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3-12-19 19:49      字数:5393
  我希望家只有乌龟壳那麽大,只够他和我两个人缩在里面,挨得紧紧的,别人进不来。
  他穷困一些也好,穷困一些更好,两人只吃米饭就咸萝卜,一起挤在小小的床上,睡觉时候我要抓著他的手指。他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平等地相爱,就算今天只能赚到明天的饭钱,也很幸福。
  可是不行,现实如此,我还是只能努力守著他的房子,有多久算多久。虽然我不像主人,反而更像个门卫。
  2ND
  陆风连续一段时间外宿多,我虽然不愿意胡思乱想,但总是打不起精神,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幸福满足的样子,很容易就觉得累。
  到中午才恹恹地醒来,觉察到脑袋发胀就暗叫糟糕。果然是压力一大就会发烧,这好像已经成了我的惯病了。
  头痛得不行,有点难想象我要这样在电车上摇晃一两个小时,但今天说好了要跟儿子见面。卓蓝过世以後,父子俩就觉得相依为命,常常要见一见。
  陆风不高兴我跟他们有来往,每次我买了东西去看文扬,都要偷偷摸摸,找借口搪塞。
  哪里像是父子见面,偷情都不用那麽鬼祟。
  而他自己就会让小洛住在家里,一起和睦坐著用餐,其乐融融;小洛学校放假的时候,他也会巴巴地亲自开车跑出大老远,去接小洛回来。
  他分明也是懂得当父亲的感觉的。
  而同样是儿子,小洛是他的血脉,他的宝贝,要百般呵护才可以,文扬就是我出轨的物证,见一次脸就臭一次。
  躺在床上越想越是忿忿,忍不住撑起身打电话给文扬:“文扬你过来吧。陆风今天不在家。”
  “你不怕让他撞见麽?”儿子取笑我。
  我摆出当爹的谱安慰他:“没关系,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麽样的。”
  文扬来得很快,他总爱夸耀自己开车的技术有多麽好,又稳又快,可惜我这个当爹的还没机会体验过,想著就觉得很惆怅。
  让佣人送点心和茶到房间,我这老人家就又爬回床上,在肚子上盖块毯子,捧著热茶喝,半躺著跟儿子说话。
  “你在生病?”
  “没有,就一点点热,我多喝点水就好了。”
  “精神这麽不好……是不是那家夥又做什麽?”
  “你别乱想,”我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他对我很好。”
  “是吗?”文扬不太甘愿地,“那就好。要是有什麽事,记得来告诉我,我会为你讨公道。”
  我失笑,用力搓了一下他的头:“傻瓜,有没弄清楚,你是儿子,我才是老爸。”
  “我已经长大了。”
  听连自己年纪一半都不到的孩子这麽说,我眼睛热了一下,抓紧他的手。
  “文扬,爸爸这样……是不是让你很丢脸?”
  “……”
  “对不起。”
  “……”
  “让你为难……是爸爸不好。”
  “……没关系。”
  生父是个同性恋者,还在跟男人同居。这样的传言让他有多难受,我怎麽会不明白。
  卓蓝的父亲已经不承认有过我这样的女婿,不止一次打电话来叫我别再带坏文扬。
  他以後要继承卓家,他需要清白的家世,而不是一个被陆风搂在身边,几乎让这个城市里所有名流都认识了一遍也嘲笑了一遍的父亲。
  我知道他一定恨过我,我让他那麽羞耻。但他终究还是像卓蓝,一心记著我。
  两人红著眼睛对望,儿子伏下身,抱著我,把头埋在我颈窝里:“爸。”
  “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已经……没有妈妈了。”
  我鼻子一酸,忙回抱住他的背:“我知道。”
  他就是再长大,在我眼里也是摇篮里那个软软嫩嫩的婴儿,层层裹著,那麽脆弱,用张大的黑眼睛望著我,津津有味吮我的麽指。
  听到踏入卧室里的脚步声,我还来不及抬头,手臂就被震得一痛,文扬被抓住後领一把扯起来。
  “王八蛋!你在干什麽!”
  陆风面色铁青,喘著粗气。文扬被狠推一把,也不甘示弱,直著脊背和他怒目而视。
  我没时间想他今天怎麽会回来,怕动起手来文扬会吃亏,忙跳下床过去抱紧文扬,用力护住,瞪著陆风:“你要干什麽?”
  陆风脸青了一会儿,往前迈一步:“你放手。”
  看他走近,我更不敢松手,把儿子抱得紧紧的。
  陆风力气大得离谱,总拿捏不住分寸,看起来又正在气头上,我怎麽也不能让文扬挨打。
  “你放不放?”
  我跟他对峙著,胸口慢慢有种莫名的怒意涌上来,挺直了背冲著他:“我和我儿子见面,这哪里不对?跟你有什麽关系?用不著你来管。”
  陆风倒好像冷静下来,冷冷看了我们一会儿:“出去,让他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被他那种口气激怒了,把文扬的手抓得死死:“凭什麽叫他滚?这是我儿子,是我让他来的!”
  “这是我的地方,我说了算!”
  我愣了愣。
  “我要赶谁出去就赶谁出去!”
  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过来。
  差点都忘记了,这里是他的房子,陆家的豪宅。每一寸地板每一滴水都是他的。
  我才住了没几天,就可耻地飘飘然起来,自动把自己摆到主人的位置上去了,完全忘了我只是个房客而已。
  我一个客人,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还不够,还敢在他的房子里用他的茶水糕点来待客,竟然还敢这麽跟他吼。
  突然有点想笑。我这是哪来的立场和勇气啊。
  我送儿子出去,陪他去取车,两个人都不说话。从车窗上看见我自己的倒影,脸色黯淡,灰溜溜的。
  “爸爸,你觉得他很爱你吗?”
  我张口结舌。
  “他连起码的尊重都没做到吧?说什麽他对你很好对你很特别,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我苦笑:“文扬,你,你别奚落我了。”
  “……对不起,爸爸。”
  儿子开了车门坐进去,我勉强笑著朝他挥挥手,他犹豫了一下,又转头看著我:“你还要回去?”
  “嗯……没那麽严重,他只是一时脾气。我们……有时候会这样小吵一两次,没关系的。”
  文扬没出声,眼里是清晰的怜悯。
  “爸爸,你真是……”半天他才摇了一下头,“要是他打你怎麽办?”
  “怎麽可能!他不会的!”
  “他像能管住自己脾气的人吗?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会滥用暴力的混帐。”
  “你想太多了,文扬,”我笑著,“我也是个男人,就算要打架也未必会吃亏啊。再说……陆风他不会的。他对我很好。”
  文扬有点受不了地咬住嘴唇:“爸爸,你是在自我催眠吗?他以前打你打得不够吗?我不想说他坏话,我只是担心你啊!你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别说了文扬,”我忙示意他停住,“别说了。”
  他再说下去,我自己那点仅存的自信都要动摇了。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办法。
  我已经……盘掉书店,退了公寓,把最後一点藏身的地方都丢掉,义无反顾地想著要跟他在一起。
  ………………
  弟弟已经跟秦朗回去了,没有再来找过我,我还记得他愤怒又失望的神色。卓蓝……我也没能去陪她。
  我把他们,都丢掉了。
  默默站在一边等文扬发动车子,看著玻璃映出来的,自己毫无生气的脸。
  现在这样唯唯诺诺寄生虫一样的程亦辰让我觉得轻微的恶心。
  3RD
  晚饭吃得无声无息,我不说话,陆风情绪也很坏,他的感冒似乎还没好,在头痛似的时不时按著头。
  两人都只默默碰自己面前盘里的菜,除了筷子轻微的响声,什麽动静都没有。陆风吃得很慢,动著嘴的样子有些别扭,突然闷哼一声,微微皱起眉。
  “怎麽了?”
  “没事。”
  “口腔感染吗?吃点祛火的药就好了。”
  他猛地一摔筷子:“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我愣了愣,没再说话,低头吃著自己碗里的饭粒。陆风焦躁地在对面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径自上楼去。
  我独自坐著,继续低头吃饭。
  他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但是……也许他不是故意的。
  陆风应该还是喜欢我,也许他只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毕竟他以前是那麽强硬的人,要变得温柔,需要很大力气在克制吧,时间长了,难免就会控制不住。我开口提醒他的话,他应该会明白。
  他对我说要永远对我好的时候,表情那麽认真。
  我还是相信他。
  回到房间,浴室的门关著,玻璃上隐约的人影,他在里面洗澡。
  衣服随便地抛在地毯上,我捡起来重新挂好,皮夹顺手拿出来,打开看了看。
  熟悉的他的味道,透明格里还是我们的合照,我心里暖了一下,有了点笑容,看另一边的各色磁卡,都很眼熟,只多了一张胡乱塞进去的酒店住房卡,还有打印出来的帐单。
  把帐单摊开看了一眼,他这几天在酒店的生活很单调,吃的东西也简单,酒都少喝。
  只是好多项都是两人份的。
  我正拿在手里看著,浴室门开了,陆风头发湿漉漉地出来,表情平静了不少,垂著眼睛,嘴角放松。
  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把皮夹从我手里抽走,丢到一边。然後坐下来擦著头发,一声不吭的,好像在出神。
  我看著他,半天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震了震,别开脸:“干嘛?”
  我觉得差不多要明白了,鼻子发酸地伸手抱住他,在他闪避不及的时候吻了吻他的嘴唇,他一瞬间还有些反应,我手探进他浴袍的时候他果然一把抓住我,将我的手拉开。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
  我“嗯”了一声,看著他。
  他还是在胡乱擦头发,动作却渐渐不自然起来。
  “陆风,”我口气尽量开朗地,“你不要瞒我。”
  他手停了下来,侧过脸看我,表情有些僵硬,过了一会,换成满不在乎的神情,耸了一下肩,倒也坦白:“好吧,我跟别人上床了。”
  我又“嗯”了一声,突然觉得全身都松了。
  真奇怪,我没有觉得,有多麽惊讶。
  大概我从来都知道迟早会这样的。
  他那样的地位,就算长得脑满肠肥,猥琐不堪,也一样是年轻漂亮的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何况他还那麽英俊。
  只为了我这样毫无趣味可言的老男人,就要从此守身如玉,什麽人都不碰──他做不到。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天底下的人,大多是这样的。
  我都明白,我有准备。
  “陆风,我想跟你说清楚。”全身都松软著,口气就很平和,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小洛可以来,你的情人可以进出,你能在外面见情人,为什麽我连见儿子一面都不行?”
  “我们还是,平等一点吧。”
  “你可以疼小洛,有多少情人也没有关系。那对我也大方点,以後别再管著我。因为你有钱有势就能比我特别吗?我这也不准那也不准,你自己却怎麽样都可以,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要是都不懂得反省,我们还不如分手……”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耳光。
  并不是很重,甚至都不太痛,难得陆风能把力气控制得这麽好,对他来说真是不容易。
  这不是暴力,只是提醒。
  其实我的那些气势,都是装出来的。不停给自己吹气,吹得又鼓又胀,就感觉似乎很威武,自己肥肥大大的,很有分量。
  这麽一巴掌,就把我打出原形来了,气都漏得干净,变成一只瘪掉的皮球。又薄又皱,又不起眼。
  我拿什麽筹码跟他谈条件呢。
  “小辰。”
  “我很困,我要睡了。”
  这就是把自己完全交到他手上的下场。
  “小辰?我是不是打痛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