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3-12-11 18:11 字数:4863
我知道,这回陈茜的愤怒半真半假,一半确是真的,一半却是做给我看的,他要让我明白,侯安都僭越至此,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留他他要我不再保他!
心里叹息一声:我早将话说得那般透彻直接,安都你却是仍不知收敛,如今我也救你不得了……朋友之义已尽,作为陈茜的爱人,自然会为他除去任何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江山、他的统治、他的安危的障碍!
执起那人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含笑道,〃皇上若要拔掉骄横犯上的侯安都,臣愿一效犬马之劳!〃
〃绝不犹豫,绝不心软?〃
〃绝不犹豫,绝不心软。〃
得我这句话后,那人方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次日,朝堂上,天嘉帝允了南徐州百姓为侯安都立功德碑之议。
九月丁亥,周迪请降。
今年在征讨留异时,见久攻未克,周迪反心起,遂发兵应留异。
周迪曾于天嘉元年三月,平南中,斩贼帅熊云朗,为我大陈立下功勋。
只是当初天嘉帝曾派江州刺史周迪出镇湓城,并召周迪之子入朝,周迪并不应召。因为彼此皆心知肚明,召周迪之子入朝,明为一睹将门虎子之英姿,实际是以周迪之子为人质。故周迪再三推脱,并不应召。眼见周迪并不领天嘉帝之令,于是其他南江酋帅,也多不受天嘉帝之诏。当时因顾着讨留异,朝廷没有功夫收拾他们。在众皆不应诏之时,独豫章太守周敷入朝,于是朝庭将其进号为安西将军,赐其鼓吹一部,又赏以女妓、金帛,再令其还归豫章。周迪自觉周敷不如已,却如此深蒙帝恩,故心中深深怀恨。于是暗中更与留异大力勾结,并派遣其弟周方兴领兵偷袭周敷;又遣其兄之子伏甲船中,诈为贾人,欲袭湓城。所幸寻阳太守华皎得察后遣兵反击周迪。
在眼见我军征留异久攻未克后,周迪遂于天嘉三年二月举兵应留异,当时,天嘉帝派吴明彻征讨之。自吴明彻征周迪后,因明彻性格太过刚烈,致使我军内部人心不和。九月,吴明彻至临川攻周迪,未能获取胜利。天嘉帝于是改派安成王陈顼代替吴明彻,令吴回朝。回朝后,天嘉帝并未责怪吴明彻,二日后,反授其为镇前将军。明彻涕泪交错,誓言此身必不负帝之深恩,定为圣上鞠躬尽瘁,此生定永战沙场,得马革裹尸那一日。
天嘉三年,十月,戊戌日,天嘉帝下诏言:因连年征战,百姓空虚,故凡供乘舆饮食衣服及宫中调度,悉从减削;至于百司,宜亦思省约。
众皆言:帝圣明。皆颂道:帝经历磨难,深知民之疾苦,有此帝君,实乃大陈之福!
举国皆庆帝之隆恩!
然后,一天夜里,陈茜认真对我说道,〃我该收拾侯安都了。〃
是啊,也到了他对付侯安都的时候了。此时周迪已降,留异已败,陈与齐、周二国交好,且天嘉帝封百济王为抚东大将军,高丽王为宁东将军--此时还不拔掉侯安都这颗眼中钉,更待何时?
侯安都居功自傲,助天嘉帝除掉永定帝,诛杀陈昌,在群臣犹豫之际敢仗剑对皇后作不平之鸣,其拥立之功,朝中除了我以外,谁也比不上。更何况,他与陈茜联手,当初陈茜为帝前那一重重同室操戈的黑幕,一层层丝萝藤缠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甚至知道得比我更多,更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越多,通常意味着他遭人灭口的可能就越大。在立下这么多功劳,知道这么多内幕后,侯安都不但不知道收敛韬晦,反而居功自傲,且指使百姓上表为其立功德碑……不但不知道逊功于主,反而常常干涉政务。。。。。。
再加上那年重云殿失火的种种可疑之处、以及征周人回来后的诸般骄横之态。。。。。。
让陈茜想留他,也困难啊!
陈茜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既不安于臣位,我又怎敢身居君位而不加以警惕?!〃
〃无论是谁,阻了我的路,我就不能容他!〃他的目光变得狠辣,闪着凶狠的光,〃我已经决定,要除了侯安都!〃
〃杀侯安都,你是早有打算、早做好安排了吧?〃
〃不错,〃他坦认,〃那年我们重云殿遇剌,他早不到迟不到,偏偏在我们要脱险时到,那不是来得太巧了?焉知他是不是一直在一旁观望,见我仍死不了,方出手相助?而且,他将云朗他们尽数剿灭,不留一个活口给我们审讯,谁知他们是不是早有勾结,他临时反悔,怕我再追究,所以杀了南康王以灭口?--当年我既能收买他,别人自然也可以收买他,许下高官厚爵,他又怎会不从?甚至在陈云朗杀了我们后他再杀了陈云朗,那时朝中无人,他要夺权篡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索了很久以后,我皱眉问他,〃侯安都的确是已不能留,但他战功显赫,封爵进位,其家人也极得圣眷,骤然降罪诛杀,不但他本人不服,而且极易为百官所猜忌,导致朝局被扰乱。。。。。。不如缓迟数年,将他明升暗降,剥掉兵权,然后再行处置,一步一步来,更为稳当些。茜,君臣相疑,则国家动矣。君臣上下相安,则有心人士无隙可趁啊!〃
陈茜冷冷一笑,〃侯安都骄傲跋扈,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其势力之盛,朝中谁人不让他五分?逃犯一至他家中,官兵就不敢捉拿。他敢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大宴宾客。。。。。。照他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再过几年,是不是就真要坐上龙椅得踞大宝?趁着现在才打了胜仗,我、要、杀、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上次征周迪我派了吴明彻,那时侯安都正在讨留异,人人皆以为是因前线战事吃紧,他脱不了身去征讨周迪,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但当留异已败,而我军仍未平周迪时,下头人皆认为该由侯安都领兵出征,我却依然没派他上战场,仍由吴明彻对敌,更在其后改派了顼出战……所以,下头人们应该已经开始在领会圣意。如今,我再安排些人手弹劾他,并频繁派遣台省中人考问侯安都的部下,稽察叛逃的士卒。人们更会明白侯安都岌岌可危……墙倒众人推,自然,就不致有什么'变起仓猝'的事,人心当然安稳,朝局也仍是稳如磐石。〃
我的万岁,你真的是算无遗策……
遇上这样一个精明主子、不世枭雄,安都,你,命不久矣!
天嘉四年,正月,甲申,周迪众溃,脱身逾岭,奔晋安,依陈宝应。我军克临川,获周迪之妻子儿女。陈宝应以兵资助周迪,留异又遣其子忠臣随之。
壬辰,天嘉帝以高州刺史黄法为南徐州刺史、临川太守周敷为南豫州刺史
庚戌,天嘉帝以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为江州刺史。
京官是最会望风观色的,眼见圣心似乎在暗恼侯安都,于是弹劾侯安都的折子日渐增多……
因局势越来越不利于已身,侯安都于是派其手下周弘实依附于于舍人蔡景历,并向蔡景历打探台省中各事务。
偏那蔡景历又是一趋炎附势之徒,揣度着圣意,他断定天嘉帝是定会除去侯安都,于是上折子,向天嘉帝一一述说侯安都之惶惶之意,不法之迹,断然宣称侯安都必会谋反。
那人笑着拿来蔡景历的折子给我看,只见那蔡景历写道:
臣蔡景历弹劾侯安都僭越犯上骄横跋扈之八大事。
折子中细细写了侯安都的八大罪:
一、天嘉帝称帝才一个多月,重云殿失火,侯安都竟敢率领带甲之士入殿救火。
二、庆功宴上,帝君赐酒,侯安都敢不叩拜,直接接过酒就饮。
三、侯安都常在府内大会僚友,赋诗比武,动至千人。
四、侯安都部下将帅常不遵法度,一旦受到捉拿,就跑入安都府中,致使巡检官员无法搜查。
五、侯安都每有表启上奏,封好后,想起还有事情,就开封又写上几个字,道:〃又启××事〃,象写家信似的,毫无恭谨语气。
六、侯安都陪天嘉帝在乐游苑禊饮,竟亲狎地与帝王逗乐,问:”与作临川王时相比,味道一样不?”
圣上不答,侯安都还再三追问。宴后,又向皇上借用供帐水饰,称要领妻妾们也来此欢会一下。
七、次日,身为人臣的侯安都敢坐于万岁的御座上,由宾客占在群臣位子上,举杯给自己上寿。
八、天嘉三年,安都所镇守的南徐州百姓上表,要求为安都立碑,歌颂安都功绩。帝君尚未敢立碑以颂德,而侯安都以一武人之身竟享此殊荣,此举更为大僭越!
看着折子,陈茜冷冰冰的笑了,〃有这折子,给天下人看时,足够了。〃
五月,天嘉帝召侯安都还京述职。安都自京口返还建康,他属下军队进入石头城。
六月,天嘉帝于嘉德殿赐宴侯安都,又召集侯安都部下军队在尚书朝堂赐宴。
嘉德殿中摆着五张几案,天嘉帝的座下依次坐了侯安都和侯安都的几位心腹将领。
天嘉帝笑容可掬,举杯与众同饮。
丝竹齐鸣觥筹交错,天嘉帝手一拍,数行歌姬翩然出现,嘉德殿中,风情万种的歌姬们迎着丝竹管乐盈盈起舞。醇酒美人,一时之间,侯安都与其部下都有些眩惑……
那眩惑倒并不一定是为着丽人美酒,只因在设筵前,怕侯安都不接受制裁,那酒中早下好了迷药……
正值君臣共饮,其乐融融之际,突然,〃砰〃的一声响,天嘉帝摔碎了手中玉杯,我领着早准备好的伏兵们冲了出来……
没花费什么力气,我们很轻易就拿下了侯安都,将他囚禁于嘉德西省。
随后,领着众军士,我们来到尚书朝堂,拘捕了侯安都的众部下,全部夺取其马匹武器,方才一一释放。
次日,天嘉帝向天下公布蔡景历之上表。
蔡景历的奏折上详细列举了侯安都的八大罪,强烈要求天嘉帝能诛奸斩逆。怕帝因念旧情而不能痛下决心,那折子中赫然写道:〃自古奸雄之臣,哪个不曾先立过功?吕不韦若不迎秦异人归秦,焉能成为后之'仲父'?曹操若不平定张角之乱,横扫诸候,岂能做上汉相?……〃
折子在最后总结道:〃大奸若忠大诈似直,望万岁能拔云雾以见苍穹,斩侯安都于辇下,则万民幸矣,社稷幸矣!〃一篇文章就至此慷慨结煞。
看到这篇明发的折子后,天下人皆已彻底领悟圣意,于是京师内外举朝上下尽是一片讨侯之声。天下皆言:侯安都当诛!
呵,这就是世相冷暖了。想当年,侯安都威势赫赫之时,谁没巴结过他?而如今……
世人啊,多的是倒戈相向落井下石者,哪来什么雪中送炭?
在群臣的建言要求下,天嘉帝最终定了杀侯安都之心!只是,因念着侯安都过去的功劳,故只责令其自尽。
怕侯安都仍不肯伏诛,那人原想派壮士将其诛杀,我劝下了他,愿意亲自前往以送侯安都归阴。那人同意了……
那人笑,〃本来我就想让你去杀了他,但想到你一贯长情,原以为你是定不愿去下手的,如今,你既肯了,那是再好不过。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在你手下讨得了活路?〃
〃我怎会不愿出手了?〃看着那人,我笑了,〃我说过,只要是你的敌人,我都会为你除掉,忘了?〃
搂着我,那人撒娇,〃我怕你念旧情嘛。〃
〃不会。朋友之义已尽,如今的一切,是他自己找出来。阿蛮绝不会手软!更何况,〃我微微一笑,〃韩阿蛮跟侯安都并无任何亲情可言。〃我的身上,住着两个人,一个叫做韩子高,一个叫做韩阿蛮。身为韩子高时,我会从大局出发,做尽一个朝臣应为之责。而韩阿蛮,却不会问那么多的是非曲直,更不会管那么多所谓形势政局,韩阿蛮,只会为他的爱人做一切。即使在别人眼中,所为皆是错误,但阿蛮,绝不理会!
当我到嘉德西省时,屋门洞开着,远远的,我就看到安都正持着笔在写字。
安都长于隶书,涉猎书传,五言诗写得很好,他通音律,长于骑射。堪称是文武全材。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静心书写,安都不亏为一代豪杰。
我轻轻叹息一声,〃安都,我来了。〃
侯安都转过了身,淡淡问我,〃子高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我点头。
安都轻蔑的笑了,〃不知皇上是显戮还是赐侯某毒酒一杯?〃
〃安都该知道,皇上要你自尽。〃
〃自尽啊。〃抚了抚身上佩剑,安都怅然说道,〃看来我这把剑,最终要饮的,是我侯安都自己的血啊。〃
我无言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安都却极为平静,〃侯安都纵横一世,钉敌斩将,这一生,也算是尽兴了。就算是死,又有何不可?只是,临终前,尚有一个心愿。但望子高能成全。〃
我忙说,〃安都请讲。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能力之内,韩子高定然做到!〃怕侯安都提出什么太过份的要求,不敢把话说得满了,我只应承:能力之内,定然办到。
听到我那句〃能力之内〃,安都不由一笑,说道,〃绝对是子高能力之内。〃
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