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沫惊讶道：“你怎么买那么多？”
  她放下啤酒，拆开纸箱，拿出一瓶，放在桌子脚一拍，盖子就开了。她说道：“今天失恋呗，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啊。”
  “失恋？你前天跟我说的你交了男朋友。”
  “哦，就那个，分了。其实我连他名字也没记住，姓许还是姓徐都不知道。季小妹，会喝么？”蜜子又从里面拿了一瓶打开盖子递给季沫。
  她接过，喝了两口，问：“蜜子，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恋爱就
  是他妈的狗屁，季小妹我跟你说，你要是爱上了一个人，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知道吗？绝对不要去喜欢一个人。”
  季沫被她的答案吓到了，不敢再接着问。
  蜜子喝了很多很多，抓着季沫的手说了很多胡话，大都关于她的各个男朋友。
  她说，她念完初二就没读了，原因是怀上了老板儿子的孩子，不过那不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第一次是初一的时候，给了一个特别有气质的数学老师。他讲的每节课她都非常喜欢，她最讨厌那些好学生了，她们可以跟数学老师近距离接触。她不服气，使劲读书，终于把数学考及格了，居然发现她已经爱的无法自拔。
  季沫将她扶到床上，她已经醉的不理智了。
  “季小妹你知道吗？”蜜子又开始说了，“我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堵着慌。”
  “那你说吧。”季沫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
  “我怀上那小子的孩子的时候，他吓死了，之前的海誓山盟一下就没了，还说不关他事。妈的。之后，就跑别的地方上学了，我却无奈被退学。所以，我就要来这里工作，就要让他害怕我。呵呵，他爸爸要是不答应我在这里，我就散播他儿子的罪行……呵呵……”她说的很顺畅，似乎已经对那个人恨到骨子里，换做别人，谁不恨呢。
  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讨厌的人，恨不得所有灾难都降临到他身上，可以在他身上用尽所有恶毒的词。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不让你存在完美——太多的爱会让它嫉妒。
  新年到了，店里更忙了，有时候做到半夜。蜜子就老实一些，不在大半夜的出去玩。偶尔客人少一点，她就走到门口抽烟。
  白色的制服和总戴不端正的白帽子——她的头发太多了，盘起来就是一个大球，很难将头发塞进去。她用涂着绿色指甲油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放到嘴里一吸，吐出浓浓的烟雾。让她也看起来很模糊。
  第一次，季沫和蜜子去逛街。老板在初三的时候，特许了半天假。
  这地方他们不熟，蜜子只得叫出她在这里的朋友，都是和蜜子打扮的一模一样的人。几个男生和女生打了好多钉子，鼻子上嘴唇上。有时候他们说话的时候，就把舌头吐出来，那里也有钉子。
  他们直接忽略了季沫，因为她在他们身边太不合群了——乍一看，还以为一群不良少年在拐卖小孩子。
  在他们停在一个路口集体抽烟的时候，蜜子将她往前推了推，说：“我妹妹，季沫。”
  “寂寞？好奇怪的名字。”说话的女生和蜜子一样，顶着一个爆炸头，脖子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寂寞的话可以找我来陪陪你
  哦。”几个男生靠近她，笑的很猥琐。
  “你们谁欺负她我跟谁翻脸！”蜜子挡在她前面，说，“你们还是把路线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玩吧。”
  那些人耸耸肩，觉得无趣，也只好作罢。
  她们去了动物园，其实两人都没什么兴趣看动物。不过在季沫收到一条信息后，她改变了想法。
  是零发来的：你在干什么？我在堆雪人。他还附了张图，一个戴草帽是雪人。
  季沫回了一条：我在看动物。然后拍了一张长颈鹿的照片发过去。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回去上课了。老板似乎很喜欢季沫，一直说，暑假可以再来做。季沫笑笑说，这是再好不过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蜜子嚷着要关店。她低声跟季沫说，她们干死干活也不加工资，她真想把店给砸了。
  门被推开了，走进了两个人。
  “我们打烊了，两位去别家店吧。”蜜子将他们拦在门外。
  “等等。”季沫跑过去轻声对蜜子说，“今天我们的蛋糕还剩挺多的，能卖就卖掉吧，不然得坏掉了。”她不理会蜜子的轻声嘀咕跑进去将剩余的蛋糕都搬到前台让客人可以选。
  进来的是一对夫妇，男的站在收银台边上，等待女人挑选。他看起来并不年轻，却很精神，透出来的是精打细算和睿智，季沫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去对上双眼了。女的在挑蛋糕，时尚的呢大衣和漂亮的长靴，背影能看出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蛋糕，什么口味的？”季沫说完，明显感觉到女人身子微微的一僵。
  女人没有继续挑选蛋糕，而是低着脸，快步走向男人，挽起他的手臂离开。男人也是一脸疑惑，奇怪地问她为何不买了。
  “快走吧。”女人催促，拉扯着男人离开。
  “您等等，请问……”季沫追上去，正好看到女人坐进车子的副驾驶，但她却能清楚的看到副驾驶上着急的半边脸。
  “莫名其妙的人……”蜜子向车子扁扁嘴，很是不满。
  老板今晚是大发慈悲还是中了大奖太高兴，居然送了一个蛋糕给她们。蜜子猜测说，可能是他的生日到了。
  黑森林蛋糕，上面都是巧克力，是季沫最喜欢的，可惜通通跑进了蜜子的肚子里。蜜子打了一个饱嗝，蛋糕也剩的差不多了，她往季沫边上推了推，还是不大确信自己吃到了老板亲自送的蛋糕。她摸摸圆鼓鼓的肚子，问：“季小妹，你说，我肚子里真的是蛋糕吗？”
  季沫没有回答，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发呆，蛋糕连碰都没碰一下。蜜子好奇地看了看剩余不多的蛋糕，她不记得季小妹有洁癖啊，她吃过的就不吃了吗
  ？
  “蜜子，我问你，如果你的朋友突然不理你了，你会怎么办？”突然，季沫问道，她眼睛紧紧地盯着蜜子，瞳孔的周围已经冲了血丝。
  “朋友？就是晚上买蛋糕的那个女人？正面似乎挺年轻的，都可以当男人的女儿了，她是你朋友？差太多了吧。”蜜子一脸夸张。
  她并没有说错，像季沫这样土的人实在找不出几个了，会和一身名牌的时尚的人是朋友的确很难让人相信。比如，蜜子说她结识了高考状元，她的朋友必定会哈哈大笑，嗤之以鼻。
  “那应该是她亲戚，她怎么不理我呢？”季沫不相信楚晓是这样的人。
  ☆18、因寂而寞　无关寂寞（四）
  蜜子很快接道：“有两个原因，一，她不想让你认出她，有难言之隐吧。二，就是她讨厌你了。”
  “或许根本不是她呢。”季沫摇摇头，她只看到了她的侧面，或许只是相像而已。
  ……
  蜜子在窗边抽烟，屋子里一下就散发着浓重的烟味。
  今天她没有涂绿色的指甲油，长长的指甲很干净，纤细白皙的手指应该是弹着钢琴的，季沫对她感到惋惜。其实卸了妆的蜜子很漂亮，她的脸圆圆的，她偶尔把发箍拿掉，将刘海散下来——齐刘海已经遮住眼睛了，却遮不住她的可爱，她觉得蜜子更适合做一个公主。
  蜜子将烟头按在墙上，熄灭后丢出窗外，墙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印子。她躺在床上，脚靠在前面的桌子，弄倒了几瓶化妆品。房间里一直是沉默，季沫看看时间，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忽然，蜜子从包里拿出剪刀，朝着季沫走来。季沫对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问她要干什么。蜜子没回答，跳到季沫的床，一只手按在她的头上。她将剪刀放下，拿起梳子帮她梳齐了刘海，动作很温柔。
  她说：“季小妹，齐刘海不适合你，你太瘦了，脸尖尖的，是鹅蛋脸。”
  季沫点头，她对这些不清楚，只是自己修剪刘海的时候，齐刘海是最好剪的。
  “我帮你修成别的吧，齐刘海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蜜子一脸嫌弃。
  她没懂，任凭蜜子弄着。她的手很冰，指尖碰到头皮的时候，就跟雪下到头上，然后慢慢融化，很舒服。蜜子剪头发的时候也不休停，一直唠叨着。蜜子的头发垂下来，很多都扑在季沫的脸上。她拿起一簇，一圈圈的小波浪，跟小花儿似的。
  “好了。”蜜子拿镜子放到季沫面前，帮她弄了弄头发。
  季沫茫然地接过镜子，里面映出她的脸。其实跟原来没什么两样，只是左边的刘海被剪短了一些。
  一直是齐刘海的缘故，头发都很不听话地往中间跑，蜜子就用粉色的小夹子强制把头发都弄到右边。左边眼睛跟重见光日似的，季沫第一次感觉她眼睛有那么大。很多发丝还粘着她的鼻子，乱糟糟的，却比之前的她看起来清爽多了。
  “季小妹，你的眼睛很漂亮。”蜜子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一会儿，她又说，“你的眼睛很悲伤。”
  “你的眼睛很悲伤。”零也说过这句话。
  蜜子说：“你的那种悲伤，没有人可以去感同身受，因为你藏的很好，不让别人发现，然后自己难过。我觉得，你一直把自己伪装起来。”
  “我就是我啊。”她眨眨眼，不露痕迹地遮掩过去。
  “不，”蜜子靠近她，很认真地说，“我总觉得
  ，这不是真实的你。”
  蜜子说完啪的一下关了灯，爬上自己的床睡觉了，她总喜欢这么胡说八道。季沫躺下，将整个身子都缩在被窝里，她摸摸脸，自己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自己还是自己。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了，她将头伸出来。
  “明天我去送你吧。”
  蜜子感觉季小妹还没睡，说了这句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季小妹说她在伪装，那一刹那，她的脑子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完全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第一次见到季小妹的时候，她就觉得眼前的人很特别。说不上是什么气质，而是给人很依赖的感觉。但是，她又觉得季小妹其实是比任何人都需要温暖的。
  她是唯一一个包容自己的人，她爱睡懒觉，爱胡说八道，爱把房间弄的很脏，却不打扫……她全身几乎都是缺点。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应该被送到垃圾站，那里都是人们厌恶、被扔掉的东西，就跟她一样。
  但季小妹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包容，不是敷衍。
  她很晚回来，被雨淋了。她故意用脚踢门，要是季沫不开的话，她就骂人，骂到整栋人都醒过来，然后跑回酒吧继续喝。但她才踢一下，门就马上开了。见到她的样子，季小妹什么也没说，也不惊讶。她帮她擦身子。她的手很软，擦的时候很小心，而且，她的毛巾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很舒服。
  蜜子爱说话，却觉得很少人值得她去说。她有很多朋友，但在他们面前，她从来不讲真话。从东讲到西，从南讲到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去说书，因为很多人都很乐意听她讲故事。
  可是季小妹不同，她觉得在季小妹面前，那些吹牛和谎话都是坏人干的事，虽然她自己就是坏人。所以，她选择坦白，她将所有事都和季小妹说了，她就这么听着，没有打断她，也没发表意见，她就痛痛快快地把藏在心里的所有都告诉了她。
  她是一个温柔的人。
  蜜子是这么觉得的，她不讲话，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她可以对所有人微笑。蜜子是做不到的，她会骂客人，因为那些客人实在太不是人了！一会说桌子不干净，一会说她们做的不好，要不就说蛋糕不好吃。更有的人，会趁人不注意就吃季小妹的豆腐。每当这个时候，蜜子就会说，客官，您还不满意就别学平民吃饭，您去人民大教堂去吃。如果是属于后者，蜜子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扯开喉咙大声喊，禽兽，不是人！
  嗯，她应该是温柔的人。但是，有时候，她的温柔又好像是表面，好像是一层薄薄的纸，将她的真实面目遮掩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只有那双眼睛，透着不屈服和悲伤。
  ……
  蜜子走在前面，嘴里嚼着口香糖。她喜欢把口香糖弄的很响，嚼累了，她就随便吐在地上，转身催季沫：“你快点行不行，别跟个乌龟一样，别人以为我溜达宠物呢。”
  季沫提着行礼，停下来喘气抗议道：“我还提着东西呢。”蜜子可是两手空空，还要跟上她的速度。
  “知道啦保姆，本小姐就等等你吧。”蜜子笑嘻嘻地靠在栏杆上，一跳，坐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沫。
  满头大汗的季沫表示很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提着行礼加快脚步。
  季沫坐到车上，朝窗户外的蜜子摇手说再见，可一眨眼，她人就不见了。她好奇地朝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