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青铭问。
  季沫哼了一声，说：“应该说你想怎么样。”
  “我？是她自己……”
  还没说完，青铭就被季沫捂上嘴巴，她以自己最大的喊声喊道：“你敢说出来试看，你试试看！你信不信我敲破你的脑袋！”说完，青铭的脑袋真的差点撞到墙上。
  全部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女生吗？这么瘦小的个子，居然能轻松地掰倒一个男生。
  青铭也吓了一跳，许久，他才说出一句话：“你这个疯子。”
  “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不过我告诉你，最好小心我这个疯子，什么时候发作我自己都不知道。”
  最终，在保安的劝解下，事情才结束。
  游荡到寝室门口，季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更不知道怎么和小米粒说。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即使季沫从小如此好的成绩，她也跟不上所有事情的脚步。她甚至觉得，有一天她会不会被这个世界搞疯——就连梦里，她都会怕噩梦发生。
  她摸摸脑袋，该死，她把钥匙忘记带出来了，只顾着气愤了。她捏捏拳，青铭白长这么高了，她一个人就能把他掰倒。
  别看她人小，多年来的工作不是白练的。从小，她就要干各种活，还要去山上摘菜，历练可多了。上天或许是怜悯她，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依旧这样软，个子也瘦小的很，没有变的骨架很大。或许是遗传蒋丽云，她是村子里的美人胚子。
  季沫边敲门边想，要是青铭真不愿对小米粒负责让她伤心了，她真的就会杀了青铭，然后去坐牢。可是，陆宸怎么办？她又想到了陆宸跟陆伯伯，他们还需要照顾，那就把他打残疾吧。残疾需要很多钱去医治
  。很多的幻象都被否定了，她气恼地把门敲的很响很响。
  忽然，她停下了，她现在的行为和想法，是不是就是四年前，季沫的样子？她笑了，如果说是，她还挺怀念的。
  没人开门，很久都没人开门。季沫觉得不对劲，把耳朵贴在门上，小米粒要是在哭的话一定会发出声音的。可是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她睡着了吗？
  季沫再次冲出寝室，小米粒不见了！
  所有事情就像是被打乱的蜘蛛网，没有之前清晰的轮廓。怎么理都不可能理清那些线了，它们太细，也太软，一不小心就会断裂。更讨厌的是，它们很多都黏在虫子上。真的很讨厌虫子，压根就不想拿手去碰它们。
  对，季沫从来没有对虫子有过好感。夏天的时候，虫子的叫声，会让她想到站在自家紧闭的门前，听着母亲在屋子里奇怪的叫声。所有的叫声都混在一起，她跑掉了，她讨厌那些声音。
  她试着去抓过一只虫子来养，是独角兽。可是它很快就死掉了，它很孤单。季沫不喜欢，不喜欢如此脆弱的虫子。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就想，她自己是不是也跟那些虫子一样，如此孤单，被别人抓住养的时候也只会抓一只。那么，她是不是也会死呢？
  事实上，她也很讨厌自己。
  找过了所有地方都不见小米粒，她会跑去哪里呢？继续在校园里寻找，她不能叫别人来帮忙，一个人都不可以。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小米粒怀孕的事情。她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她想找青铭来帮忙，可是阿姨怎么也不让她上男生寝室了。
  在那个厕所里，季沫发现了她。小米粒坐在她曾经被莫冉为难时候的马桶上。她蹲在那抱着双腿，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她走过，蹲下，拉着她的手。
  小米粒穿着早上的白色睡衣，在满是灰尘的厕所里弄的很脏。她想着小米粒每次吃冰激凌的时候，嘴角都会沾上奶油，季沫看到的时候总会笑她。这回她没有
  笑，她小心地去拍掉那些灰。
  静静地，默默地。
  快天黑的时候，小米粒依然睁着那双眼睛，季沫几乎觉得她根本就没眨过。
  “我想去医院。”小米粒的声音完全沙哑了。
  季沫蹲的脚发麻，她站不起来。她说：“你别听青铭胡说。”其实她很想骂青铭，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曼珠华沙
  “我跟她分手了。”小米粒的声音很轻。
  “为什么？你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小米粒哭了，她说：“青铭他不想负责，他是个混蛋……”
  季沫背着小米粒回到了寝室，帮她洗了澡，扶她上床。现在她是小米粒唯一的依靠了，她不能离开她。只是，每次想起那个很干净，淡淡微笑的青铭，她就想作呕。
  没错，他只是个胆小鬼。
  他不是男人！
  此时，季沫想起来她爸爸，他也是一个没用的人。他除了会喝酒赌博之外，什么都不会，连最起码自己煮面都会煮的一团糟。别人说蒋丽云的时候，他没吭声。蒋丽云死的时候，他也没吭声。他是个胆小鬼，跟青铭一模一样。
  她无法想象小米粒要是跟着青铭过日子的话会怎么样，会生出像自己一样的女儿吗？会变成他们一样的家庭吗？她觉得小米粒的选择是正确的，只要她劝解一下，把孩子拿掉，跟以前一样生活就可以了。
  季沫说：“小米粒，你是真的要去医院吗？”
  小米粒动动嘴唇，说：“我还没想好。”
  她的喉咙还是很沙哑，季沫拿水给她喝，说：“如果去的话，我陪你去。之后，重新开始生活。”
  小米粒又哭了，她抱着季沫，说：“沫沫，你真好。”
  打胎。这是个很严重的决定，一个生命就要被扼杀。季沫跟小米粒都没有经验，她们已经有两天没去上课了。班长来看过，说班主任很生气。
  季沫把门半掩着，露出脑袋，指指床上脸色苍白的小米粒，说，她病了，发高烧，医院说要休息。班长点点头，回去了。
  她们用笔记本上网查资料，小米粒一直很紧张，她不敢看那些打胎的资料。网上也有人冷冷地用键盘敲下的回复，要打胎的话，当初就别这么对这个小生命。
  小米粒看到类似这些的回帖的时候她就会哭，她觉得自己是个恶人。
  找了很多资料，五花八门，她们依然摸不着头绪。季沫想起来蜜子，她经历过这件事。可是，打电话就这么问她吗？会不会太突兀了。
  季沫拿起手机，找到了蜜子的号码，好在当时存下了。好久，对方才接。
  “谁啊？”蜜子还在睡觉，听着声音火气很大。
  季沫轻声说：“蜜子，是我。”
  “季小妹？怎么是你啊。”蜜子清醒过来了，语气也好了很多。
  季沫说：“嗯，我找你有点事儿。”
  “怎么了？”
  “问你个问题，打胎是怎么样的？”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是哪个混蛋？”蜜子发火了，电话里的声音格外的重。
  季沫解释：“不是我，我就问问。”
  蜜子不相信她：“你跟我说他叫什么，我让人砍了他！”
  季沫继续解释：“真的，真不是我。我就问问，现在有点难事。”
  “多久了？”蜜子问。
  季沫看了小米粒一眼，说：“两个多月。”
  “吃药和人流吧，先去医院做个检查。有什么万一一定要打电话给我。”蜜子依然不相信她。
  “嗯嗯嗯，我真没事。”
  “先去医院看看吧。”季沫对小米粒说。整天坐在寝室里研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想去。”小米粒蜷缩在床的角落，玩着她的脚拇指。
  “总不能让它越来越大啊，我们找个时间偷偷去检查。”
  ☆65、花开凋谢　一切归零（六）
  在十一月天气微凉的日子；季沫和小米粒穿着就跟零下十度那样多。她们都把头发披散下来了；为了不被同学认出来；她们还戴了帽子。
  六点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她们就从寝室出门了。校园的路上；有几个早起锻炼的人看着她们；很奇怪的眼神。她们不管，也不去在乎。
  小米粒的手紧紧地抓着季沫，她很害怕。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上课了，季沫照顾她的理由不管用；被拉回去上课。她就一个人在寝室，从最开始的食欲不振，现在已经有呕吐症状。她不敢去上学，不敢面对同学，更不想见到青铭。
  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觉得这简直是她的噩梦。
  出了校门，她们开始狂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快点逃离这个学校，逃离所有熟悉的眼神。
  季沫也跟着跑，她觉得，这是出自自己的意愿。她很想就这么跑着，逃离所有。可是，明明跑步是她很不喜欢的。
  她们没有坐车，连公交都没有坐，她们怕车上有认识的人。就连出租车的司机，她们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同学的亲戚。走的累了，小米粒开始呕吐，她蹲在街上的角落，不会有人看见。她吐出很多水，也是，早上她就喝了水。
  季沫买了两个包子，一人一个。小米粒吃不下，啃了两口就扔了。她们拦了出租车，在医院附近下了车，旁边有一个超市，她们假装去超市的样子。季沫觉得她们现在就跟贼一样，要避过所有人的眼睛。
  终于到了医院，季沫帮小米粒挂了号，牵着她微微发抖的手，一起走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
  做了B超，医生说小米粒营养不良，需要先补充营养。是啊，她好久都没有吃饭了。季沫搂着她的肩膀，算是给她一点力量。
  拿着病历卡，她们去了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牛奶和水果。季沫帮小米粒把病历卡藏在最底下，两人把帽子外套都拿去了，实在太热了。
  舒了一口气，一件大事似乎完成了。
  季沫去看了陆宸，他正在发火，砸了家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好在，家里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陆伯伯看着他，无奈地抹着眼泪。
  她没说话，把倒在地上的陆宸扶起来，让他坐在轮椅上。
  她轻声问：“怎么了？”
  陆宸抓住她的手大喊：“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是在害怕么？失去双腿和精神方面的问题让他很在意，也很自卑。他害怕季沫会抛弃他，就跟丢一件垃圾一样。他打不通她的手机，也恨自己的双腿，不能跑去找她。
  “我在办事呢，最近挺忙的。”
  季沫故作轻松，想去整理陆宸的衣服，没想到一把
  被他甩开了。他说：“如果你嫌弃我只是个没用的废人，我不在乎。”
  没错，开始的时候，陆宸认为，他失去双腿不能说一半原因，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季沫。她会因为自责而陪他的。和他想的没错，季沫努力工作着，包揽了所有照顾他的责任。可是，时间的推移很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无论多大的过错，都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季沫要过自己的生活，她要离开。沙沙
  总有一天，她会像所有人一样，唾弃他只是个废人。
  所以，他害怕了。
  “你在说什么呢？”季沫笑了，她没来是因为小米粒的事，手机关机是因为不想别人知道她跟小米粒要做什么。可是，她不能说出口。
  陆宸说：“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不想失去任何人，但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陆宸的话，让季沫有一秒钟觉得世界停止了。是的，她不希望任何人离开她，所有离开的人，她都会在心里一直一直地想念。
  曾经以为，这就是爱情。陆宸跟莫冉在一起的时候，她会生气，路锡跟莫冉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生气。她想过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吃醋。
  很久之后，她想着，如果对方不是莫冉的话她还会不会生气呢？答案是不会。
  一切都来源于不甘心。
  她就好像一只吸血鬼，得到一点温暖就想要更多。直到那块皮肤已经腐烂掉，没有任何血了，她还在不停止地想念那种美好。
  陆宸撇开脸说：“你走吧，我可以不需要你了。”
  “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你走！我是个残疾人！我……”
  “不，你不是残疾人。”季沫抱着他，她说过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永远不会，“我会陪着你的，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我会来的，对不起。”
  陆宸睡着了，他的腿依然不乐观。她跟陆伯伯帮他擦了身子，退出来。季沫坐在院子里，她打算等陆宸醒了帮他的腿按摩一下。她跟陆伯伯说，最好每天给陆宸按摩，缓解萎缩的速度。
  不可能了，我快不行了。陆伯伯叹了一口气。
  季沫盯着他没说话，她不敢问为什么，怕听到死这个字眼。
  小米粒见到季沫淋湿回来，担心的很，忙拿毛巾给她擦掉身上的雨水。季沫没说话，她想着陆伯伯的事情，他说他已经快要死了，被查出了绝症，是家庭遭受的时候留下的。至于什么病，他没说。
  可能在某一天，陆伯伯就会倒下。陆宸坐在轮椅上会多么害怕。季沫得陪着他们。
  她把喷淋头对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