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3-11-28 20:06      字数:5027
  「我识字。」推开他,琥珀走出屋外。「放心,今年冬天里我一定会把那些书看完,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要先拿什么来试种看看。」轻快的步下台阶,她朝后挥挥手,轻车熟路地行向族里小孩子最常聚集在一起玩耍的练箭场。
  望着体态窈窕的身影渐去渐远,苏勒嘴角悄然扬起一抹含有深意的笑。
  他有预感,这位个头儿娇小的夫人,对嘉珲,对整个涅剌古部,她的影响绝对不会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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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又回到幼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仙女,活泼又快乐,一时半刻都静不下来,仿佛急着想弥补过去那被压制的五年时光似的。
  但同时她也长大了,又经历过被压迫的痛苦,所以她不再任性、不再刁蛮,懂得体谅别人、关怀别人,了解她必须先付出自己,人家才有可能接受她,所以她在品尝阔别已久的自由的同时,更忙着用那仿佛永远都用不完的旺盛精力,为涅剌古族人做她所能做的一切。
  跟族里的小孩玩在一起、疯在一起,同族里的女人一块儿挥汗如水,负责同样辛苦的工作,和族里的男人讨论如何用竹子把水导引进村寨里来,如此一来,女人们就不必大老远跑到河边去提水了。
  到了大雪纷飞的十一月里,她的女真语更标准、更流利了,也已大略熟识女真人的生活习惯,村寨里将近半数的族人她一见面就叫得出名字,小鬼们最爱缠着她要糖要零嘴吃,偶尔她还会按照医书为族人们治疗一些小病小痛──游牧民族对外伤、骨伤自有他们一套独特的医疗方式,但对那些内在的病病痛痛却很没辙。
  于是,族人们对她的印象也由单纯仰慕她的美丽──虽然她总是说自己很丑,逐渐转变为打从心眼儿里喜爱她、接受她。
  在他们眼中,酋长夫人几乎是完美的!
  几乎,不是全然。
  她依然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有弱点,而她的弱点之一就是──
  「我知道这里会很冷,可是……」堂屋的连炕上,琥珀抖着嗓子躲在毛毡里蜷缩成一团。「我不知道会这么冷,而且……老天,越来越冷了耶!」
  哈季兰用同情的表情热了一碗羊奶放在炕桌上。
  「喝点热羊奶吧!夫人,这该会好点儿。」
  「如果明天能够不再下雪……」双手颤巍巍地捧起碗,琥珀可怜兮兮地瞅着哈季兰,期待哈季兰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譬如跟她保证说明天绝对不会再下雪了。「我一定会好点儿。」
  哈季兰与格佛荷相觑一眼,扬起一脸歉然。「很抱歉,夫人,外头已经开始结冰了,这雪、这冰都得持续上两、三个月以上呢!」
  一听,琥珀忍不住呻吟了起来,「天哪,让我死了吧!」再看她们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又不禁怨恨起来。「好过分,你们明明穿得比我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显冷?」
  「我们生长在这儿,早就习惯了呀!」
  琥珀吸了吸鼻子,模样儿更可怜了。「那我要多久才能习惯呢?」
  「这……」哈季兰苦笑。「哈季兰也不知道呀!」别说习惯了,最担心的是夫人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那才惨!
  小嘴儿撅高了。「我恨你们!」
  哈季兰与格佛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辛苦,两张脸全涨红了。
  叹了口气,喝两口羊奶即放下,琥珀喃喃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都下这么大的雪了,他们还能猎到什么?是耗子还是松鼠?那大概连塞他们的牙缝都不够吧?」
  哈季兰抿唇轻笑。「阿克敦大约这两天就会回来了,至于酋长大人,他也派人送了好几趟猎物回来,收获竟也不比阿克敦少呢!想来也晚不了几天吧!」
  才刚说完,大门上便传来咚咚咚的擂门声。
  「回来了,阿克敦他们回来了!」门开处,是达春顶着满头雪来报讯。「他们带回更多猎物,不过……咦?夫人呢?」
  「夫人不就在那……」哈季兰两人听得奇怪,诧异地回头。「咦?夫人呢?」
  一团毛茸茸的毡毯下突然冒出一只纤纤玉手摇了摇,旋即又缩回去,原来门一开,寒飕飕的冷风一刮进去,琥珀马上缩头躲进毡毯里头去了。
  「夫人,」达春提高声音叫。「额尔赫快死了,你是酋长夫人,麻烦你去安慰一下他的老婆……」
  毡毯蓦然飞开,琥珀跳出来惊呼。「谁快死了?!」
  「额尔赫,和阿克敦一块儿出去打猎的族人之一,他在离村寨不到半天路程时突然倒下去昏迷不醒,因为他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这么死的,所以……」
  不待他说完,琥珀已然冲进房里去拿医书又跑出来。
  「走,带我去他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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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女真族有收继婚的习俗,接收了父亲的小妾和两位哥哥的妻子,额尔赫平白添了四个老婆在临终之际跪在他身边哀嚎,再加上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媳妇孙儿,四周围满了整整两打人哭声震天,再加上萨满(巫师)在一旁跳神驱鬼降魔,场面更是热闹非凡,整个屋顶都快被掀翻了。
  琥珀难以理解地打量那个高大魁梧的四十多岁族人,见他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一眼看上去确实像是即将要被神灵招去喝茶了。
  可是怎么会呢?没病没痛又那样健壮,怎会说死就死了呢?中邪了不成?
  仔细问明状况后,她便打开医书满头大汗地拚命翻、拚命找,已经忘了天气有多冷,大雪仍在飘扬,更没注意到一个老实憨厚的壮硕汉子盯着她快掉出眼珠子来了,达春侧首过去对那汉子说了几句话,那汉子惊咦一声呆住了。
  「嘉珲的老婆?」
  达春点着头又说了好几句,随后苏勒也来了,三个人叽哩咕噜讲得好不热烈,而一旁的萨满跳了半天见病人没反应,宣告神灵自有祂的决定,已经不是他的祈祷能以改变的,然后就收摊离开了。
  再过片刻后,琥珀抬起头来,状极为难地咬住下唇犹豫好半天后,终于下定决心先吩咐哈季兰替她取来置放金针的盒子和腧穴针灸图经,再面带迟疑之色地对额尔赫的老婆婉转解释。
  「我……我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救他,但我不是大夫,只有四本看得不是很能理解的医书,更没扎过什么针灸,也抓不准什么穴道,连他到底是什么毛病我也不是很肯定,所以我真的只能试试看,你们千万不要抱太大希望,若是……」
  「夫人!」额尔赫的老婆凄然打断她的话。「横竖您不救他他也是要死,您肯伸手试试,起码还有一丝丝希望不是吗?就算他还是死了,那也是注定的,我们不敢怪您的!」
  但是在下针前,琥珀又犹豫了,她的手在颤抖,怎么也扎不下针。
  「夫人,他已经要死了,你索性就当他已经死了,所以这会儿你试图要救的是个死人,救不活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没有人会责怪你,对不对?」苏勒温言鼓励她。
  是啊!既然大家都已经认定他非死不可了,就算她救不活他,又有谁能怪她呢?当然她自己也不能。
  于是,金针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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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准再喝酒,也不准再吃肥肉!」
  「夫人!」额尔赫口齿不清地大声抗议。「不喝酒就不算男人,不吃肉我还能吃什么?」
  「你敢不听?」琥珀两手扠腰,气势汹汹。「好,那你就去当死人吧!」
  额尔赫瑟缩了下。「可是……」
  额尔赫的几个老婆立刻围上来,一边向丈夫瞪白眼,警告他男人在家里就得听女人的,一边异口同声坚决地说:「放心,夫人,您的吩咐我们会照做的。」
  琥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以后只能给他吃鱼肉、鸡肉,最好多吃点青菜,味道也要尽量清淡一点。」
  「是,夫人。」
  「还有,他的左半边身子恐怕……」琥珀露出歉疚的眼色。「虽然多做一点运动会好点,不过绝对不可能完全痊愈的。」
  「但是他还活着,不是吗?」额尔赫的老婆感激地握住琥珀的手。「谢谢您,夫人,真的谢谢您!」
  「我也是误打误撞撞上的,运气好而已。」琥珀惭愧地说,这绝不是客套话,而是事实,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惊讶竟然能把人救活回来。「啊!对了,他们……」她两眼朝额尔赫的孩子们瞥去。「最好也不要吃肉喝酒,除非他们不怕跟他们的父亲一样。」
  「是吗?」额尔赫的老婆神情一凛。「好,我记住了。」
  两脚甫踏出额尔赫的屋子,一顶上瑟瑟的寒风,琥珀马上熄了刚刚那股子气势腾腾的凶焰,只瑟缩着想把整个身子缩成更小团,阿克敦忙又替琥珀披上另一件风麾,把琥珀包裹得活像只大熊一样臃肿。
  「天哪!这雪没日没夜的下,究竟还要下多久啊?」
  「这场雪大约明日就该停了,然后起码会有几天特别干冷,但无风也无雪。」阿克敦憨厚的脸上有两抹红晕,显而易见他仍然不太习惯琥珀那天香国色的艳丽姿容。
  「几天?」琥珀不觉吐出颤巍巍的呻吟。「也就是说之后还会继续下?」
  「是。」阿克敦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琥珀恨恨地横他一眼,开始抱怨。「你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下,或者说『可能』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斩钉截铁的说『是』,让我一点期待的希望都没能有?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很讨厌我,所以故意这样欺负我的,对不对?」
  「嗄?不……不……我……我没有啊!」憨直的阿克敦马上被她几句强词夺理的话说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差点跪下来求饶。「我是……是……」
  「我说琥珀夫人,还说人家欺负你呢!明明就是你欺负人家嘛!」
  达春蓦然自一旁冒了出来,笑咪咪的,眼神更是古怪,琥珀立刻瞪更多白眼给他看。
  「刚刚就不见你的人影,现在又突然跑出来干什么?」
  「迎接夫人凤驾呀!」达春挤眉弄眼地说。「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苏勒呢?」
  「在处理猎物。」
  「又有人送猎物回来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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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裙子被雪淋湿了,所以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琥珀便直接走向寝室,打算先换件裙再说。而达春则及时拉住正想离开的阿克敦,与自灶房里探出头来的格佛荷相对一笑,神秘兮兮的,下一刻便听到寝室里突然拉出一道又长又刺耳的尖叫,随后即见琥珀怒火冲天地冲出来咆哮。
  「达春,我的寝室里头有个光屁股的男人,快去把他给宰了!」
  达春失声爆笑。「不要,我还没动手就会先被他给宰了!」
  琥珀甫始一楞,忽闻身后传来低沉的调侃。
  「我才出门不到两个月,你就想勾结奸夫谋杀亲夫了吗?」
  「耶?」琥珀愕然回首,只见上身依然赤裸,两手慵懒地撑在左右门框上俯视她的赫然正是她的纸老虎夫婿,不禁燥热上脸地咧开满嘴尴尬的笑。「哈哈,原来是嘉珲夫君,好……好久不见。」
  「是啊!是好久不见,久到你都认不得我了。」嘉珲语气调侃地说。
  「那怎能怪我?我只看见你的屁屁,那上面又没有写你的名字。」来不及表现一下她的腼腆害羞,琥珀冲口而出反驳,还指控,「两边都没有!下回你若是再碰上『老爷子』,记得请它在你的屁屁上也抓个两道疤出来,最好是一边一道,这样我一定认得!」
  逐渐低下来的笑声陡然又拔高了,嘉珲哭笑不得地瞪达春一眼,那家伙的嘴却咧得更开,笑得更大声给他看,他只好揽住琥珀的肩头回房里去,砰一声关上门,把笑声阻隔在门外。
  一进房,顾不得向夫婿问安,也顾不得伺候夫婿,更顾不得向夫婿吹嘘自己干了多少活儿也没像他所「预言」的那样累死,琥珀只顾急急忙忙丢开风麾换下湿透的衣裙,再加上一件毛皮裙子套上毛皮背心,又一件件套上三袭毛皮袍,然后拎着一条厚毡毯爬上炕去把自己半丝风不透地包裹起来。
  回眸一瞧,发现上身光裸的嘉珲反倒不急着穿上衣服,光睁大两眼怔楞地注视着她,琥珀不禁替他猛打哆嗦。
  「喂!你怎么还不赶紧穿上衣服,不冷吗你?」
  「不冷。」嘉珲慢吞吞地坐到她身边。「妳很冷?」
  「废话!」说着,琥珀再把毡毯往上拉,连自己的脑袋都包裹进去了,还拚命发抖。「快冷死了!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快冻成冰块了。我看这个冬天还没过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