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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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21:42 字数:4892
“是!”安福手中拂尘一摇,躬身应下。
……
“皇太子文慎,地唯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前后愆过,日月滋甚。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文慎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苍,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钟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太子引兵逼宫未遂,一道废太子诏书广传天下,引得天下人众说纷纭。
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张氏,史清婉连忙将手中新斟的蜜枣茶汤推给她:“怎么会牵扯到你们呢?喝点暖腹的东西吧,这天景凉得很——我已经吩咐下人去收拾客房了,都快六个月了,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张氏眼底青黑,因为孕事养出来的丰润面颊消损许多,叹了口气,她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有劳你了,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边说着,眼中泪水盈盈潸然落下:“我只担心我家老爷,公公才去,他这一段时间熬得厉害,如今又被带走,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可他偏偏还记挂着叫人送我离开!还有瑚哥儿……”
伸手拍了拍张氏的肩头,史清婉不由得也有些伤怀,只能安慰道:“你且安心养胎,外面的事儿我虽说不准,可今上仁慈,你们家与宁国府那边乌糟事儿又没什么粘连;想来也不会有大碍的!”
九月中旬时,贾敏热热闹闹地嫁给了顾当成,贾代善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窗外北风凛冽,他安静地在睡梦中离世。贾赦悲痛不已,撑着身子为老父操办了后事,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后,将贾代善的灵柩安葬,他便病倒了。
张氏尚且怀着身子,一个人前后内外打理着将军府,也算是熬得够辛苦;谁想得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才出了正月安生没两天,便闹出来太子逼宫的事情,一队锦衣府衙役进了府,守了前门后门,说是涉及叛逆要查看家产,直骇得张氏魂飞魄散。
关键时候,尚未病愈的贾赦撑着病体从屋内出来,与相识的两位锦衣府官商量一通,最终想到王子腾,方才能够将动了胎气的张氏送出了府,然而长子贾瑚却一并留了下去。
将军府这里,因为贾代善刚刚去世,皇帝顾念老臣旧情,锦衣卫们动作还算是井然;宁国府那边却是兵荒马乱一片哀哭。虽说同是查看家产,可荣国府已经降了等,当初又还了国库欠债,家底虽在,却不比宁国府一箱一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抬了出来瞧着晃眼得紧,落册过程中,自然被锦衣卫们浑水摸鱼拿了不少,宁国府众人看着,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已经分了家的贾政却并没有被宁国府连累,毕竟,一个小小的秀才人家,无官无职的,宁国府也不将贾政看在眼中。不过这一家子都是心狠冷情之人,兄长侄儿都被稽留在锦衣府,贾政竟是露面都没有,生怕被牵连到,反倒是王子腾送了些东西过去。兄弟血脉之情尚不比朋友之义,实在是叫人齿冷。
“你先歇着,我去收拾几件衣裳,叫人送过去!放心吧!”史清婉站起身来,将张氏前襟的系带紧了紧,柔声宽慰道:“我叫厨房给你炖了一盅燕窝,润喉清火,待会儿你用吧!可别亏待了自己和孩子才是!”
张氏感激地点点头。
第73章 太子妃
“母亲;你不要难过!”
面对儿子犹且带着些稚气的问话与清亮的眼眸;崔氏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把将儿子的小身子拥入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为何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嫁给了徒文慎至今已经将近十一年的光景;自己可曾有一丝对不起他的地方?如今却因为他连带得一双儿女都要受累!
姐姐徒月书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因为秉性聪敏慧善,很是得祖父徒高程的;早早地便被封为乐康郡主;她性子沉稳,与崔氏如出一辙,见母亲珠泪涟涟哀痛欲绝;徒月书却是镇定得很,转向前来传话的安福:“安总管;不知皇祖父可有说其他我们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禀郡主”;安福不卑不亢地对着徒月书行了礼,并没有什么踩低捧高的意思:“陛下说了,这只是为了保障府中的安全,另外,府内一概用度皆是从宫中御司房拨出,请太子妃、郡主和皇孙安心!”
闻言,徒月书抿了抿嘴,安全?余光瞥了一眼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弟弟徒熙晨,她点点头:“有劳安总管了!府中上下有些忙乱,便不留您喝茶了!”
觑着徒月书的做派,安福心中点了点头,无怪乎即便是女子,也是孙辈中最招陛下待见的;宠辱不惊,说来简单,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啊!
命外面的丫鬟送走安福,徒月书忙将崔氏扶了起来,一边将徒熙晨衣裳揉弄出来的褶皱抚平:“母亲,您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纵然她再如何淡定自若、思虑敏捷,终究也只是个阅历不足的女孩儿,此时此刻,这一对尚未成人的姐弟,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他们的母亲。
崔氏从悲恸与埋怨中回转过来,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脸,闻言,冷声笑道:“还能是怎样?必定是你父亲做了什么事情令你们皇祖父发怒了!”想着方才安福所传达的意思,她摩挲着腕上一枚白砗磲珊瑚手串,一粒一粒地拨弄上面的珠子,仿佛这样便能让她波动的心绪平静下来:“咱们娘仨儿便在这府里呆着,你们皇祖父既然说了让咱们安心,想必你们父亲的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便招过侍立在旁的胡嬷嬷,这位嬷嬷乃是她的乳娘,丈夫死在战场上,儿子也因病去世,如今便跟着崔氏在太子府中过活,对她是忠心不二:“嬷嬷,你去瞧瞧,家里有没有消息?小心些——”
胡嬷嬷沉声应了下来,脚步轻悄地便转了出去。
徒熙晨被崔氏搂在怀中,有些不自在地挣脱出来,与徒月书并肩而立,他虽说只有八岁,然而在上书房受的教育又和闺中女子不同,此刻他面色十分严肃:“母亲,父亲被皇祖父关了起来,那二皇叔与三皇叔那边呢?”
上书房中不仅仅有一个徒熙晨,年已七岁的五皇子徒文憬,二皇子徒文怙的一个庶子、三皇子徒文怀的嫡子与庶子,另外还有宗室的孩子们,一概都在其中读书。在这儿读书的孩子都是人精,该和谁亲近、该和谁疏远,心里都有清清明明一笔账,因此,徒熙晨一下子便切中肯綮。
闻言,崔氏眉头一蹙,她好歹是由崔豫章教养大的,再加上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妃,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只怕这两位会落井下石啊……”
徒熙晨也不由地面色沉了下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胡嬷嬷便回来了,徒月书注意看着,她的鞋头上似乎沾了点泥巴,原本绣着端庄的红色五福花样被糊得看不清楚了。
“娘娘,给——”胡嬷嬷与崔氏的手飞快地交接着,眼尖的徒月书瞧着隐约像是一粒小小的乳白色药丸样的东西,她有些疑惑,却又好似猜到了什么。
崔氏瞅着女儿面上的不解,摇摇头,胡嬷嬷便毫不迟疑地退了出去,在大敞的门口守着。
“月书,熙晨,你们俩看着,这是崔家传递消息的秘法——”崔氏捏着那粒白色药丸,不知为何,那药丸凑近了竟有些淡淡的硫磺味道,微微刺鼻,徒月书与徒熙晨两人皆睁大了眼睛瞧着。
崔氏手上一个巧劲儿,只见那直径约莫还不到一寸的小药丸一分为二,中间零零碎碎掉下了些粉末状的渣滓来,其余的却并没有东西。崔氏笑了笑,分别将两个半边捏碎。
她在那一堆白色碎渣中拣出两个小小的纸团,一点一点地将其中一个纸团打开后,却见上面空无一字,徒月书将另一个也依样展开,也是相同的结果。
对上女儿、儿子疑惑的眼神,崔氏含笑不语,将两张纸条一并丢入手旁那一盏早已经凉透的茶水之中,不过是眨眼功夫,便见其中一张字条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奇怪的花纹。
将纸条从茶水中捞了出来,崔氏将湿漉漉的纸平摊在桌面上,徒月书与徒熙晨仔细地端详着,莫怪那花纹看起来有些怪异难辨,原来是一行篆书。
而此时,崔氏脸色大变,一下子苍白如纸,颓败得好似秋风中即将凋萎的枯叶,她的手哆嗦着,将那两张纸条重新丢进茶水里。
“母亲,父亲被关进了承德馆——这是什么意思?”徒月书也已经看清楚那一行字,瞧着崔氏骤然之间浑身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她很是担忧地出声问道。
崔氏凄然地低声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把整个太子府都往绝路上葬送啊!承德馆、承德馆……”她抬起眼来,看着两个孩子,长女月书眼瞧着还有几年便该说亲事了,有一个谋逆的废太子父亲,有谁家愿意娶?熙晨是个男孩子,倒也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悲从心起。
徒熙晨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前朝遗事,脸色也有些发白。前朝德宗皇帝有三子,故而择立才德皆备的长子为太子;然德宗皇帝在位年久,太子已至四十岁尚且需与弟弟争斗,兼有德宗皇帝生卧榻之意,太子终难以忍耐,故而引兵逼宫,事败,太子废为庶人,全家幽囚于承德馆。
“母亲,父亲怎么会——”徒熙晨仍旧是不敢置信。
崔氏摇摇头,满眼尽是失望,她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什么事儿,然而在一双孩子面前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
“待这一阵子忙过去,你可得好好地在家里陪陪孩子——”史清婉给王子腾整理着衣襟,嗔怪地觑着他:“笙儿昨儿晚上睡前还问我说,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算起来,他们都快七八天没见着你一面了——”
王子腾垂眸看着妻子光洁的额头和在自己前襟上翻动的一双皓白柔荑,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废太子这一桩事儿,不知道京中多少人家拔萝卜带泥地给带了出来!之前龙禁尉和御林军中那些叛乱的,职位要重新安排补上,宫中的守卫也要加强;这里头还有民间叛逆组织的影子在——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带着你和孩子们往郊外庄子上好好玩两日,嗯?”
点点头,史清婉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皇上这些年来对废太子已经够宽容的了,瞧瞧他在外头的名声,虽说有其他人推波助澜的影响,可是哪有宠妾灭妻的道理?太子妃也算是一等一的贤良人了,两个孩子也教育得极有分寸,可惜了……”
史清婉如今也是贵妇圈子里很受欢迎的人物,她长相虽说出众,但是却自有一番端庄贤淑的气质,性子温和软煦,为人处事素来是没有偏颇的,加上三个孩子都长得招人喜欢,因此那些夫人们都很喜欢和她相处,其中便也包括崔氏。
想起那个温婉柔和的女子,史清婉不禁有些惋惜。
“不过瞧着陛下的安排,想必对太子妃和郡主皇孙不会苛责——毕竟,崔老大人可是还在呢!”被史清婉按在锦凳上坐着,感受到额上那不轻不重的力道,王子腾舒服地眯着眼,连日来的辛苦在此刻完全不值一提了。
瞧着王子腾一派惬意地哼哼唧唧,史清婉失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行了,自个儿慢慢享受着吧,我昨儿晚上吩咐厨房给你做了八宝莲子羹,还有卷了蛋黄的奶香馒头,小菜是紫姜和胭脂鹅脯;热乎乎地用上几碗,准备当差去吧!别在这儿扰了我的回笼觉!”
捉过史清婉的手,轻轻咬了咬她葱管似的指尖,王子腾嬉笑着:“是、是、是!小的谨遵夫人吩咐,万莫敢辞!”
“油嘴滑舌!”史清婉笑着斥了一句,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盯着史清婉的背影转过屏风,王子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中究竟有多么情深似海,回过脸来,他自己动手将腰上玉带又扣得紧了些。这七八日的忙碌,他每日寅时便需起身,连带着史清婉也一并要从香甜睡梦中醒来;晚间戌时方回,史清婉也是每夜都在灯上等他。思及此,王子腾满心熨帖却也是心疼得慌,婉儿愿意从一介只知学术的乖女儿,转变成现在掌家管饭的一家主母,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送王子腾出了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月将落西沉,月色仍旧是如水般清亮亮的,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刀子一般锋锐,有些火辣辣地。史清婉瞧了瞧皇宫的方向,自古围绕着这权力中心而发生的家破人亡,从来不少啊!
睡了回笼觉再醒来,窗外东边天际已经有了淡淡的鱼肚白,朝霞清艳的光芒柔和而朦胧,史清婉歪在床头,手中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