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21:43      字数:4894
  一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的闵行长见王子腾一行人便要离开,心中焦急畏惧不已,大着胆子拦在王子腾面前:“将军,这、这和我们商行其他人可没有关系啊!他们是前天刚刚住进来的,都有文牒——我才、我才收他们入宿的!您可要明察啊!”
  抬手止住闵行长絮絮叨叨的哀诉,王子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闵行长放心,您对我大安素来善意,我们也是知道的,只要是干净的,此事自然不会连累到你——”
  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一人愤愤骂道:“身上流着高贵的成羌血脉,你居然做大安人的狗!简直丢尽了成羌人的脸面!猪狗不如!#%^&*#*&^%——唔!”王子腾余光瞥见那愤怒得说起成羌话的粗莽大汉被身后的士兵狠狠踹了一脚,痛得蹲□去说不出话来,抿着嘴笑了笑,对着闵行长抱拳示意,转身而去。
  重霄宫安静沉肃,红色的柱子,威严张扬的金龙盘旋其上,仙鹤衔松福禄寿四爪香炉里,龙涎香悠悠燃着。守候在门外的青年将领如风一般直入其中,明黄色的帐幔被带起一圈波浪,继而缓缓地又恢复了平静。
  “爱卿起身吧!”徒高程看着眼前精神十足的青年人,欣慰地点点头:“那些人可都尽数缉拿了?”
  王子腾抱拳答道:“禀陛下,一人不漏,照着前日入城的记录!只是其中有一个细作的处理,还需陛下定夺!”
  “哦?你说——”徒高程眉头一挑,这小半年来,王子腾为他清理了不少隐藏在京城民间的成羌细作,数量令他震惊的同时,也让他自得于自己的慧眼识珠;王子腾虽说年轻些,然而却手段果决,在处理细作的问题上从来都得当,怎么这一次要来问自己了?
  方才珑冈的话在王子腾脑海中再度浮现,他虽说不能判断真假,然而瞧着珑冈那般神态不似作伪。。。。。。毕竟是皇家的事情,若是被民间讹传,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所以他才当机立断地命人堵了珑冈的嘴。
  听了王子腾的汇报,徒高程正抚摸着手上扳指的动作一顿,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说——成羌圣女?”
  “是!陛下,百姓们离得远,他也只说了几句话便被臣堵了嘴,因此臣也不知道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求陛下指教!”王子腾听出徒高程的声音寡淡不含喜怒,心一提,连忙飞快地补了两句。
  叹了口气,想到正被圈禁在承德馆的大儿子,徒高程扶着额头,只觉得脑袋里隐隐作痛:“你做得不错,将此人单独关起来,待晚上我亲自去问他!你们开始给他喂的药多加剂量,此人既然能在成羌战场上来去自如,想必身份即便不是祭司也高得很,武力不差!你们看守要千万小心!”
  挥挥手让王子腾退出去,重新恢复宁静的大殿中,徒高程从书桌下抽屉中取出一方巴掌大的小匣子来。别开上面挂着的小铜锁,将里面红色绸缎包起来的一枚圆润玉球拿起来,温暖的热度透过红色绸缎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徒高程眼前蓦地闪现一副画面。
  曾经紫藤花下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一路扶持着走过来,可惜天不从人愿,最终一个撒手离去,另一个则在多年后因为另一个女人而懂得了爱情。
  “菡儿,别怪我对慎儿无情,如今的他,你若有灵,也该看到是什么样子了——”握紧了那枚玉球,徒高程失神地看着虚空:“按他的心愿,给他那个女儿寻个好归宿,我也算对得起这份父子情分了!”
  重新将小铜锁合起来,徒高程沉声唤道:“暗影!”
  一道黑影脚步轻悄不闻声响地出现在大殿内,伏在地上静候着主子的吩咐。
  “去追查那个被送走的小女孩,得到消息后立刻回来汇报!另外——”徒高程突然顿住了,皱了皱眉头:“算了,就这么多吧!”对于大儿子这个异族外室很不喜甚至是厌恶,然而对她所生的这个女儿,毕竟流着皇家的血脉,徒高程倒没什么恶感,只是找到了她的后续安排,却是要好生思量。
  第82章
  “咳咳——给怙儿的东西送去了么?”陈贵妃倚着床头;闻着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儿;她皱了皱眉,招过旁边侍立着的宫女玉莹,嗓音沙哑地好似被粗糙的砂纸磨砺过:“把窗户打开来;拿些苏合香来熏熏!”
  玉莹看着主子咳嗽不止的样子;依言推开窗子;担忧道:“娘娘安心,殿下那边一切都好呢;不如奴婢给您倒杯蜜水润润喉吧!若是将嗓子给——那可就不好了!”
  陈贵妃摇摇头拒绝了,将前襟的薄被往上拉了拉;她眼底满是疲惫:“既然做戏;那就索性做得像些;不然叫人家瞧出来可不好!宫里的女人啊,个个都是人精。。。。。。你去吧!”
  玉莹退了出去,陈贵妃静静地看着床边悬挂着的千丝百草藕荷色花帐被窗口溜进来的晨风吹动蜿蜒,抿着嘴微微笑了笑,面上划过一丝狠意。甄氏,你想不到吧,你最心爱的儿子,居然蠢货到这种程度!你当年在宫中嚣张跋扈,不知道害了多少正值如花年纪的女子,现下里这一切都要报复在你儿子的身上了,真是叫人拍手称快啊。。。。。。
  缓步徐行至锦麟宫,看着这座华丽却显得空寂的宫殿,徒高程眼里满是复杂,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忘却了十几年前那个生得粉嫩可爱的小女婴,然而一个女人的恨意竟然能够积蓄这么多年,足以让她付出生命来交换——他问着身后的安福:“陈贵妃今日可有什么起色?”
  安福对这两位之间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闻言,恭恭敬敬地弯腰回禀:“回陛下,太医今日诊脉,只说仍需静养,不得操劳!贵妃娘娘已经将手中公务分发到四妃手中!”
  如今宫中四妃不过是昭懿皇贵妃与良贵妃去世后,徒高程为了堵上大臣们的嘴儿由着陈贵妃提拔上来的,其实也不过就是空头名号,皇帝自两位妃子去世后不临幸后宫,她们没有宠爱无子嗣傍身,对着六宫为首的陈贵妃自然是服服帖帖不敢违逆。
  “陛下来了!”陈贵妃正看着窗台上一盆开得花团锦簇的杜鹃发愣,耳旁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转脸看去,瞧见那一身明黄色龙袍,忙撑着身子便要行礼,却被徒高程快步上前拦住。
  看着面色惨白的陈贵妃明显消瘦许多,徒高程摇摇头:“你何必这般呢?不过是——”
  陈贵妃浅浅地笑着,周身的书香气质使得她看起来并非是病重之态,倒有些弱柳扶风的袅娜;一袭碧纱色对襟藕丝褂子,头上红宝石挂联抹额,素白皓腕上光溜溜两枚碧玉镯子,其余再无装饰:“陛下垂怜之心,敏羽心知肚明,然而这都是为大事计,又算得了什么呢?”
  徒高程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说了。
  锦麟宫陈贵妃不受宠,是朝野内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过唯有几个心腹才知道,徒高程对陈贵妃并非没有感情。当年陈贵妃曾是先安平公主的侍读,安平公主与徒高程则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安平公主正值芳华却不幸香消玉殒,徒高程念及长姐恩慈不在,对着她的几个侍读也关照有加。后来陈贵妃经小选入宫,便被点为徒高程侧妃。
  陈贵妃最开始确实对着太子正妃、镇北侯之女明水菡有些不服,后来她产后失调早逝留下徒文慎,徒文慎和徒文怙两人相差不过一岁,然而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陈贵妃心中更是郁郁不平。
  不过虽说陈贵妃狠绝果断,奈何徒文怙却是个儒雅敦厚有余精明谋略不足的性子,这几年来陈贵妃也看透了。她明白徒高程的脾气,知道他从来都不曾将自己儿子纳入继承人的考虑范围之中,至于儿子徒文怙,如果没有自己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怕是在徒文怀那个小狼崽子手下撑不了多久。。。。。。
  都说为母则强,此话一点不差;陈贵妃一辈子生育两次,徒文怙下面有个年幼的妹妹,不到三岁便在后宫斗争中夭折,因此她对平安长大的徒文怙更是着紧;待发现了徒高程在太子被圈禁后暗中教导徒文憧后,她悚然惊醒,想到自己之前行差踏错竟然诱导徒文怙深陷于夺嫡风雨中,更成了冒出头的椽子,陈贵妃简直恨不得能让时光逆回。为了下一任继承者,再加上有林汀的情分在,徒高程必定会为徒文憧扫除前路上所有障碍,到那时——她不敢有所耽搁,立时便像徒高程请罪,换得了一个保住徒文怙未来一世富贵安宁的承诺。
  三皇子徒文怀这一次算计徒文怙,也在徒高程和陈贵妃的掌握之中。之所以闹得沸沸扬扬,正是为了让徒文怙能够安然脱身出来。
  对徒文怀卑劣的手段,陈贵妃实在是看不上的。甄氏虽说号称出身江南大族,然而甄家的底细谁不清楚,不过是暴发户罢了;甄氏没什么前朝筹谋的眼光,连带着她养大的徒文怀也是心思狭窄目光短浅之辈,即便有甄家和余下一些小贵族全力支持,对上徒高程也只有落败的份儿。
  “怙儿那里,我已经命人好生照看,你不必担心!”徒高程将话题转开,提起另一桩叫陈贵妃挂心不已的事情来:“虽说奉先殿冷清了些,不过他这几日倒是把阁楼上的书翻了遍,并没有什么焦躁烦闷,你把他教得很好!”
  陈贵妃苦笑着:“是啊,他本来就是个绵羊性子,一心只扑在书本上,若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贪心不足,兴许也不会有之前恁多的事情——”与徒高程将话说明白后,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安详时光,没有权利斗争,只是无关风月的君子之交。
  “人心易变,谁又能保证一如当初呢?”徒高程也是感叹不已,自己也该到修身养性、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想着这后宫中这些年来却是难得的平静,他对陈贵妃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憧儿和憬儿,都会念着你和怙儿的好处!”
  明白这是徒高程给的又一个承诺,陈贵妃潸然泪下:“多谢陛下!”
  。。。。。。
  承德馆。
  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干净,栽植了生机勃勃矮株青松和栀子,门口匾额上的蜘蛛网也被扫落,露出本来面貌来。屋子经过修葺后虽然与宫中的华丽不搭调,却也算得上简朴整洁,屋檐下挂着几个精致鸟笼,里面两三枝鹦鹉八哥跳来跳去叽叽喳喳聒噪地不行,几个红彤彤的灯笼悬着,随着夏日微风晃悠,别有一番宁静安然。
  看着眼前的一幕,徒高程很是满意,虽说徒文慎的作法伤透了他的心,然而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圈禁归圈禁,却是不容旁人欺侮的:“安福,东城那个孩子,你把他记在名下吧!”
  安福惊喜不已,直接“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了三个响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他是个无根之人,打小进了宫,对亲人没什么念想,然而总想着能有个摔盆哭灵的人,死后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如他这般的大太监,凡是做事都得思量再三,因此一直不敢在徒高程面前提及,如今徒高程赐下如此恩典,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进了屋子,徒高程看着立在窗前形销骨立的徒文慎,眉头一挑,自个儿坐到正堂上座:“看来你如今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身子给一味糟蹋了!”
  “父皇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地训斥呢?”徒文慎转过身来,看着一袭龙袍威仪赫赫的徒高程,嘲讽地笑了笑:“一道永不加恩的旨意,不就是想要我在此消磨一生么?反正清屏死了,女儿没了,我又何必珍惜自己?”
  虽然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徒高程却仍旧被他这一番话给弄得心头蹿火:“你这孽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如此,因为儿女私情任意毁伤?!”对上徒文慎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只觉得憋闷得很。
  甩袖忍住自己拔脚离去的想法,徒高程沉声道:“你那外室的身份,想来你并没有多清楚吧!她不仅仅是来自成羌的细作,更是成羌圣女,如今成羌的祭司来了大安,目的是要将她的女儿带走——”
  “什么?!”徒文慎无法淡定了。
  成羌的制度与大安颇为不同。中原地区经过多少年的朝代更迭,如今已然是皇权至上受命于天;而成羌仍旧保持着皇权神权相辅助的制度,祭司与圣女在成羌皆是神秘非常,被奉为尊者的存在。
  “朕也没想到,原来所谓成羌圣女,就是挑选绝色佳人培养成细作,因为她们冒险前往他国,以身侍人刺探消息被视作是大义之举,所以才被奉为圣女,尊贵非常。哼,说起来,和佛祖割肉喂鹰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徒高程想着从那成羌商行中得来的消息,扯着嘴角冷漠而带着恶意地嘲弄道:“如今,你仍旧认为你那清屏姑娘是纯洁无暇的高山雪莲么?”
  徒文慎脑海中正混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