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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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51 字数:5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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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等到张廷玉去会是什么场景。
顾怀袖有些忧心起来:“传闻田文镜此人刁钻刻薄,偏生又清廉至极,一面让人恨得牙痒痒,一面让人抓不住把柄。邬思道应该已经在河南当了一阵的师爷,乃是田文镜幕僚……按理说,这件事应当与田文镜无关,也查不到他的身上。最怕此人心胸狭隘,若生出什么龃龉来,却是不知后面的事情了。”
“这一趟也是避免不了……”
张廷玉老觉得这件事闹得有些大了,摊丁入亩乃是好事,哪件事出来,不会受到阻挠呢?
顾怀袖问他:“我看你如今劳心劳力,也不像是对皇上有多忠心……”
她其实是想要问一句“何必”,张廷玉也清楚,只是他一垂眼道:“对天下万民而言,他乃是个好皇帝。”
私仇乃是私仇,可利国利民天下事,万不该推辞。
大义与私怨,张廷玉还是分得清的。
早年康熙爷的一些做法,张廷玉也未必是赞同的,而如今胤禛的种种做法,也未必都是张廷玉赞同的,可如今这些都是好事,张廷玉不是好人,可若说他是个奸臣,也不大对。
为人臣者,是该对君主尽忠,可最要紧的,不该是对社稷谋福祉吗?
张廷玉自个儿问心无愧也就好了。
他对顾怀袖说,胤禛是个好皇帝。
顾怀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可那一瞬间却不由自主地弯唇一笑。
人这一辈子,他们已经快要走过了,返璞归真兴许才最好。
就像是现在,做什么都不怎么要紧,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像是张廷玉忽然不再行过于杀戮之事,也不碰什么文字狱,更没再冤杀谁,一则是他已经年老,这些事情不必他来做,二则也是因为他已经年老,并且位高权重,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来做。
兴许人最开始的时候是一张白纸,可经过官场污秽,难免染黑,而张廷玉现在,却似乎是在将这一张纸渐渐洗白。
河南一行,张廷玉真的杀人了。
斩了当地县官和另外两名事涉罢考,并且阻挠摊丁入亩施行之人,乃是张廷玉亲手用尚方宝剑斩的。
据闻,当时的张廷玉身上也溅了血,表情漠然。
雍正给张廷玉这一把剑,就是准备让它染血的,张廷玉也是头一次用这样直接的方式杀人。
顾怀袖听说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情颇为微妙。
那被砍了头的邱县知县,实则是隆科多的门人,还是隆科多举荐上去的,康熙朝的时候,顾怀袖还记过名单。如今张廷玉这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再说了,张廷玉即便先头不知道那是隆科多的人,现在也该是清楚了的。
可他还是把人砍了头,那就是万没有姑息的意思了。
“阿德说,二爷过两日便回,夫人您要准备什么吗?”白露从外头进来,带回个好消息。
顾怀袖慢慢收了上面写着消息的纸张,折了起来,随口温然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二爷办差的时候多了,一切如旧便好。”
“奴婢明白。”
白露一笑,便退到一旁来站着了。
不一会儿,青黛也回来,却道:“取公子方才到了门口,阿德已经将人给接进来了!”
她忙站起来,“果真?”
“人已经到了院门前头了,哎,您慢着点……”
青黛也是哭笑。
顾怀袖心说自己这脚步也没见得有多快,她道:“叫厨房那边摆饭,时间也不早了,留着他在这里吃上一顿也好。可知道他这一回来多久?”
“尚不知呢。要叫人知会香姐儿与霖哥儿吗?”
“他们下学了过来便是,叫个人说一声便是,学业要紧一些。”
沈取如今又不是张家的儿子,更别说霖哥儿香姐儿跟取哥儿本来就生分,来了也是尴尬。霭哥儿在桐城,经过东珠儿的事情,如今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了,顾怀袖对所有的孩子基本都是放养的政策。
钱名世此人糊涂,其妻也没见识,倒是琳姐儿聪慧乖巧,如今也跟着钱名世回了南边,这一桩婚事结还是不结,端看两个小辈。
儿孙自有儿孙福,顾怀袖则是明日忧来明日忧。
她也是逐渐朝着泥里长的人,万事万物都渐渐看淡,唯有对着沈取,还是心里有愧。
再见到沈取,只有他一个人。
现在沈取已经是挑了大梁,所有明面上的生意全部落到他手中,俨然已经有超过沈恙的势头,沈恙近些年在江南也是越发的低调,不过熟悉行情的人都不敢小觑了他去。
江南如今的巨富,还是沈恙,他像是昔年一样,威重不已。
“给母亲请安。”
沈取见了顾怀袖,便是连忙一躬身行礼。
顾怀袖扶他起来,笑说道:“当年在桐城时候,还被你言语戏弄,如今你倒是越发客气……可我现在想想,竟反倒是喜欢你当年的样子。”
当年的沈取,虽与沈恙一个样,可没有这许多所谓“恭敬”的繁文缛节,觉得要亲切许多。
人都是会变的。
因着当年不知道沈取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觉得他哪里都不好,可真正知道他是自己那多灾多难的孩儿,又觉得他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他开心高兴,便足矣。
想着,她反倒是一下触动情肠,闭口不言了。
昔年顾怀袖不大喜欢他的轻浮,约莫是因为讨厌沈恙,可却没想过,沈取有这样的性子才是寻常事,甚至以一个寻常人的眼光来看沈取,只会觉得沈取异常出色。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会得出非常不一的结论。
现在沈取不好接话,他也暂时没有接话的心思。
顾怀袖觉得奇怪,忽然顿住脚步,细一看他脸色:“今日看上去,似乎有些事?”
“……这一次,孩儿只是想来问问您一件事罢了。”
沈取闭了闭眼,目光从顾怀袖的脸上移开,似乎斟酌许久。
“夫人,张老先生去河南,果然是查我父亲的吗?”
那一刹,顾怀袖连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与你父亲有什么相干?”
张廷玉持着尚方宝剑,乃是查罢考一案与摊丁入亩之事,何时跟沈恙扯上了关系?
沈恙的势力,在江南盘根错节,在河南却不大可能。
“你张老先生斩了三个人,都与当朝重臣隆科多有一些瓜葛,他如今与沈恙无冤无仇,岂会对沈恙下手?”
然而沈取没说话,他甚至连手指都扣紧了。
就这样定定看了顾怀袖许久,沈取终于道:“李卫调任江浙巡抚,业已上任,署理盐事,如今正在扬州等地大兴风雨。我来您这里的时候,听说李卫已经带着奏报,要亲来京城一趟,约莫是有了眉目。”
“……”
顾怀袖指尖有些发冷。
她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沈取的肩膀,接着抬手想要碰他的脸。
兴许是没被人这样亲近过,沈取有些不自然,他脸色也有些苍白:“李卫是您的干儿子,早年也是我父亲栽培了他,道上的盐事,都是父亲和钟恒数数手把手教给他的……父亲与我说,想过也许有朝一日将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也早有这样的准备。可孩儿今日,更觉人世寒凉……”
李卫他……
顾怀袖终于不能直视沈取,她撤转开眼神,眼睛底下有有些干涩,于是眨了眨,仿佛这样能让她舒服一些。
“你如今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她想问的是,沈恙如今怎样了。
沈取道:“钟叔叔那边派去跟他联络的人,早没了音信。”
“……你父亲既然早知有这样的一日,便该是已经想好了吧……”
其实这件事,是很早就清楚了的。
可沈家冤案未翻,沈恙又是沈家最后一人,若是沈恙这时候坏了事,何人来翻案?
沈取的身世,胤禛那里一清二楚,牵连不到沈取的身上……
顾怀袖心底有些乱,她掐了一下自己手指,嘴唇抿成一条线。
凭心论,律法不能贩私盐,按律,沈恙当斩,李卫不曾有错。
可于情而言,是当初的沈恙,亲手把杀自己的刀递到了李卫的手里,并且悉心教他怎么杀人,如今李卫一扭头由商而官,反过脸就用这一把刀比在了沈恙的脖子上。
李卫很聪明,顾怀袖一直知道。
这一点,沈恙也知道。
他从来没有亏待过李卫,甚至还把自己的生意给李卫打理。
李卫自己当年也选了沈恙,即便是遇见了顾怀袖,也没离开那臭名昭著的“沈铁算盘”。
可如今一个官,一个商,时易世变,多少事情都不一样了?
“如今能救他的,兴许只有您一人。”
沈取如是道。
可顾怀袖抬头望着翘起的飞檐一角,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道:“可我不能救他。”
母子两个,忽然都静寂无声。
良久,沈取道:“……您没错,他该死。既如此,再无半分希望,孩儿……为他备后事去,今日不留了。”
沈取转身出去的时候,顾怀袖心下一片的荒凉。
李卫……
李卫如今是四爷的心腹,刚刚沈取来的头一句却是问张廷玉有没有参与此事,可张廷玉查的分明是河南的案子,顶多与隆科多牵连,可沈取偏偏问了。那便只能说明一点,在为四爷办事的时候,沈恙渐渐跟隆科多牵连到了一起,才有如今这一遭。
现下国库亏空,抄杀一个沈恙,怕不知能顶大清国库多少年了。
沈家数百万巨富……
顾怀袖忽然想起当年刚听见沈恙名号的时候,人人都言,沈恙乃是江南的财神爷,沈万三第二。
不曾想,如今竟然似乎要一语成谶……
沈万三,第二。
沈恙。
儒商。
富可敌国,命如野草。
顾怀袖忽然按住自己心口,抬手扶了一下廊柱,有些站不稳。
她没敢回头看那孩子的眼神,因着他生母心肠冷硬如冰铁,即便能救沈恙,也要袖手旁观。
人人都觉得她顾怀袖很本事,李卫她能使唤,鄂尔泰她也能使唤,当着雍正的奴才,做着张廷玉的妻子,风光一时。
可如今想想,她其实什么也不能做。
沈恙,该是报应到了。
却不知,雍正的报应,何时到呢?
“夫人,小卫爷……”
阿德刚带着李卫进来,便瞧见了朝着外面走的沈取。
李卫沈取两个人撞上,面对面站着,都停住了脚步。
沈取忽的笑了一声,却没说话,重新抬步从李卫身旁走过去,那身影恍惚之间与昔年的沈恙重叠在一起,风骨铮铮。
阿德完全不明白里头有什么事,只看见一向嬉皮笑脸的那个小卫爷李卫,忽然露出几分踌躇迷惘。
然而这样的表情,下一瞬便不见了。
李卫已经瞧见了前面背对着他们的顾怀袖,几步朝着前面顾怀袖走去,像是往常一样,打了个千儿:“干娘,儿子给您请安。”
“……起吧。”
顾怀袖勉强平静地回了一句,又会看他一眼。
一个是她干儿子,一个是她亲骨肉。
这世道啊……
☆、第二五四章 暗香浮动
转眼竟然已经是深秋,张廷玉也该回来了。
可看看李卫,顾怀袖竟忽然觉得,张廷玉不回来,也好。
“进来吧。”
她终于还是笑了笑,叫李卫进来坐了。
原本桌上摆着的,乃是给沈取准备的酒席,可现在也不用了,倒是能顺道请李卫来坐下。
李卫带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他也不想现在就说。
看方才沈取离开时候的神情,李卫就知道顾怀袖这里兴许已经明白了,他出奇地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妙语连珠地逗顾怀袖开心,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不管是顾怀袖还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李卫并不觉得心虚,他想起了之前见到的沈恙,还有方才见到的沈取,与现在的顾怀袖。
放下象牙筷的那时候,顾怀袖着人端了茶上来,便道:“若是不忙,园子里面坐着说说话吧。”
霭哥儿霖哥儿这些都已经下学了,可青黛知道顾怀袖心情不大好,自然没叫他么来,如今饭厅里也是安安静静。
“这一次回来办了大差事,怕要在京里等着皇上诏令再走,一时半会儿地不急。”
说着,李卫见顾怀袖起身,忙上去扶她。
她没有推开,与李卫一道走出来,秋已经渐渐凉了,不过园子里的鳞托菊跟龙爪菊都开了,移栽的香山红叶看着也都染上霜红,难得竟然有一种凄艳的绚烂。
过了这秋,便是冬。
“你与二爷一道回来的?”
顾怀袖终于问了,她像是在问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卫点点头:“与二爷在河南道上见了的,不过二爷略落后几天,在通州的时候还有案子要查。听说这一回二爷威风,用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