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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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诉 更新:2024-01-06 10:41 字数:4712
陆游屈服于母命,休离唐婉的时候,他对唐婉是同情,是怜惜,对陆游则带了些藐视和不满,大丈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孝顺父母自然无错,但是却不能一味的愚孝,更不能为了成全自己的孝心,而做出有违道义的事情。陆游私底下向他求助,要借别院安置唐婉的时候,他心里更是不舒服,那种感觉就仿佛不小心吞进了一个苍蝇般恶心,但终究,他还是答应了陆游——不是为了成全他所谓的“难分难舍”和“不忍离弃”,而是为了她。
唐婉住在别院的时候,他一有时间就回去别院,虽然从来没有逾矩,和她打过照面,但是能够感受到她就在附近,问问别院的人,她过得可好,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情不自禁的恋上了唐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者不对的——只要这份感情不影响到陆游和唐婉,那么就是他的事情,和别人没有更多的关系,而他那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让被人知晓自己的秘密。
只是,让他意料不到的事情一再地发生,先是唐夫人知道了陆游“金屋藏娇”的事情,想要找唐婉的晦气,陆游抢先一步通知唐婉从别院离开,而后是唐夫人为了绝了两人的复合的念头,为陆游订了亲事,再然后事情就出现了戏剧般的变化,一向对唐夫人恭顺到了谦卑的唐婉忽然之间态度大变,不但没有再伏低做小,更毫不犹豫的和陆家划清了界限,陆唐两家反目,陆游的新妇还没进门,就传出唐婉欲再嫁的消息。
赵士程现在都还不能忘记自己当时有多么的激动,他觉得那是上天给他的一线曙光,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向李夫人表示了自己非唐婉不娶的决心。那个时候,他也曾想过,或许唐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陆游,不会爱上自己,但是他却并不在乎,只要他爱了就好。
可是,唐婉心里显然是有他的,对他显然又不一样的感情,他们在欣然中订了亲,又再欢悦中成了亲,婚后更是你侬我侬的恨不得合而为一……于是,他变得贪心了,他开始觉得唐婉也是喜欢他的,觉得在唐婉心中自己应该比陆游更好那么一点,然后到现在,他更觉得唐婉应该已经忘记了陆游……
所以,在看到唐婉为要不要去陆家赴宴而犹豫的时候他心里开始泛酸,开始觉得不平衡了,才会为唐婉做了决定,但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再面对唐婉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只是这样吗?”李夫人看着儿子,她的眼神让赵士程有一种无可隐身的感觉,她仿佛看透了赵士程的那些小心思,不过,李夫人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淡淡的反问唐婉,道:“对于要不要赴宴,惠仙很纠结吗?”
“是有点”唐婉点点头,她确实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不过赵士程既然拒绝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结了。
“为什么纠结?”李夫人可不认为唐婉心里还会记得陆游的好,她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的心思。
“其实我还是想去的,我想去看看那对母子低下他们不可一世的高傲头颅,想去看看他们被冯家人打压的样子,虽然要维持风度,不能凑上去让他们更难堪,但是在一旁幸灾乐祸一下也还是可以的。”唐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可是我真的压不住那样的念头……”
唐婉的样子很可爱,让李夫人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赵士程也一样笑出声来,自己问道:“惠仙那么犹豫,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够厚道?”
“不是”唐婉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她才不觉得有什么不厚道呢?不好意思也只是因为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好说而已。
“那为什么还犹豫?”赵士程不明白了,从唐婉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她就没有考虑过陆游的因素,那么为什么还会那么的迟疑呢?
“娘不是一再地说我现在是最需要小心的时候吗?我是担心那天陆家人多人杂,挤到我或者是冲撞到我……”唐婉白了赵士程一眼,这还用得着解释吗?当然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啊她现在金贵得很,只能放弃看热闹的心思了
她的犹豫原来是因为这个赵士程看着唐婉的笑脸,真的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原来她想都没有想过她去看热闹会让陆游有什么感受,只是犹豫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不是适合去凑热闹
“如果想去就去吧”唐婉的视线看不到赵士程脸上的表情,但是李夫人却能够看得清楚,她笑着摇摇头,道:“这种热闹不多见,你又闷在家里好长一段时间了,出去凑凑热闹没什么不好的。至于你担心的问题……有大郎和那么些丫鬟婆子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冲撞到你的。”
“唔……还是再等等吧”唐婉想了想,却又笑了起来,道:“那婆子不是说了吗,冯家人指明了我是非请不可的人之一,要是我时间不凑巧的话,可以拖延一下。那就先拖着吧”
“你这个坏心的丫头”李夫人也笑了起来,陆家的人连这样的条件都答应了,显然已经被冯家人逼得没了选择,他们现在一定急切的想要把这件事情结束,唐婉明显就是在打击报复,不过……李夫人无所谓的笑笑,既然有这种打脸的机会,还是冯家人和陆家人联手送上门来给人打脸的,那为什么要放弃呢?
“那我们就等着吧看看陆家的那个人好意思上门来求这个情”赵士程也笑了起来,他和李夫人想到了一处,忽然都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丝期盼了……
第七十四章送上门打脸
没有让唐婉他们等太久,当天傍晚,陆家的人就上门了,而来的人也没有出人意料,正是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淤青的陆游。
看着陆游脸颊上的青紫色,和嘴角不自然的抽搐,唐婉禁不住在想,冯家的那些个小郎君在打人的时候,是专门让他的脸上招呼呢还是不是?希望不是,要不然的话光是脸上的这么几拳,未免也太轻了些
一旁的赵士程似乎能够感受到唐婉心里的想法一样,等陆游落座之后,关切的道:“务观,你的脸这是……”
“别提了”虽然陆游也知道,自己被打的事情可能已经传遍了山阴的每一个角落,可是面对唐婉他还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不愿意再提那件事情,而是苦笑一声,希望淡淡的一句话带过。
可是赵士程又怎么会如了他的愿呢?他想都不想就义愤填膺的道:“是冯家那些小郎君做的吗?他们也真是太过分了”
可不是太过分了吗赵士程的话很是的陆游的心,在他看来,冯宛若早产都是她自作孽,如果她好好的待产,不要挺着一个大肚子到处跑,还一副泼妇状的扑过去找自己的麻烦的话,根本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自己都还没有怪她害了陆家的骨肉,他们冯家就冲上门来兴师问罪,还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岂是过分能够形容的。
可是,除了母亲之外,再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无辜的,就连父亲陆宰也把他臭骂一顿,说他为人夫却没有为人夫的自觉,这顿打是自找的……赵士程的话让他忽然有了一种遇上了知己的感觉,他看着赵士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子规也不用为我鸣不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怪我和母亲识人不清,不知道冯家是些不讲理的。”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觉得错在别人,自己不过是无辜的受害者?唐婉心里冷冷的一嗤,忽然觉得这对母子还真是像了个十足,可是她脸上却带了笑容,轻声道:“陆大官人不要误解,子规的意思是打人不打脸,冯家的那些小郎君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想打你一顿为冯宛若这个姑姑出气,也不该往脸上招呼啊往身上打多好,不但给你留了些脸面,也不会让你用脸上的伤去博人同情”
这话说的真……赵士程咬着舌尖,才没有让自己笑出来,而陆游则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婉,似乎不相信唐婉居然会说那样的话。
“惠仙,你变了”陆游心头有千头万绪,但是到最后只是感叹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唐婉坦然的点点头,道:“人总是随着身份的变化而变化的,不是吗?我现在是子规的妻子,是赵家的少夫人,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了陆大官人,你的称呼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我很厌恶你那样称呼我,你也没有资格那样称呼我”
“你恨我,对吧?”陆游苦涩地看着唐婉,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悲切,又带了些自以为是的宽容,道:“我不怨你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抵挡住来自母亲的责任,写了休书给你……”
说起话来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不管别人想不想听,不管那些话说出来是不是会给别人造成麻烦,不管旁边还有什么人……看着陆游自以为宽容和真诚的在那里诉说的样子,唐婉心中真是半点感动都无,有的只是深深的怨恨——上一世也是这样,他只顾着抒发自己心头的感受,在留院的墙上写了那首似乎情深意重的词,却没有想到会给自己,给子规带来怎样的麻烦。不,或许他想到了,而他写那首词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深深的情意和歉意,而是不希望自己忘记他和子规幸福的生活。要不然他就算做不到大度的说一声祝福,也应该默默地离开,不打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自己未愈合的伤疤拿出来给世人看……
“说到休书……”唐婉略微拔高了声调,将陆游的声音打断并压了下去,她冷冷的道:“我觉得我欠陆大官人一句谢谢,今天刚好有机会,我正好可以把这句早该说的道谢奉上。”
“道谢?”陆游怔了怔,不明白唐婉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唐婉肯定的点头,看了一旁含笑看着她,一点不虞之色都没有的赵士程,没有避讳的握住赵士程的手,让他的大手包容住她的,然后转向明显有些不自在的陆游,朗声道:“谢谢你让我认识了子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子规或许到现在都还是陌路人,不能走到一起也谢谢你休了我,让我脱离了那个对我来说犹如地狱一般的陆家,让我有机会从新开始。现在,我和子规过得很幸福,而以后,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会过得更幸福。”
唐婉的话就像一把带锈的钝刀子,不但将陆游的心割得支零破碎,还在伤口留下了铁锈,那些铁锈附着在伤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他带来痛楚。
“惠仙不说我还不觉得,惠仙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应该好好的谢谢务观”赵士程这个时候很好地阐释了什么叫做妇唱夫随,唯恐陆游不难过的配合着唐婉,当然,这和陆游刚刚那番惹恼了唐婉的话也不无关系,那些话赵士程听着也觉得刺耳得很。
陆游伤感的看看唐婉,再看看曾经和他关系不错的赵士程,张了张嘴,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身不由己的苦衷,或许他也知道有些话现在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了。
“不知道务观特意来访,有什么事情吗?”给陆游好好的添了堵之后,赵士程心平气顺了,大发善心的提醒了陆游一句——你不是过来述说衷肠的,是过来求人的,不要本末倒置了
陆游这个时候也想起自己的任务来了,他心里苦笑一声,原本他以为这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却不见得,但是他还只能带了十二分的恳求道:“为了解决和冯家的事情,明日寒舍设宴,请山阴的亲朋做个见证,还请子规和……贵夫人一同前往”
陆游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贵夫人”这三个字说出口,他实在是不想这般称呼唐婉,但是为了不要在节外生枝,为了请到赵士程和唐婉赴宴,他只能强迫自己这般称呼唐婉。
“原来还是这件事情”赵士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带了十二分的歉意,道:“务观,实在是很抱歉,明天的宴会我们可能不能前往,还望务观海涵。”
不去?还是不去?陆游没有想到自己亲自来请人,得到的回答却和下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心头有些愤怒,但是想到冯家人的威胁,想到冯家小郎君们毫不手软的拳头,他只能忍气吞声,故作理解的道:“子规明天可是早有安排了?我也知道这个邀约有些唐突了,只是这件事情对我和家人来说,越早解决越好,所以才会这般的仓促。如果,子规明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的话,可以改期到后天,你看可好?”
还真是体贴啊唐婉冷冷的一晒,却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她相信赵士程一定能够把事情处理好,她只要旁观就够了。
“除了陪惠仙之外,我并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赵士程看着陆游,一点都没有接受他的体贴的意思,他简单而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