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太眉毛往上吊起，表情严肃地看着哥哥。
  「…我没有打她，只是推倒而已…」
  「我不是说过，不能欺负弱小吗？」
  「可是…人家生气嘛…」
  庆太使劲发出孩子气的尖叫声。
  「因为生气，就能让女孩子受伤吗？」
  阿信无视于资深女老师的插嘴，目不转睛地直视弟弟的眼睛。
  庆太在哥哥的盯视下，不禁开始啜泣。
  「因为、因为都是她不好…」
  庆太大叫。
  「她到处、到处跟人说她喜欢我…害我被班上同学、同学嘲笑…她一副很、很高兴的样子…我叫她刚那
  样…可是她还是一直笑个不停…」
  男孩气得跺脚。
  「我最讨厌这种丑八怪！最讨厌…了！呜…」
  「庆太。」
  阿信强忍住想笑的冲动。
  因为资深女老师正瞪着他，十分气愤。
  「…不可以说这种话…！快道歉！」
  「丑八怪就是丑八怪！我讨厌丑八怪…！我绝不道歉！」
  庆太瞪着旁边哭得像泪人儿的女孩，不断咆哮。
  「不准说喜欢我！丑八怪！讨厌！」
  「我…我才不是丑八怪…爸爸妈妈都说小舞既可爱又漂亮，是个小美人！」
  「妳是丑八怪…！」
  庆太扯开嗓子，嘲笑似地大叫：
  「要说漂亮，像我哥哥才称得上漂亮！妳仔细看清楚！」
  「老师们都在笑呢！」
  阿信一面以非责备的口吻对弟弟说着，一面将放学途中顺道买回的鸡蛋和牛奶放入冰箱。在浴室漱口洗
  手后没有响应哥哥的庆太，伸手拿了桌上的点心。
  「我要可乐！哥哥，可乐！」
  阿信无奈地从冰箱取出宝特瓶，将可乐倒入玻璃杯里。
  「零食不要吃大多，不然待会儿晚饭会吃不下…咦？」
  巧克力球哗啦哗啦地落在手掌上后，庆太将剩下的盒装巧克力交给哥哥。
  「给哥哥吃。」
  「咦？」
  「都是因为我，害得哥哥也被老师骂，对不起！」
  阿信胸口倏地缩紧。
  一阵喜悦突然袭上心头。
  「可是，这不是你最爱吃的点心吗？」
  「没关系！」
  阿信静静握紧这个画有图案的盒子。
  笑嘻嘻的弟弟拿着装有可乐的玻璃杯，往客厅走去。
  平常都会要弟弟在打电动玩具前先做好功课的阿信，今天并没这么说，只是有好一阵子，目光追随着弟
  弟的身影。
  阿信从盒子里倒出一粒巧克力球，放入口中。
  当巧克力球在舌上即将消失之际，阿信朝躺着握住游戏机控制器的弟弟，轻声低语问：
  「庆太！」
  弟弟回答一声「什么？」，视线并未离开那闪闪发亮、激烈移动的画面。
  「庆太，你喜欢我吗？」
  「嗯！」
  视线始终盯着画面未曾离开的庆太，很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
  听到奇怪的问句后，弟弟终于瞄了哥哥一眼。
  「因为喜欢，所以才给我这个吗？」
  「咦…？」
  「巧克力球。」
  「嗯，或许吧？」
  庆太一边注意控制器与画面，一边随便回答。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啊！」
  说完，庆太再次专注于游戏上。现在画面正精彩，他毫不造作地立刻回答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而且，今天不用道歉，他们也原谅我了。」
  「是啊！」
  「老师好啰唆喔，一点也不好好听人家说话，每次都说我不对！」
  「庆太没有错。」
  阿信想了一下后，斩钉截铁地说。
  一想到弟弟让女孩子受伤，阿信确实剎那间脸色发白过。但知道事情真相后，他认为并不全是庆太的错
  。要是连自己都不站在他那边，还有谁能跟这个瘦小的弟弟站在同一阵线？
  「你只是稍微推一下而已，对不对？」
  「嗯，她自己故意倒下去的。大家都哇哇大叫，于是老师就生气地拧着我的耳朵。」
  「是吗？」
  阿信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在庆太的心目中，似乎占了极重要的地位。
  「我讨厌她到处向别人说喜欢我！」
  庆太嘟着嘴。
  「最讨厌了！」
  庆太憎恨地大叫。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班上的女孩都是丑八怪。」
  「不可以这样说人家！」
  阿信打算好好纠正这件事。
  「不可以说这句话，我不想听。」
  「…对不起！」
  庆太看着阿信，将游戏机的控制器放在地上。
  「我再也不会说了。」
  「那就好。」
  庆太是个好孩子。阿信在心中加了这样一句。
  「今晚想吃什么？爸爸说他今天又要晚归，就做你喜欢吃的东西吧！」
  「好棒喔，所以我最喜欢哥哥了！」
  庆太欢呼。
  阿信对庆太的告白，一点也不觉得沉重。不但不讨厌，反而还有种高兴的感觉。
  他也喜欢父亲。
  父亲虽然有时候会忙得彻夜不归，但在家时总是和蔼可亲。
  家里只要一整理过，他马上就会注意到，并且给与赞美。
  总是津津有味地吃着阿信做的料理。
  深爱着母亲的父亲，一定非常疼爱自己和庆太。
  因为是一家人。
  只要好好做，就没问题。
  说「喜欢」很容易。
  因为同是一家人。
  ——————你跟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我只要有庆太和爸爸，以及这个家就够了。
  这样并不贪心。
  被不能爱的人爱上是没办法的事。
  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上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跟你妈妈…——————
  「我不是妈妈。」
  这样就够了。
  3
  抽座位的签条，被放入老师准备的饼干罐中搅拌。
  担任班长的阿信最后一个拿到饼干罐，从里面取出最后一张签条。阿信打开签条的同时，不知何时从讲
  台方向过来的东田，理所当然似地偷瞄了一下。
  「16号。」
  东田念出数字后，接着便如往常般环视教室。
  「喂，抽到17号的是谁？」
  东田大喊。
  「15号也可以，先到先赢。和我交换的话…」
  「东田！」
  阿信叫住东田，然后压低音量继续说：
  「东田，我们不一定要坐在一起啊！」
  「…咦？」
  「偶尔分开坐也不错。」
  对方起初并不明白阿信的话，等到搞清楚时，阿信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打算往新座位的方向移动。
  「哟，被甩啦！」的喧闹声此起彼落地传入他耳中。他瞬间满脸通红，然后再倏地发青。
  「为什么？」
  他小声低语。
  「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什么都会给你…你还在生气照相机的事吗？我已经向老师和妈妈说过，不是你
  的错了！」
  「我并没有生气。」
  阿信回答。
  「因为，好不容易当了班长，我也想和其它人做好朋友。」
  阿信不需要无法回报的东西。
  「不行，不行那样！」
  东田喃喃自语。
  「我对你这么好…什么…都给你，什么东西都…」
  阿信抵达自己的新座位。
  「所以，我们必须是最好的朋友才行…」
  东田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消失在教室内「搬家」的杂音中。
  阿信对新座位四周的同学露出笑脸，有几个人聚集在他身旁。
  他们和她们似乎都很高兴能跟阿信亲近。
  「我并不是因为东田的缘故，才投票给你的！」
  其中一人说道。
  「城山信，我被老师点到答不出来时，你可要救我喔！」
  「好啊！」
  正当阿信将桌上最后一本笔记簿收好时，一阵哭叫声突然响起，嘈杂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他哭着跑出去了！」
  有人这么说。导师跟着追了出去。
  全部的人都望向阿信。
  阿信正视前方，心想，这样就行了。虽然很抱歉让他不愉快，但阿信无法再给他任何回报。
  「我认为城山信没有错！」
  有人说着。
  「是啊，不是城山信的错！」
  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后，教室又回到先前的嘈杂气氛中。
  「喂，我们做好朋友吧！」
  坐在阿信旁边的小十说。
  「要跟我换窝边的座位吗？」
  「不用了。」
  阿信拒绝得很干脆。可是为了不让对方反感，他露出笑容。
  「不过，谢谢你！」
  小十腼腆地回以微笑。
  阿信点点头，然后再度正视前方。
  心想，自己这样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