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宝儿忍着身体上不能与人诉说的疼痛，艰难回到自己的帐内。
  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他一头栽进被褥里，就不想再动弹了。
  他的眼睛合了又开，开了又合。不知怎么，明明是疲乏到极点了，心思却分外明晰。
  宝儿傻笑着，昨夜和朱璟一起的情景一遍一遍浮上眼帘。他的触摸，他的亲吻，他说“我爱你”……
  红晕飞上他得两颊。宝儿羞得发热，忙用双手捂住脸颊，不经意间触到右眼下的突起……
  一瞬间，笑容从他脸上隐去。
  扯过堆在一边的被子，他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只是一床单薄的被褥又岂能遮掩他发抖的身子，受伤的魂魄？
  那之后，“赵三”又恢复了他冷漠的态度和疏离的待人方式，让朱璟靠近不得。
  炽凤军和北烁国的交战本是大获全胜，可希奇的是靖南王居然花大兵力封锁北烁进入龙翔的路线，谎报军情于朝廷。这几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全是战败的消息，让众将士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十日后，皇帝下令，威武大将军独孤浪率旗下黑麒麟军北上支援。
  更奇的是，炽凤军翘首以盼，却迟迟不见黑麒麟的踪影。
  这日，朱璟召见宝儿。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里却飘着几许若有若无的尴尬。
  片刻后，朱璟先拿出一个信筏，“赵三，想来想去，只有你去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宝儿接过来，看了看，“你要我去送信。”
  “是，京城外熙华山上，送到我师兄手里。”朱璟边说，边观察他，这么多天，他一直想在他身上找出些端倪。
  “明白了，我现在就出发。”宝儿将信小心藏入衣襟内，就要出去牵马。
  “赵三……”
  “？……”宝儿转过身，侧脸看着他。
  “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对你……”
  “王爷！……”不等他说完，宝儿喝止，“我守了你一夜，仅此而已。”
  “骗人！”朱璟扯住他的手腕，带向身边，“那你走路的姿势为什么……”
  “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伤了。”宝儿甩开他，后退一步，“王爷，没有了师兄，你就想用师弟替代吗？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一定要揣测成那种情况来安慰你的寂寞吗？你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朱璟一愣，看着那总是挺直的腰板……莫非是强撑的坚强？
  “若王爷执意如此是非不分，请恕赵三就此离去。”
  “不！我没有那样的意思，赵三，我只是怕……那夜我昏沉沉，怕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所以……”
  “王爷大可放心，对付伤重的人，赵三的武功还足以自保。”
  朱璟苦笑，“那就好……那就好，以后还是要请赵三兄弟多多辅助……”
  冰释前嫌，宝儿上了马，出发回京城。
  朱璟送走他，开始思考……他并不相信赵三的说辞，相反赵三激动的态度更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日醒来，一切都像没发生过，可身体上性事过后的舒爽，是骗不了人的。
  若那人不是宝儿，恐怕……就只有赵三了。
  赵三生性孤傲，要他承认此事是不可能的。但是，就这样不负责任，似乎也说不过去。
  要怎么办……宝儿，我好像又做了会让你伤心的事……
  长长叹了一口气，朱璟扔开面前怎么都看不进的公文，躺倒在太师椅上。
  15
  话说那小王爷正在边疆烦恼他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情事，这厢宝儿的千里鹅毛信却不也不是一帆风顺。
  十日杳无音讯，朱璟便觉不好，留下一半兵力预防北烁国的反扑，剩余的一半悄悄地开拔回京，以备不测。自己则日夜兼程，直奔熙华山。
  与独孤浪会合的时候，他才得知，赵三并没有到达京城，而是在半道上让人劫去了。
  前去接应的沙剑尘让人带回话说不日便可救出宝儿，之后也没了消息。
  这会儿，独孤浪也急得发狂。
  朱璟在我屋里来回踱步……赵三，你可不能出事啊，我们的事情还没弄个明白，若是死了，你也是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相信二师兄的实力。”他这样安慰自己，但这番话在独孤浪耳朵里是否受用就未可知了。
  “师兄，城里情况如何？”
  一提到军情，孤独浪再心不在焉，也要打起几分精神。他站起身，从纸篓里抽出一幅地图。
  “四王爷和六王爷的军力分布……”他边说边比划着图上彩色的部位，“要进城的主要通道都被死守住了。”
  “……霍初阳在做什么？！！”朱璟暴怒。
  “他什么也不做。”
  “什么？”
  “他闭门不出，禁卫军全体待命，既不保护皇城，也不投靠四王爷……全然置身事外。”
  “怎么可能……”朱璟一身冷汗，若非霍初阳与皇兄生死与共的情分，自己怎么可能毫无防备把京城交给他控制？
  这算什么？！！霍初阳，你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这样说来，”朱璟看了看那张地图，忧心忡忡，“明日……最迟后日，四皇兄和六皇兄必然是要逼宫了。”
  “而现在，我们还没有万无一失的方法突破防围的办法。强攻会加快敌人的步伐……皇上身边的侍卫怕是撑不到我们赶去。”
  朱璟皱紧眉头，紧急的形势让他不得不做出决断，但是如果出错，代价便是皇上的性命。
  这一错，满盘皆输。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骚乱。
  独孤浪率先掀帘而出，朱璟跟在后面。
  营地里闯入一匹战马，马上的人明显体力不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便从马上滑落下来，被将士们接住。
  一看见独孤浪，那人强撑着扔出一封信，了了心愿，便又倒回地上。
  “水……”从那干涩得裂开的嘴唇里，吐出哀求。
  独孤浪示意为他水喝之后，焦急展开信筏。
  朱璟则打量起那人，发丝蓬乱，脸上满是污泥，根本看不出个样来……只是那件衣服，他认得。
  “赵三！”
  “快叫大夫来！！”朱璟走过去，把他抱到怀里，“赵三……赵三，你怎么样？赵……”
  朱璟的话嘎然而止。
  他看见赵三外衣和内衫都被扯烂了，纤细的颈项上是污浊也无法完全掩盖的青紫。
  “赵三……”
  宝儿喘息了一阵，意识有些恢复，看见抱着他的竟是朱璟，打声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走开！！”他惊恐地翻身爬向一边，用手掌握着自己的脸，“走开！！你走开！！！”
  “赵三……赵三，冷静！！你需要大夫……”朱璟试图抓住他，让他平静，却适得其反。
  “走开！！走开！！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走开！！”
  两人正纠缠在一起，看宝儿的架势，旁人也不敢冒然上去帮忙。
  “徒儿。”正僵持，林间一阵微风，两人一黑一白飘然而至。
  “师父！”朱璟和独孤浪一愣，随后便恭敬地向那黑衣人行了礼。
  被放松了钳制，宝儿像惊慌的小兔子逃到白衣人的身后，一屁股坐下来，扯着他的衣襟，“师父，救救我……救救我……”
  无忌皱起眉，蹲下身将他揽在怀里，“哎……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宝儿在无忌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中，一点点平静，昏睡过去。
  朱璟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有些嫉妒。
  “璟王爷，卖个面子，我给我家徒儿疗伤的时候别让人打搅。”
  “晚辈尽力，无忌前辈……他的伤？”
  无忌笑笑，抱起宝儿往最近的房间走去，“伤在心上，无药可医。”
  进了大营，朱璟给不老仙人奉上一杯茶。
  “师父，您不是和无忌前辈去挑战九灵宫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说来话长，打到一半，冷傲天后院起火，只好另约时间了……而且你们也很需要帮手吧。”
  说着，不老仙人看了大徒弟一眼，后者神色凝重，一语不发，“浪儿，你打算怎么做？”
  “……”独孤浪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向他们，“我要去救他。”
  “不准。”
  “……即使是背离师门，我也要去！”
  不老仙对上这个固执的大徒儿，气得牙根痒痒，表面依然冷淡，“你去，他不过死得更快。”
  只一句，独孤浪便如斗败的公鸡，颓丧了下来。
  “明日就要攻城，他们在此时引你出去，你说是为了什么……为师出面，比你有把握得多。”
  “……”独孤浪咬紧牙关，一张俊颜生生扭曲起来，“……师父……”
  看透了徒儿的心思，不老仙叹道，“他也是我的徒弟，我会让他好好的回来。”
  独孤浪一咬牙，不再理会此事，专心研究起地图来。
  朱璟看在眼里，委实一阵伤感，更多添了几分佩服。
  大师兄对二师兄的情意，这么多年他一一见证，虽说有不妥之处，却是刻骨铭心。现如今能为大事保持理智，确实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要是有密道就好了，可以不与他们正面交锋，皇上会比较安全。”独孤浪盯着地图，揉揉太阳穴。
  “密道？……”无忌为宝儿诊治完，径直来到大营，“有啊……有很多！”
  “……”不老仙怀疑地看向他。
  无忌却不以为意，拿起对方喝过的杯子品起茶来，“还是甜汤好喝。”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想吃皇宫里的饭菜，总是打进去，也不太礼貌啊……”
  在座剩余三人面部有不同程度抽搐。
  “前朝盗贼的通道很好用，我不过改良一下通到御厨房……哦，对了！”无忌放下茶杯，从他的包裹里掏出一只油亮亮香喷喷的鸭子，“你知道吗……今天他们的午饭竟然是宫廷八宝鸭！！！！小仙，你喜不喜欢？”
  忍……忍不了了！！！
  不老仙跳起来，就给他一顿爆打，“跟你说过多少次吃东西要讲卫生！！死小子，又不听话！！！”
  多少年来，一直习惯这种场面的那俩师兄弟面不改色，端起茶杯立到一边，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我承认，这段是我抽了…　…）
  混乱过后，四人沉默，各自坐在椅子上喝茶。
  “无忌前辈，”朱璟率先沉不住气，“赵三他……伤势如何？”
  无忌看看他，又看看不老仙，噘起嘴，“不重。”
  “那就好，宝儿已经……无忌前辈的两个徒弟都因我……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傲气凌人呼风唤雨的王爷如此低声下气，朱璟这番话实属诚恳。提到宝儿的时候，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凄凉。
  无忌听着，也觉得他悲哀，可想到自己徒弟遭的罪，心肠又硬下来，没有说话。
  不老仙本不欲管这件事，看朱璟这副样子，实在心疼，便用手肘顶无忌的胳膊。
  无忌转头恶狠狠瞪他，却见不老仙微眯起双目，眼色冷魅。于是，收起眼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
  “我……我只有一个徒弟。”他嘟哝着。
  16
  男人把他推倒在草地上，扑过来扯他的衣服。
  他的抵抗被一一化解，他的拒绝无人理会。
  「……漂亮……真漂亮……」
  粘腻的舌头伴着那让人恶心的淫笑声爬上了他的脸，颈项，还有身子……
  宝儿噌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是梦……是梦……
  他伸手摸去额头上的冷汗，不经意间，瞥见桌上的一面镜子。
  一眼……就看一眼……
  宝儿把镜子捧在手里，这样对自己说。
  伸手去掀面纱的时候，心跳得厉害，手抖得几次抓不住东西。
  面纱一点点撩高，露出红颜粉嫩的嘴唇……再往上……
  “呃……”焦虑得想要呕吐的感觉泛上来……不行！！
  宝儿把镜子扔到一边，躬下身，捂住嘴，干呕不已。
  “砰！——”门被猛然推开，灌进一阵冷风。
  宝儿抬起头，看见朱璟在夜风里神色凝重地站着。
  “王爷？”
  朱璟不答，径直走过来，抱住他。
  “怎么了？…………王爷放心，赵三没事。”
  “……”朱璟贴着他的发鬓，手臂圈得更紧了，“宝儿……”
  这一声，沙沙的，似呼唤，似哀叹。
  宝儿一怔，和他隔开一点距离，“王爷，赵三说过……”
  再抬头，这话怎么也说不完整了……朱璟的眼眶红了，眼角是湿润的泪水。
  宝儿伸手去摸，却被他抓住了手指。
  “宝儿，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就是宝儿，宝儿，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我不是……我不是……朱璟，你听清楚，我是赵三，不是该死的钱宝儿！！！”
  “你是，你是京城首富的儿子，我的爱人，三年前莫名失踪的钱宝儿……”朱璟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面琉璃镜，“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宝儿看着那镜子，当中的裂痕犹如他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
  就算他是那个钱宝儿，三年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宝儿颓坐在地上，抽泣出声。
  “……让我看看你，宝儿，让我看看你的伤！”朱璟靠近他。
  “……不……”宝儿忘记了哭泣，惊恐地后退。
  不要，他不要朱璟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要朱璟一辈子只记得钱宝儿美丽的样子！！！
  “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