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
插翅难飞 更新:2023-12-12 09:41 字数:5016
楔子
意大利 米兰
一月的米兰,有点冷,有点潮湿,有点凄凉的错觉感……
米兰市中心,一幢新颖且走在时尚尖端的大楼最上层,传出一声教人为之一震的怒吼声──
「大哥,你真的要结婚了!?」
在狂怒不已的男子面前的,是另一个正敛眼瞅视着落地窗后米兰大街的男子,男子对他的怒吼声置若罔闻,只是双眼无神地睇着百年不变的大街,看起来没有一丝婚庆的喜悦之感。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把自己投进了某一个时空里。
好似逆转地球,回到几年前的时空,放任思念溃堤将他淹埋,却又甘之如饴。
「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男子见他彷若蓄意置之不理,咆哮的声量不禁又拉高了好几分贝,甚至有些沙哑。
「听到了,我的耳朵好得很。」他妖诡惑魂的墨绿色瞳眸映在一尘不染的强化玻璃落地窗上,半躺在小牛皮沙发椅的颀长身躯依旧放松着,靠在扶手上头的手依旧托腮,一派的慵懒颓废。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突然说要结婚。」很好,他总算肯回他的话了,这表示他们可以来一场兄弟间的沟通。
「因为我想结婚了,你不祝福我吗?」他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显示出他慵懒的个性中仍带着一丝不苟的冷峻。
「朱里安,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跟我说实话吗?」男子一听,火气更盛,哪管得着坐在眼前一副爱理不理模样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大哥,长腿一伸,往前跨出一大步,大掌随即揪上他丝绒衬衫的衣襟。
「轻一点,这是我目前最喜欢的衬衫,近期内不打算再重做一件,不要把这件衬衫撕破了,那会影响我的心情。」尽管被揪离了柔软的小牛皮沙发椅,他仍是似笑非笑地道。
「你──你以为我大老远从罗马到米兰,只是为了你这件烂衬衫?」男子怒目欲眦地吼着,恼他居然还同他打哈哈。
「米勒,这件衬衫我可没有对外发表,否则要是在各大店铺购买的话,至少也要五十万里拉。这可是我前阵子无聊时研发出的新丝绒,我打算要……」朱里安说得滔滔不绝,还不忘向他展示这件衬衫的亲肤性质感。
米勒不悦地打断他:「我说过,我不是为了和你研究这件事情而来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字一句。
「那又是为了什么?」朱里安依旧似笑非笑地抬起一双墨绿色的深邃眼眸睇着他,好整以暇地等待他回答。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结婚,甚至将婚礼定在二月底!」米勒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段话,之后便把双手收紧在背后,怕自个儿一时气愤,会拔出藏在西装里头的枪,忘我地杀了他。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不能想结婚吗?」他哂笑着,笑意却不达冰冷的墨绿色瞳眸。
他的眸子彷若深海,带着一丝颓废和慵懒,透着教人不敢逼近的威严。那是笑意踏不进的区域,是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自从那个人彻底地离开他的生命之后,他便已置身在冰冷的深海之中,尽管痛苦不堪,亦不愿浮出水面。
他甚至自虐地爱上了刺骨的寒气,任其一寸寸地剥削着他的呼吸,这种接近死神的病态兴奋,使他拥有了自戕的快感。
「哼,朱里安,全世界的男人都有可能会想拥有婚姻束缚,唯有你是不可能的!」米勒冷哼一声,跟着在他身旁的沙发椅坐下。「你根本不爱女人,也无法拥抱女人,你要这种婚姻做什么?」
朱里安浅笑着,斜勾迷人的唇角。「我不爱女人,也无法拥抱女人,但我一样可以让女人怀有我的孩子,延续我血脉,把我完美的DNA永世传递下去。」科学如此发达,倘若他不善加利用,那岂不是浪费了科学家努力的成果?
「你是疯了不成?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束缚一个无辜的女人!」米勒难以置信地咆哮,粗暴地再次抓住他的襟口。
「谁是无辜的女人?爱丽莎吗?」墨绿色的瞳眸无神地上瞟,一绺乌黑卷发自梳得滑亮的发际滑落,更添一分妖邪的俊美。「我记得我没有逼迫她,是她自个儿跟我提起的。」
「难道你没告诉她,你根本不爱她?」
「不用我说,她自个儿也很清楚。」面对他逼人的怒气,朱里安仍是神情优雅。「她是我的特助,跟在我的身边也有五、六年了,关于我的一切,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清楚,不用我多说。」一个知道他底细,却又愿意配合他跟他结婚的女人,他还有什么好嫌弃的?他们之间的契约是建立在两人的共识之上。
「你……」米勒颓然瘫坐在沙发上。
侧眼睇着落地窗底下的迷你市景,他的心不禁又寒了几分。
可恶,像他这种有自虐倾向、老是喜欢在生命中寻找刺激点,甚至满不在乎地游走在危险边缘的男人,爱丽莎到底图他什么?
诚如朱里安所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朱里安的性向,可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答应跟他结婚?难道他和她之间再也不能……
「这桩婚事我也不是挺喜欢的,不过老头子快要死了,既然这是他的心愿,我会替他完成的,免得他死后还要诅咒我不得好死。」他抬眼睨着一脸怒不可遏的米勒又道:「这桩婚事,对我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毕竟我不爱她,甚至无法尽夫妻之间的义务,所以如果她想找别的男人也无所谓,只要确定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是我的血脉便可,毕竟那是我的权利;其余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做到身为丈夫该尽的义务。」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倘若日后不和,白纸黑字再签一次,简单又快捷。对他而言,这桩婚姻有何不可?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老头的话了?」米勒冷笑道,刚毅的侧脸看起来跟朱里安有几分神似,不过却少了几分沧桑和绝望。
「能不听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毕竟我是杰拉多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倘若我不把一些该做的事情都先做好,哪天老头子找上帝叙旧去了,我又该如何得到我该得到的西西里发号权?」
说穿了,那一个宝座有太多人在虎视眈眈的觊觎着,虽然他不爱介入其中,但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踩进他的范围内还得意洋洋地对他挑衅。只有上帝知道,他向来不是个温驯的人,更不可能如上帝所说,被打了右脸还要送上左脸。
在他的信念中,以暴制暴才是上策。
「难道我就没有继承权吗?」米勒嗫嚅地问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你当然有,不过那是在我死了之后,且又没有子嗣的情况之下;否则的话,我得把一切都拋弃,甚至连JJ都一并放弃,我不认为我该付出如此可怕的代价。」这是他的结论,亦是他的坚持。
「我懂了。」看来他是不得不放弃了。「那我只好祝你新婚快乐。」他说得言不由衷。
「二月底在威尼斯的婚礼,希望你能够拨空前来。」他说得轻描淡写,彷佛这是一桩极为平淡无趣的事。「我会顺便在我的婚礼上举办一场春装发表会,顺便赶上一年一次的嘉年华会……」
其实,他的心像是被冻结了,压根儿也飞扬不起来,更感觉不到半点兴奋的涟漪;彷佛那个人走了,也一并把他的呼吸带走了……
第一章
威尼斯
一月初的威尼斯沉入一片凄迷浓雾之中。
这座建在泻湖的水上之城,被如阡陌纵横的大小渠道切割出万种风情。春来乍暖之际,自斯拉夫人海岸大道望向圣马可内湾,波光潋滟、璀璨逼人;当寒冬来临之际,自叹息桥望向立在小运河畔的总督府,迷雾弥漫、凄凉揪心,带着一抹颓废式微的贵族气息。
水上之城威尼斯充斥着中古世纪的末代贵族气息,那是荒唐的、是吊诡的,但却是各地观光客最爱踏勘的旅游胜地,只因阴暗潮湿的威尼斯是个最爱热闹喜庆的城市。
来自各地的观光客皆是带着朝圣的心情来到威尼斯,然而如今踏在里奥托桥上的朱里安却不作此想。
浅尝了一口被手握暖的白兰地,他的眼眸显得有点失神。
他不是威尼斯人,他的体内没有威尼斯的热情,而今天再次踏上这座桥,不过是来哀悼那一段逝去的恋情罢了,在这个与他初遇的地方,再一次回忆那些醉人的过往云烟。
自初次遇到兵悰至今已有五年了,初见他时,他彷若是堕落天使般地存在在这座教人甘心沉沦的水都。
在刺骨的寒冬相遇,在刺骨的寒冬分离,格外的讽刺,也格外的理所当然。
望向灰茫的天际,再睇向微呈蓝灰色的渠道水面,心变得更深沉了,彷佛连人也要沉入这千年不变的河道之中……
记得他曾经和兵悰搭着贡多拉穿梭在每一条大运河、小渠道之间,在这个疯狂而堕落的城市里,踏遍了每一个阶梯;在如迷宫般的城市里嘻笑怒骂着,在每一条水道上头滑行而过;在里奥托桥底下,看过碧丽辉煌的总督府,而另一边则是永不见天日的死牢。
如此讽刺的对比彷若是他的人生──倘若拥有了,便是挥尽千金也值得的奢侈梦想;倘若失去了……便坠落黑暗的地狱之间。
实际上,他不曾到过天堂,但在层层叠起的梦境中,他曾经幻想过,可终究是功亏一篑。
在踏进天堂之前,他已然狼狈地摔回人间,再悲哀地掉入地狱;尽管遍体鳞伤,思念却仍如此磨人,尽管把体内的一切都掏光了,也甩不掉椎心的痛楚,尽管抓了满手的权势地位,仍是补不了心的破洞……
痛苦虽沿着破洞不断地往外淌,然他的痛苦却没有因此减轻,反而更深、更沉,彷佛要将他推入幽闇的死亡空间。
或许他不该放他走……
可是尽管他真的留住了他的人,那又如何?
他永远不会爱他,他永远不会响应他几乎溢出胸口的热情,他永远不会懂得他的这一份爱,他不会了解他遏抑得多么辛苦。
习惯了掠夺的兽类,要他放弃狩猎,那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然而为了他,他却不得不放弃。倘若那是他想要的幸福,那么尽管那才是他要的幸福,他亦不忍心破坏。
他宁可一个人痛苦,他宁可看着他笑着离开,也不愿意强将他留在身旁,并剥夺了他摄魂的笑。
倘若真爱那个人,便得成全他,尤其当他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时,强求亦是毫无意义。他明白,他全都明白,可为何他是如此地孤独?
他的身旁围绕着真心待他的朋友、只求贪欢的伴侣、狡猾求利的商场战友,还有杰拉多家族底下可以指挥的万人特殊部队。可以待在他身旁的人至少上万,可是他却快乐不起来;反倒在愈是喧哗的地方,他愈可以感觉到独自一人的可怖和孤独。
他被寂寞折磨得快要疯了!
或许被爱会来得幸福一点,可他偏又不愿这么做。兵悰是他此生唯一的依恋,是最初的眷恋,亦会是最后的思念。
他依然可以翻滚在其它男人的床上,但是他不会再爱了,除非是第二个兵悰;可找到一个替代品又如何?他要的不是替代品!
再不然,除非他可以找到一个比兵悰还要令他眷恋的男人。
有点困难,因为上帝不会允许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嗜杀者拥有遥不可及的梦想。为何要称为梦想?八成是因为那终究只是一个梦,只能在梦里铺设剧情,现实之中是不会出现的。
「该死!」迎着刺骨的寒风,朱里安突地咒了一声。
他仰起犹如石膏像般俊美无俦的脸,墨绿色的瞳眸里印着片片此时不该出现的雪花,心情更是沉到谷底。
老天可真是眷顾他,居然下起雪来了!
威尼斯鲜少下雪,而他在阔别五年后再次拜访这个城市,却下起了多年未曾降临在这座城市的雪。是老天在讽刺他吗?讥笑他居然成了一个禁不起情爱折磨的废物?
朱里安仰望着天际,冷冷地笑着,自嘲的笑声随着喉结的颤动逸出了口,悲怆而哀戚。
雪花慢慢地从天而降,有点像是漫天飞舞的棉絮,轻轻柔柔地在半空中旋舞,再缓缓地降落在朱里安纯羊毛的大衣上头,融进了柔软的毛草里,结束其短暂的一生;而他动也不动,只是凝睇着眼前的大运河,看着运河中的船只纷纷滑到岸边,每一个人皆仰头看着难得的奇景。
很冷,但是他却不想移动双腿,只是一直站在这里,默哀那段逝去的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