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问，戚沐就又想起刚刚凌嘉禾低头和她说话的样子，不似以往温文尔雅，而是极认真的模样，深黑的双瞳紧锁着她，湖水般潋滟，似有水波流转，中间倒影的影子，是她。
  一瞬间满面朝霞。
  夏子桐没听到戚沐的回答当她不愿回，便说：“其实你要是不愿意，大不了不去那个游泳班好了，反正也要学完了，你这样拒绝也不尴尬。”
  戚沐顿了顿，道：“其实，最开始他让我帮他忙的，可最后反而是他帮我更多。”
  “所以你觉得亏欠，内疚？”夏子桐猜测。
  的确有一些，可又不全是这些，戚沐想。
  “总之，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还是说清比较好，否则按照你的心性，你可能一直记着，反而更难受。”夏子桐也和戚沐是几年的朋友了，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次有个学妹找她帮忙，戚沐答应了，但那时她正在忙期末和一个画稿，结果忙忘了，那学妹误会戚沐不愿帮她，好一顿生气。戚沐自知是自己的错，念了好久，一直和那个学妹解释，又帮了她的忙，这才安心。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定的事情就会负责到底，也不知道那小体格哪来的那么大的精神毅力。
  戚沐想了想，对她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夏子桐也不问她其他，只回了句：“那行，后续进度记得汇报啊。”
  “你怎么这么八卦。”戚沐忍不住回嘴。
  “没办法啊，谁让姐姐现在没男人呢，只能找你消遣了。”
  “混蛋！”
  “哈哈哈，小娘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夏子桐继续调戏。
  最后还是戚沐挂了电话，让她这么一闹，纷乱复杂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
  她仔细想了想，当初去上游泳班是为了表姐何九，凌老师主动找她帮忙避着唐玉，可最后一桩一件，反而是他帮她，戚沐也没想到凌老师会喜欢上自己……
  可无论如何，她是抱着目的去接近凌老师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他，不仅对不起他这个人，还对不起他之前对她的援助，那可是真正的用心不纯，忘恩负义了。
  于是她给何九打了电话，何九很快接起。
  “沐沐，想我啦。”
  戚沐犹豫了一会，何九喊了几声她才回：“表姐，我可能帮不了你了。”
  “什么？”何九纳闷。
  “我不想去游泳班了。”
  “为什么啊？”
  戚沐磕磕巴巴的，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借口一时也找不出，只能期期艾艾的回：“总、总之……我不能去了，对不起了表姐！”
  说完也不等何九回答，草草地挂掉了电话。
  然后她给凌嘉禾打电话。
  “喂。”他的声音低沉而萧索，贴着自己的耳膜，振动直达心头。
  戚沐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捧着手机像块烫手山芋，“那个、那个、晚上好……”她在说什么啊！！！！
  她似乎听到一声细弱的低笑，可很快又察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对方并没有回答。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开口：“其实……凌老师我骗了你。”
  那边久久不得回音，戚沐狠狠心，把唐玉的事情说了，她应该早些告诉他的，即使答应了唐玉，她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她当初的目的才没有告诉他。
  良久，凌嘉禾终于开口：“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还有，之后的课我暂时不能去了。”她实在不想让他知道她最初的目的，更不知道在现在的情形下该如何面对他。
  他顿了下，声音清淡：“如果你是因为我今晚的话，产生困扰而不想来的话大可不必，课程只剩下最后阶段，半途而废我不提倡。我可以将你转到其他老师的班，这件事我来安排，之后的课程表我会让卫瑶发到你手机上。如果你觉得我师德有所歉失，不愿见我，我也可以把时间错开……”
  “不是的，凌老师——”她马上出口打断他，那些话，她听起来都觉得难受。她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她嘴拙，有时候心里想表达的事情，一说出口意思反而就变了，也是她欠考虑，她只想着尊重他的感情，把事情解释清楚，却没考虑到她现在说这些无疑是在拒绝他。
  明明那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她最不想的就是伤害他。
  凌嘉禾并未马上回她，两人握着手机，听着对方细细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戚沐。”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未等她问出，凌嘉禾就挂断了电话。
  戚沐拿着手机，有些茫然，又有些怅然若失，这种空虚感是从未有过的，像是心口缺了一块，有莫名的情绪源源从缺口处流失。
  好难受，她捂着胸口想。
  第二天，黎亦宸给戚沐打了电话。
  “气球，今晚去聚会记得吧？”他问。
  戚沐想起之前他说他公司聚会的事，可已经交稿，自己情绪又不高，便怏怏道：“我就不去了吧。”
  黎亦宸呦了一声，“哎呀，你还摆上谱啦。这个聚会有一半是为了你，你不去能行么，赶紧起来，我一会接你去，对了，你有礼服么，没有的话我带你去买。”
  礼服戚沐有两套，可问题是她不想去。
  而且听他的态度，和往常并无一二，他还真的遵守那晚和她的约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想到这里戚沐郁卒了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到这么豁达呢！
  黎亦宸不知她所想，继续道：“快点吧，今晚是好几个公司一起来，等着我们在台上公布你的作品时好好扬眉吐气一番！到时候你还要发言呢！”
  “不用了吧。”她最不擅长那种演讲了。
  “别废话啦，今天你这个气球可是要飞上天了。”黎亦宸鼓励她。
  想想也是最后了，之后可能和黎亦宸的接触不会再多了吧，戚沐也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梳洗打扮。
  给自己扑粉底的时候她想到黎亦宸的话，她这个气球今晚会飞上天？
  可是昨晚她可是彻彻底底的漏气了，瘪的原形都没有了。
  没想到的是，今晚的她，是真的飞上了天，从他的手中。
  ☆、第29章　目不识珠（四）
  黎亦宸是从离开医院的路上给戚沐打的电话；他妈妈终于有了好转，这件事让他在心头上积攒了多年的石头移开了一半；还有一半，就在他此次路程的终点站。
  他的母亲已经无碍，他在公司也顺风顺水；只要这次的项目成功；他就完全有信心做到那一点了。
  成败；就在今天！
  一小时后，他到戚沐楼下；打过电话之后等她下楼。
  他很重视今天的聚会；西装革履；头发也做了型；站在自己的车旁等待戚沐；约莫两分钟后，戚沐从门口出来，穿着淡紫色的小礼服，清新优雅，娇俏美丽。
  这是他一直喜欢的姑娘，只属于他的姑娘。
  即使他不明示，也会一直等待他的好姑娘。
  他笑起来，从所未有的温柔与满足。
  戚沐下了楼就看到站在车旁的黎亦宸，不同与以往的打扮，特别庄重而英挺，他的头发全部都梳了上去，戚沐顷刻停住了脚步。
  这情景有些熟悉。
  那天凌嘉禾也是类似这般打扮，站在车旁等她，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双瞳流转，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够不够加分’。
  可那样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黎亦宸见她停下有些疑惑，上前几步叫她：“气球，怎么了？”
  他的声音将戚沐从思绪中拉出，她抬头看到黎亦宸皱起的眉宇，习惯性的抬起手想抚平那里的褶皱，等手伸到面前时又顿住。
  不行，她已经不能那么做了。
  可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愿？
  黎亦宸自然不知她所想，顺势拉住她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歪头问：“你要干嘛？”
  戚沐没回。
  黎亦宸突然“啊”了一声，凑到她耳边，笑嘻嘻地说：“你是不是那个来了，所以才这么奇怪啊。”
  戚沐嗔怪地斜了黎亦宸一眼，觉得他有点过分，这种话题在异性之间着实暧昧，就算是男女朋友这样的话题都难以启齿，更何况他已经拒绝了自己，就不该再说这样的话，然而转念一想，黎亦宸自小在她面前就挺没谱的，也许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哥们的存在，是她自己在他面前自作多情了那么多年。
  戚沐不愿多想，她本来情绪也不高，只想早结束早好，就推开黎亦宸，“走吧。”然后自顾先上了车。
  黎亦宸虽觉得今晚的戚沐有些奇怪，但显然现在聚会更重要，想着结束的时候聊一聊就好，也就没说其他，也就上车带着她去聚会的饭店。
  路上戚沐靠在车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动也不说话。
  黎亦宸瞥了一眼，调侃道：“气球，外面有金子啊，看得这么聚精会神的。”
  戚沐顿了一下才回：“没，就是有点累。”
  “那你一会发表完感言，我就送你回去。”黎亦宸道。
  戚沐恩了一声。
  其实，她之前只是在发呆而已，可当黎亦宸问出那句话时，她又想起几个月前她找凌嘉禾帮忙去同学会时，她看着地面发呆，凌嘉禾看到时一本正经地问她‘这地下是不是埋了金子’，那副严肃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这些回忆一想起初时暖心，可联想起到现在的情况，心头又忍不住开始阵痛，这阵痛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终于到了饭店，两人乘电梯抵达三楼，里面的场景不禁让戚沐炫花了眼，原本低迷的心情也被这隆重光鲜的布置冲散了一半。
  满目琳琅的花篮，门口聚集的记者，衣袂蹁跹的男女，华丽奢侈的舞台。
  戚沐突然庆幸自己打扮得还算细致，否则要是疏漏了一点，在见到这种情形时的她绝对会忍不住转头跑掉。
  “戚沐，你终于来了。”梅伊端着高脚杯轻笑着像他们走来。
  梅伊今天打扮得高雅而华贵，黑色的吊带长裙，肩上搭着奢华的皮草，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衬托的端庄起来，她的妆容也极致清艳，魅惑的眼妆使地她每一次眼神流转时都倾动人心。
  相比之下，穿着紫色小礼服的戚沐就很不起眼了。
  就是这样的鲜明对比之下，梅伊笑着和她打招呼，把手臂搭到她的腕间，巧笑嫣然，“今天你可是主角呢，快来，我介绍人给你认识。”随即朝黎亦宸眨了一下眼，“黎部长放心，我会把她照顾的很好的。”
  黎亦宸听到她的话不免皱眉，梅伊的心思他一清二楚，无非是借着工作的近水楼台来接近他，平时他可以对她视而不见，可现如今她扯上戚沐，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形。
  出于自尊心，他不想让戚沐知道当年的事情。
  可梅伊显然不会给他机会反驳，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立刻拉走了戚沐。而戚沐没反抗也是因为比起和黎亦宸的尴尬相处，倒不如和梅伊在一起。
  梅伊就像她说的，介绍了一些人给她认识。
  不过情形如下：
  梅伊拉着戚沐到一位中年男士面前，“秦先生，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是sun这次项目的画师，戚沐。戚沐，这是恒源公司的设计师，秦易先生。”
  戚沐与对方握手之后，就听梅伊继续说：“秦先生，不是我瞎说，我同学戚沐虽然年纪小，可专业能力很强的，这次能和我们公司合作，除了我们的推荐，她的能力也是我们所期待的最大因素，以后要是有合作可要考虑考虑一下我同学啊。”
  秦先生的视线在两人面前游移了两下，连胜称是，过会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梅伊笑着继续给戚沐介绍，对景安集团的经理道：“这是戚沐，我同学，很漂亮吧，这可是公认的，我们部长看到她都说她好看呢，我说的是实话吧。”
  等到第三个人找借口离开，梅伊打算叫住第四个人时，戚沐开了口，“梅伊，你不用这样吧。”
  梅伊侧过头，眨眨眼，“怎么了？”问完又说：“戚沐你不知道，这次聚会是由竞争项目的几个公司举行的，都是出名的大企业，你是没有公司的，我把你介绍出去，你以后的路子就宽了，赚公司的钱，总比你在网上画几个画强吧。”梅伊一脸笑容地对戚沐说。
  可她是怎么介绍的？
  说自己没实力靠关系，隐形向其他公司的负责人说自己靠美色上位。
  这是她的帮？
  戚沐性格恬静，可她不傻，她不爱说话，并不代表她不会再适当的情况下说恰当的话。
  她性格软，可只在她喜欢在乎的人面前谦让，对于那些恶意中伤她的人，她可不喜欢缩在壳子里当蜗牛。
  当你以为你咬到一个包子，又甜又软又多汁，可你怎么不知道，那其实是个铁馒头呢？
  所以当梅伊对她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时，戚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