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3-11-07 13:54      字数:4960
  薇薇自然很同情姊姊,但是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
  过了很久薇薇说:“姊夫不过是逢场作兴,这么久的夫妻了,他不会舍得离婚的。由我去做一次中间人,听听他怎么说。”
  菊菊不肯:“中间人?什么中间人?是我要同他离婚,我不需要人替我说项!”
  薇薇忍不住问:“离了婚你干什么?我尚可以去办公,你打算陪四个女儿读书?气当然要争,但也不能够意气用事,凡事要考虑到后果。”
  菊菊呆住了。
  薇薇说:“大姊,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叹一口气。
  菊菊旁徨起来,“小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去问问大姊夫地想怎么样。”薇薇说。
  菊菊忽然说:“小妹,还是你好,丈夫穷有穷的好处,至少他不会变心。”
  薇薇被她大姊整得啼笑皆非。
  大姊夫有他的苦衷:“你大姊跟本没有心机维持一个家,天天往外跑,约了太太们逛街喝茶。”
  他诉苦,“参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妇女会,我起床的时候她还没醒,我睡的时候她还没回来,我们唯一见面的机会,便是双双赴宴的时候,外头不晓得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夫妻顶恩爱呢,你说惨不掺?”
  薇薇默默的听着,总之双方都有错。
  现在大姊夫的女人是他的秘书。
  “至少她关心我,对呀,她相貌与家势都比不上菊菊,但是她关心我冷暖。”大姊夫解嘲的说。
  “你打算离婚?”薇薇问。
  “离婚谈何容易?”大姊夫回答:“我一直没提过离婚两字,这是你大姊在嚷嚷。”
  “你打算娶妾?”
  大姊夫苦笑,“有谁肯曲居妾侍?”
  “你到底想怎样呢?”薇薇急了。
  “老实说:我最向往你同若晶的生活,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心无旁n涤竣狻d。”
  捱薇讶异,“奇怪,怎么现在每个人都羡慕我们?”
  “真的,若晶足可自傲,你嫁他是为了他的人才,不是为他的钱,你对他有信心,肯与他一起同甘共苦。”
  薇薇说:“谢谢你,大姊夫。”
  “薇薇,我时时佩服你意志坚定,像上次,妈不是要接你回家吗?换了菊菊,早哭着回去了,倒底念过大学的女孩子不一样。”大姊夫竖起了大拇指。
  薇薇有点惭愧。
  “那你跟大姐──”
  “十多年的夫妻了,”他感喟,“四个女儿,我不会跟她离婚,我只希望她给我一点自由……”
  “没有女人肯给丈夫这种自由。”薇薇抢先说。
  大姐夫转过了脸。
  薇薇柔声说:“大姐夫,你看女儿的面上,我回去跟大姐说,叫她都改了,好不好?”
  “你大姐有一份像你,我也不会做对她不起的事。”
  薇薇再说:“那大姐夫当给我面子吧,与那位小姐分开再说。”
  “我回家跟菊菊也无话可说。”
  “两夫妻怎么无话可说?嗯,我去叫大姐加紧练习说话。”薇薇笑。
  这对夫妻,总算又暂时被拉拢在一起了。“谁也不能担保日后的事。”葛太太疲倦的说。。
  菊菊这边刚摆平,菲菲又出事了。一位女歌星找上门来与她开谈判,叫她把丈夫让出来。
  若晶对薇薇说:“你家好热闹呵。”
  薇薇白他一眼,“你也来趁高兴好了,如果有女人叫我把你让出去,我立刻替你收拾行李,叫你滚蛋。”
  若晶说:“你确有资格叫我这么做,可是我滚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心在你这里,空心菜怎么活呢?”
  藤薇没想到这老实人也会说这样浪漫的话,心头顿时一阵甜蜜。
  菲菲的家现在像战场,乱不堪言,她牌也不打了,躺在床上闹病。
  二姐夫比大姐夫更不如,索性跑去跟那小歌星同居,离婚势在必行。
  葛太太为两个女儿奔波,只得叹道:“怪不得人家说生女儿是赔钱货,我烦死了。”
  葛太太看着薇薇一会儿,跟她说:“每件事都得付出代价,薇薇,你虽然辛苦一点,但至少有自主权,幸福在你自己的掌握中。”
  薇薇说:“二姐他们索性离开了也好,才三十不到的人,哪里没有出路?也许她从此戒了打牌也说不定。”
  葛太太说:“你呢,你要小心若晶。”
  “他?”薇薇感喟的说:“我不相信男人有钱便会作怪,我觉得夫妻之间的权利及义务分配要均匀,最忌养成一面倒的情况,像大姐与二姐,根本对家庭没有参与,专修吃喝玩乐,养了孩子便当丰功伟绩,久而久之,丈夫对她们失去尊敬,这才是致命伤。”
  葛太太点点头,“以前我不看好你这段婚姻,如今看来,最健康的是你与若晶了。”
  薇薇说:“妈,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海家有喜事,要去喝喜酒。”
  “多辛苦,”葛太太说:“乖孩子,你真是乖孩子。”
  薇薇与母亲紧紧的握住了双手。
  薇薇吁出一口气,这头婚事,熬了近两年,总算获得家人的支持了。
  午夜飞行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回南天》
  莉莉说要到三藩市来看我,我为此兴奋了好几个星期。
  自从去年我到三藩市州立大学念书以来,与她感情只靠一星期一次的三分钟长途电话维系,她很少给我写信,老说没空。
  离开香港之前,莉莉算是我的密友,我们一起走了有三年,分手的时候,她却没有依依不舍,我冢里人都不喜欢她,特别是妹妹,很露痕迹地表示不满──
  “……哥哥回来,她便多一个留学生男友,哥哥不回来,她也不愁寂寞。”
  莉莉与我同一届中学毕业,她参加了电视台主办的训练班,因为长得漂亮,非常抢锋头,照片一下子便登满了娱乐刊物。
  大抵女孩子性格善妒,所以妹妹才会说这种话吧。
  做演员也是一种职业。我并不反对。
  去年暑假我回过香港一次,莉莉抽出很多时间陪我,算是难得的了,当时她正在演一部长篇连续剧,担任第二女主角,戏份很吃重,第一女主角是当红的旦角,叫丁萍,莉莉带我去录映室,介绍我认识。
  那丁萍三十来岁年纪,虽不算漂亮,却非常有风韵,笑脸迎人,打量我一会儿,转头跟莉和说:“这么好的男朋友,要珍惜啊。”很帮忙我的样子。
  我有点感激。
  后来莉莉跟我说:“你别合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大女儿十五岁,跟她一样高,她在人前认三十一岁,我看她是有三十六七,保养得不错,现在有一个年纪轻、做律师的男朋友,所以她打扮得很青春,老穿一些低胸的衣裳嘻嘻哈哈……也不知内心世界如何,有时我觉得她很可怜,女人……就靠那几年青春维系着一切,若不好好利用青春,后果堪虞。”
  我很不以为然,也许对女明星来说,青春是最重要的,但你几时听说过女律师女医生女议员担心过青春不再呢?但是没说出口,怕得罪莉莉。
  我记得我问:“她们没有排挤你?”
  莉莉耸耸肩,“挤死了我,难道就给我知道不成?公司目前对我不错,我已心满意足。”
  犹豫了一刻,我又问:“你不会学她们吧?”
  “学她们什么?”莉莉睁大了眼睛。
  “私生活乱成一片。”
  莉莉一怔,没有回答。
  过一会儿我说:“为了我们的将来,你要特别爱惜自己。”
  她仍然没有回答。
  暑假完毕,我重返三藩市,每周末与她通话。这笔电话费对我来说,是相当重的负担,为了它,我节衣缩食,连啤酒也不舍得喝,为了莉莉,一切还是值得的。
  上月初,她跟我说:“公司派我出外景到三藩市,来看你好不好?”
  “太好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到?”
  “到了打电话给你。”
  我问:“公司很重用你?”
  “当然。”她说:“到时候见吧,不多讲了。”
  我就一直等到现在。
  后来再跟她打电话,就接不通。
  我问妹妹关于莉莉的近况,她坚持不肯透露一句半句。
  妹妹在信里写道:“你要是爱她,就不要听那么多闲言闲语,恋爱中的人只宜相信直觉。如果有一天林莉莉成为我的大嫂,我说她坏话也没用,如果有一天你们俩吹了,我又何必说她坏话?”
  我被妹妹整得啼笑皆非。
  幸亏昨夜,莉莉主动给我拨了一个电话。
  我问:“急坏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我搬了家。”她说。
  “我的天,”我诧异之极,“新地址也不通知我?怎么一回事?”
  “我今天晚上上飞机,明天可以到三藩市,一切待见了面再说吧。”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一星期才睡两个晚上。”
  “喷喷喷,一下子就捱老了。”我取笑她。
  爱笑的莉莉却没有笑。“我一到便与你联络。”
  “莉莉,我很想念你。”我傻气的说。
  她沉默一会儿,挂上电话。
  大半年不见,她彷佛长大了一截,心事重重似的,也许复杂的环境使人成熟得快。
  今天放了学,我开车进城,打算给莉莉买一样礼物。逛半日,袋里的钱有限,根本不知道选什么才好。
  精品店的女售货员是一位黄皮肤的小姐,态度很诚恳,一直帮我出主意。
  开头我以为她是同胞,但是她说:“我是日本人,先生。”
  我心情特别的好,跟她攀谈起来,“我只有五十元美金,能买些什么?”
  “五十元美金是很多钱了。”她微笑。
  小小的鼻子上有数颗雀斑,使她的脸看上去特别和善。
  “对一个学生来说,的确是巨款。”我笑。
  她自玻璃橱柜取出一小瓶香水,“买一瓶香水吧,女孩子永远不会嫌香水过剩。”
  那只瓶子剔透玲珑,我很喜欢。
  日本女孩解释:“香水是冠兰出品,名叫‘午夜飞行’。”
  “多么奇怪的名字。”我诧异。
  “是的。一次世界大战,空军深夜出击,恋人依依不舍之情在香水中表露出来,所以叫‘午夜飞行’。”
  “啊。”我感动了,“每只香水都有如此动听的故事吗?”
  日本女孩子又微笑,“不一定。”
  “我买下它。”我说。
  “您的女朋友,很漂亮吧?”女孩在包扎香水时间。
  我掏出皮夹子,出示莉莉的彩照。
  “她是一个女演员,将来一定走红的。”我说。
  “很美。”她礼貌的说。
  我接过香水,“谢谢你,再见。”
  我吹着口哨回宿舍。
  走廊中的公用电话一响,我便抢去接听,患得患失,直到深夜。
  但莉莉的影子也没有出现。
  我到航空公司调查班机,他们明明已经抵步。我安慰自己,也许抽不出空来拨电话,跟大队,总得听大队一致行动。
  电话铃声响彻走廊的时候,是清晨三时,我还是跳起来接听。
  果然是莉莉。
  怎么挑这种时辰来电呢,不过喜悦遮盖了我的不满,我很调皮的说:“早。”
  “明天下午三点有空吗?我在假日酒店下面的咖啡厅等你。”她说。
  “好的。”
  她已经挂上电话,“嗒”的一声。
  “喂喂?”我觉得有点不对,她好像身不由已似的。
  我怀疑了。
  明天下午就可知分晓,我告诉自己,明白我可以见到她。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直到天亮。上午我有两节很重要的课,不得不去,坐在课室里魂游四海。我很吃惊──学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是家中唯一的儿子,父母对我的期望很重,我将来虽不致于要光宗耀祖,也不能辱没门楣──我总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不容易捱到两点半,我驾车到假日酒店,没想到莉莉比我先到了。
  她的神情与我一样旁徨,见到我站起来招呼,倒翻了身前一杯咖啡。
  我握紧她的手,“怎么样,好吗?”
  她点点头,手是冰冷的,面孔很浓妆.一眼看上去,像洋娃娃的睑。
  她挤出一个微笑。
  “你穿不够衣裳?为什么如此紧张?”我问。
  “子文,我有话跟你说。”
  “好,说吧。”
  “你还有多久毕业?”莉莉问我。
  “两年可得学土位,但是莉莉,你也知道如今学土不值一文,最低限度拿个管理学科的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