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21:42      字数:4910
  史清婉此时已经完全失了方寸,唯有亲身经历过生育之痛苦,才能深切而真实地明白这种心如刀割的无助与惊慌。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着小丛箴脸色通红的模样,史清婉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侄媳妇且先宽心,方才我为丛哥儿把脉,脉理急数,尺脉沉取不绝,不沉不浮,不大不小,节律均匀而流利有力,并无甚异常之处!”孙大夫瞧着史清婉一副六神无主的慌乱情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小小婴孩面颊上浮起的两团红晕:“只是这莫名其妙的高热却是叫人不解得很——偏生丛哥儿年岁还小怕是受不得药力,我先开几副祛热清火的草药,与他擦身子!”
  握着巾帕不断地给小丛箴前前后后地擦着,瞅着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史清婉不由得鼻尖一酸,捉住他紧紧攥住的小拳头,将手心掰开来,细细地将手指擦了一遍;她轻轻地就势在他手心亲了一口,也不管这满满的药草味儿:“宝贝儿,你快些好起来吧!可别叫娘担心了——”
  “啾啾!啾啾——”熟悉的叫声在耳畔响起来,史清婉抬眼看向窗台方向,勉强笑了笑,伸出手去,小翠鸟扑棱着翅膀落下来,小爪子扒着她的指尖,黑黝黝的小绿豆眼里面似乎也有着担忧不解。
  将手中巾帕交给绣茗换水,史清婉将它捉下来放在床架子上雕镂浮绘出的一枝遒劲梅枝上,小翠鸟静静地立在上面,眼儿瞬也不瞬地盯着床榻上光溜溜的小丛箴。瞧着这一幕,史清婉心中酸楚,动作温柔地摩挲着小丛箴的小肚子:“娘的宝贝儿,娘的宝贝儿——”
  不知换了几茬的草药,待小丛箴体温不再那般热得烫人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窗外庭中月色如水皎洁,树影婆娑,时有夜风轻悄悄地夹带着清凌凌的荷香,拨响窗子上悬着的一串铃铛。泠泠清辉错错落落地照在隔开内外的一面软银轻罗流彩花罩上,深深浅浅的花影映在地上细绒毯子,别有一番意趣。
  忙碌了半日,史清婉已经有些微微的倦怠,然而她仍旧是撑着精神,端着一杯浓茶坐在窗前上,眼神丝毫不错地注意着床榻那边。
  突然,她眼神一凝,克制住自己即将出口的惊呼,起身走到床边,弯腰碰触着小丛箴的额头:“华锦,你们下去吧!叫厨房那边再送一趟药汤来,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吩咐你们的!”
  将屋内一众丫鬟尽皆遣散,史清婉连忙抱起小丛箴,小心翼翼试探着将自己的灵力放出来,她惊喜地发现,自己释放出的一层薄薄灵气飞快地便在他周身旋转起来,逐渐沁入肌理。
  有这么个开头,接下来的情况便不是史清婉能够掌控的了。小丛箴的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一瞬间,满室灵气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流,而其中几缕淡淡紫气如同浪花激越,在他身旁绕着圈儿,一层一层将那副白胖胖的小身子包裹起来。
  随着那乳白色的灵气越发地活跃,金紫色的光芒如同波浪一般闪动着,与当初史清婉怀胎之时的景状一模一样,史清婉赶快放出灵识,在这屋子外面设下防护的遮挡结界,心中却是大定。
  小丛箴乃是天生灵胎,对灵气的收容接纳几乎是完全没有限制的,更别说会有抗拒这种情况出现,是以之前史清婉才会那般惊慌失措。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满屋的灵气终于逐渐淡去,待小丛箴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史清婉怀中时,只见白光一闪,一粒小小的透明冰晶同时落在史清婉的掌心,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她怔愣住了。
  “娘——”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唤在耳旁响起,史清婉垂眸一看,正对上小丛箴留着口水的无齿笑容,葡萄珠儿似的大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澄澈清亮,里面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她尚且有些迟疑,捏了捏小丛箴肉呼呼的脸颊:“宝贝儿?”
  “娘——”
  这一次,史清婉总算确定,方才听见的那一声确乎不是幻听。将床榻上几件小衣裳捡起来,瞅着上面沾染着一些碧色掺杂着褐色的药渍,史清婉蹙着眉头,转而将屏风上搭着的一条细纹罗纱披风取下来,细细地将小丛箴光溜溜的身子抱起来。
  被恶趣味地挠了挠小肚子,小丛箴有些痒痒,憋着嘴儿眼里包着泪,委委屈屈地看着史清婉,软绒绒的胎发因为高热出汗而稍稍有些湿漉,看起来简直像一只小奶猫,直叫人爱得不行。
  “那是什么?”史清婉抬起手来,将方才冰晶消失的掌心摊在儿子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小丛箴瞪大眼睛,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无奈地点点他的鼻尖,史清婉在他红艳艳的小嘴巴上亲了一口:“刚刚不是还喊娘的么?”
  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小丛箴眼睛一亮,有些笨拙地在史清婉的手臂约束下纵着身子,朝窗外拍着小手;只见一缕乳白色的灵气晃晃悠悠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绕成一个圈儿,史清婉看着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正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便觉得手掌心一凉,又是一粒小小冰晶,不过却带着浅浅的金青色光泽。
  分辨着脑海中出现的自家笨儿子的话,史清婉有些惊愕地看着掌心这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宝贝儿,你说这是什么?”
  “月……花花……灵晶……”小丛箴“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史清婉手心那枚缓缓消融的冰晶:“好——”
  如在云里雾里,史清婉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传说中难得一见的灵晶,居然被自家笨儿子随手就弄出来两颗?
  照史清婉得到的玉髓传承之中的说法,在某些天地至灵之处,灵气通常都十分充裕且没有杂质,照理说极容易产生灵气的j□j,但是天地之间自有法则,亿万年之间,每当它们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动转变为另一种物质——灵晶。灵晶虽小,却蕴含着极其庞大纯粹的灵气,因此也成为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眼睁睁地瞧着那金青色的灵晶彻底化入自己掌心,史清婉狠狠地亲了小丛箴一下:“宝贝儿真是好棒!不过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不好?”
  此刻史清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惧,儿子有这般能耐自然是好事儿,然而若是叫那些心思鬼蜮之人晓得这样逆天的事情……此刻她全然忘记了一个事实,这一方世界的所谓大能,都是些不入流的妖物修炼罢了。
  大约为父母的心肠都是如此吧!
  小丛箴笑得天真无邪,拍着手眼儿弯弯:“秘密……秘密!”
  史清婉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额头,无奈地瞧着自家笨儿子呆呆的模样,罢了,大不了自己看得严实些就是!
  ……
  “混账!为了一个女子,居然如此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徒高程看着跪在地上没有丝毫忏悔之心的徒文慎,只觉得头疼不已,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恨不得将这没出息的儿子丢出去。
  徒文慎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瞧着他这副模样,徒高程直接将手旁一个磁州窑的盘梅折枝笔洗摔在地上,飞溅起的瓷片碎渣划过徒文慎垂在身侧的手,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微微渗着血丝。
  见此情形,徒高程有片刻的怔愣,然而想起这一段时日太子府闹出的种种笑话,他不由得眸光暗沉:“太子妃乃是崔氏贵门之女,无论是容貌才情,或是管家理事都堪与你相配,自嫁与你后谨勤持家,恭贤温良;更不必提两个孩子的事情——那个舞姬出身微末,实属下流人物,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叫你连这些情分都不顾念了?!”
  “父皇只见得崔氏的好处,自然不明白儿臣对待清屏的用情!崔氏诚然是贤妻良母,然而这些年来儿臣与她不过是相敬如宾,儿臣并不曾悦慕于她!至于清屏——”容不得心爱的女子被人诋毁,徒文慎抬起头来,努力辩争着,谈及清屏来,他口吻竟是轻柔绵蜜地如同阳春里温煦和风,叫徒高程都有些诧异:“她虽然沦落青楼,当初却也是出身良家的姑娘,在那中鱼龙混杂污浊不堪的地方,还能秉持自己的操守,仍是自矜自爱、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父皇,您不能只听信崔氏一面之词!”
  闻言,徒高程冷冷嗤了一声:“既然是好姑娘,那你直截了当纳入后院便是了,为何又被她撺掇着置了外宅?前一个娈宠后一个外室,你听听外间的传闻,都说太子是迷了心窍的色中饿鬼!”话到最后,想着皇室脸面因为这混账的作为被狠狠地践踏在地,徒高程更是怒火中烧。
  坊间种种流言,徒文慎也知晓一二,不过他素来自觉得身份尊贵,不屑于与市井平民一般见识,只辩解道:“儿臣既然心悦她,自然是想给她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然而——”
  他正说到一般,却忽然外面传来安福急促的通报声。
  “陛下,含章宫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晚安么么哒》3《
  第56章 风波初始
  “甄妃娘娘请稍安勿躁!容等陛下来了;将前因后果分叙清楚,咱们娘娘小产之事;里面是非曲折自见分晓!”
  徒高程急匆匆地赶到含章宫,一下銮舆,殿中冷冽嗓音落入耳中;听明白其中内容,他不由得心中一震。
  甄妃看着面前拦着自己的四个宫女,她一贯在宫中顺风顺水;便是近些年来宠爱较林嫔退了一射之地,也不曾被人这般下脸过;心虚之余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目光从那道水晶琉璃珠帘子转到面前领头的青衫女官身上;眸底划过一丝妒忌,语气阴冷而暗含威胁之意:“林嫔果然是好样的;她是个桀骜人物,教导出来的宫女也这般尊卑不分!还不快给本宫滚开!小心本宫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伤之罪!”
  她今日着了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云锦宫装,一双精细描画过的凤眼高高挑起,这般声色严厉之下,显得威风凌然贵气逼人,不过她面前的青衫女官却丝毫不为所慑,仍旧是动也不动地拦着她。
  “你要治谁的罪!”
  徒高程一把掀开湘竹帘子,眼底幽光闪烁,盯着甄妃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
  含章宫的位置临近宫中太液池,四周更是栽植了不少树木花草,再加上摆了冰盆,本来便比别处凉快不少;甄妃先前火气正盛,并不觉得如何,被徒高程这么瞪视质问,嚣张气焰一下子退散去,一时间竟觉得浑身凉意沁骨。
  身子僵了僵,甄妃有些讷讷,然而却强撑着抬眼与徒高程对视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不成这些宫女不知尊卑贵贱冒犯了妾身,妾身还责罚不得么?!”
  “哼!”徒高程视线落在青衫女官的身上:“林嫔现下里如何?邢女史,你一一说来!”
  这青衫女官乃是含章宫的执事女史,亦是当年林汀入宫之时带着的两名贴身丫鬟其中之一,对待林汀素来是忠心不二。闻言,她上前来对着徒高程福身行礼,恨恨地瞥了一眼眼神躲闪的甄妃,徐徐将前因后果道来。
  原来今晨林汀起身用了早膳后,甄妃便一反常态地过来和林汀叙话。谁想不知为何,两人一言不合之下,甄妃居然打了林汀一巴掌;林汀躲闪未及,被她这股力道带的往后倒,撞上了身旁的博古架子,便晕了过去。冲突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宫女们也没料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急急忙忙将林嫔扶起来后,便发现她裙子上沾了大片的血,竟是小产了!
  林汀当年生下五皇子徒文憬之后便被太医断定损了根本,此生不能再有孕;甄妃便说是林汀假孕来陷害她,邢女史自然不肯教害了自家主子的罪魁祸首离开,因此才有方才这一幕僵持。
  地上铺着的烟紫云霞洋毡子还未换掉,尚且能看到上面一路斑斑点点的血迹。徒高程想着当日知晓太医诊断结果时、林汀失望却又强作笑颜的模样,心中一酸,在下一刻看到甄妃满脸不信的神情时转变成了愤怒;他语气淡漠地对着身后的安福吩咐道:“谋害皇嗣乃是大罪,不论实情如何,先将甄氏带到偏殿去吧!另,将三皇子今日骑射课程拖延半个时辰,朕待会儿要去校场亲自考察——”
  甄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倚着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床头燃着清清淡淡的安神香,然而林汀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只呆呆地看着头顶藕荷色的花卉草虫纱帐。
  “陛下——”耳旁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微微扭头,瞧见来人时,眼底氤氲着的水汽再也承载不住,凝成两行清泪,潸然而落。
  月白色藕丝琵琶襟的薄衫,满头乌丝被解散放下,松松地束起搭在肩头,如墨般的青丝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得好似风一吹便能随风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