稳,差一点滑下山坡。
“叔叔,你上去,这里太危险了。”他催促司机先生回到安全的平地,不要在这里陪伴他。
“安啦,我也有参加救难队,欸,少年仔,脚趾可以动吗?感觉一下,你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外伤,就怕内伤。你这么年轻,要是伤到脊椎就害了了。”
司机先生坚持不肯离开,守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这段时间,多半是司机先生在讲话,讲他工作的事情,也念他的不小心,然后把话题转到他唯一的女儿。
就这样,直到道路救援抵达,那个姓曾的司机先生加入救援的行列,将他连人带车从山崖边拉起。
救难人员剪开扭曲的车头,才将被困在车座上的他救出。
他,毫发无伤。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听见惊呼声。
“小心!”
“拉好啊!”
只见一直以来好好的,还加入救援行动的司机先生,在帮忙把车子炼起时,铤而走险走下山坡,将车子炼起后,他攀着树向上爬。
岂料,支撑吨重的车子长达一小时的树,会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力。
树根脱离松软的土地,树枝绞缠司机身上的安全绳索,地心引力拚命将人往底下拖。
“快拉!”
上头的人拚命拉紧绳索,无奈无法扺抗树向下坠去的蛮横力量,坚韧无比的安全绳竟被硬生生扯断!
那几株救了他一命的灌木,却成了曾姓司机的索命咒。
眼看着人掉落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就这样,不久前才骂过他,要他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的人、告诉他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的人……消失了。
四个小时后,当救难团队在山崖底找到曾姓司机时,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夺走他生命的不是车祸,而是意外。
但卞珒却无法不自责。
如果不是他开快车,那个爱讲话的司机,现在应该已经把货送到指定地,回家陪伴心爱的女儿。
如果他没有开快车逆向行驶,撞上那位司机,司机也不会加入救援行动,就不会发生意外……
为什么不是他来承担这个结果?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律师现在叫他回家休息,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躺在自己华丽舒适的房间,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哪里?”卞珒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可他找回了声音,询问一旁的司机。
“她?”
“曾先生的女儿。”
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那个爱讲话的货车司机告诉他,他只有一个女儿。
“珒少爷,我已经……”
“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回答就好,不要说废话。”卞家人蛮横霸气的一面,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在律师的告知下,卞珒离开他待的房间——这是医院为他特别开放的休息室,隐密、舒适,不会有人来打扰,秃鹰般的记者也都没有接到这则消息。
离开房间,他踩着不稳的步伐,来到医院的往生室门口。
简陋的灵堂,阴暗的灯光,强烈的冷气冷得令人发抖。
盖上往生被的遗体,正在灵堂后方。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就坐在遗体旁,两眼放空,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眶,干裂的嘴唇唱着轻快的歌。
“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手,握着父亲满是伤痕的冰冷大掌,用力搓揉,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热父亲冰冷多时的双手。
可她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她可以回家休息。
“……曾先生与妻子离异,妻子下落不明,仅有一个女儿,曾先生是孤儿,没有亲属可以来处理后事……”律师在卞珒耳边小声说着调查过的身家背景。
“她叫什么名字?”卞珒声音沙哑地问。
“曾心唯,今年十岁。”
曾心唯,卞珒记得,那个皮肤黝黑的曾先生,笑起来爽朗的曾先生,是这么喊他的宝贝女儿——
“柚柚……”不顾律师的拦阻,卞珒上前,轻喊小女孩的小名。
“爸爸?”小女孩闻声低喊了一声,语气充满了惊奇。
卞珒伸出一手遮住小女孩的视线,另一手将她抱起来,生平第一次哄人。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没事的,从今天起,我会代替你爸爸照顾你,你先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没有事了。”
“爸爸死掉了对不对?”小女孩闻言抽泣。“爸爸不会醒来了对不对?我怎么办?我只有爸爸,我只有爸爸了……现在没有了……”
小女孩的哭泣让卞珒自责,她的眼泪,让他的心更沉重。
卞珒从来都不知道,眼泪的重量会这么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是他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排解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嘘,没事的。”卞珒落泪,为了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环抱女孩的双臂颤抖着。“不要怕,你会好好的,我会照顾你……”
既然是他犯的错,那么,就由来他补偿。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护这个女孩周全。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做事莽撞随心所欲惯了,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卞家大少爷,一夕长大。
第二章
十年后
十二月的伦敦街头,下起了雪。
街道上,许多店家早在傍晚便关门,留下灯,以及玻璃橱窗里头的圣诞摆饰。
一个穿着驼色短风衣,头戴白色贝雷帽,脚踩保暖长靴的东方女孩,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快步走过商店街。
她经过一个玻璃橱窗时,眼尖看见一个做工精细的牛皮手札,本来快速行走的步伐霎时被吸引了去。
她站在玻璃橱窗前,只考虑了一秒钟,便下了决定——
“等一等,不要关门!”穿着高跟长靴的脚,挡住将阖上的门板,阻止店主人关门打烊。
戴着金边眼镜的店主人,有着一张老迈的脸,眼镜下那双眼透露着固执,刚毅的表情表露了他不好惹。
可面对这张脸,曾心唯露出大大的笑容,以甜死人的嗓音,软软地乞求,“求求您,我找了好久才物色到合适的礼物,您的牛皮手札做得太好了,我一眼就喜欢,我不啰唆也不打扰您跟家人共进晚餐的时间,就那一本深咖啡色手札本,请帮我结帐!”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又摆出乞求的表情,让顽固的手工文具店主人一时失了神,为她开了门。
“太好了,您人真好,先生!”购得了她物色上的礼物,曾心唯喜不自胜,热情地在表情严肃的店主人脸上飞快印下一吻。“圣诞快乐!”
结了帐,抱着包装好的手札本,她快乐的朝店主人挥挥手道别,随即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曾心唯哼着轻快的歌曲,感染着街头的圣诞气氛,这是家人、朋友、重要的人团聚的重要节日,可她一颗心,不禁飘扬到世界的另一头。
于是加快脚步,带着采购的礼物,匆匆回到宿舍——圣亚若女子学院。
这是一所私立学校,一共分成两个部门,一是专收十二岁到十七岁、成绩优秀女学生的中学部,另一部门则是十八至二十二岁的大学部门,以培养出举止优雅、端庄的淑女自豪。
在英国这一类女子学院不少,住宿制,专收名流富豪之女,圣亚若只是其中一间。和其它拥有悠久历史的淑女新娘学校不一样的是,圣亚若的创办人并不是英国人。
传言,圣亚若学院背后有财团支撑,是为了培育自家出生的女孩才创立的学校。
一般而言,只要是女子学院,管理一定严苛,但圣亚若不同,即使严格的制定学生的作息、生活常规,仍让在这里就读的女孩们,在拥有爱的环境下长成、求学。
“我的老天,你现在还在这里?未免太晚了吧!”
曾心唯才刚踏进宿舍大门,就撞见留守的单身舍监米娜,圆圆脸、慈祥的面容,这位舍监看似温和,也对女孩们很好,但其实是特别挑选过的,身负保护女孩们的第一道防线重责,像不久前逮到的偷窥色狼,就差点被这位舍监打断腿。
此刻,米娜那张圆圆脸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看着这个时间还在闲晃的曾心唯。
“你赶得上飞机吗?”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曾心唯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脚步没有停留。
“我正在赶!”她火速回答,抱着一袋子的礼物回到自己的房间。
学院里的房间分配,是按照年级的,越高年级拥有越多的私人空间,二十岁的曾心唯,跟一个来自美国加州的议员之女共同使用一个十五坪的房间。
室友早搭机回国,与家人共度圣诞节,房间只剩下她一人,行李箱摊在床上,东西只收了一半,衣柜门大开,衣物没有一件塞进行李箱里。
曾心唯把刚采买完的礼物,一个接一个放进行李箱里,有了空隙之后再塞私人用品,待行李整理好,她阖上行李箱,拖到房门口。
“不能忘记,圣诞老公公会来收礼物!”她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没有做,火速回头,拿出一只老旧的圣诞袜,在袜子里头塞进她最后一刻买到的手工手札本,以及一封卡片。
最后,把圣诞袜挂在窗前。窗外飘着白色如棉花糖的雪,她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愿望,希望她的圣诞愿望会实现。
接着,她匆匆离开,赶飞机去。
曾心唯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偌大的女子宿舍里,静得可以听见水在水管内流动的声音。
圣诞节这一天,除了少数家庭因素无法回家过节的人之外,其余人早就整装回家了。
在过了午夜时分,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男宾止步的女子校舍里,他如鬼魅般出现,负责安全的舍监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到来,继续缩在留守室内的沙发上,看着圣诞节的特别节目。
黑影拾级而上,熟悉的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走上阶梯,来到一扇房门前,开门,入内。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滑过干净的书桌,拿起一本桌上摆着的流行杂志,对于上头特别注明的中文字多看了两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