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绚烂冬季 更新:2023-10-26 19:09 字数:5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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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景彰看准时机继续做他的工作的时候,医院方面打来电话,说受害人何雅山刚刚脏器功能衰竭,停止了呼吸。
景彰放下电话,心情沉重地对司机宣告了何雅山的死亡。
然后他突然大拍了下桌子,对已经震惊到六神无主的司机说:“你如果不是蓄意谋杀就是对谋杀的无耻纵容!因为你的江湖义气就要牺牲一条无辜的生命!她才二十八岁!一个人抚养只有六岁的儿子!她的儿子从此成为孤儿,再也无法对母亲尽孝!”
说到母子亲情,司机终于崩溃痛哭,最后承认自己顶罪一事,并供述当时的司机确是荣少爷。
景彰松了口气,让人给司机做进一步的笔录,他带着小方几个人立刻驱车前往荣家连夜捉人,在车上他给认识的报社记者打了电话,通知案件这一最新进展。
小方侧目,说:“景副队,你就不怕走漏了风声?”
景彰说:“要说走漏风声也不大可能从我这里,你信不信荣老板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咱们这边的情况,钱多的人手眼通天——这个案子如果不借住媒体的宣传、公众的监督,很难不受到来自“上面”的关照。”他的话点到为止,就不再深说。
这是一场情与法、钱与权的博弈,他们各有攻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车上的办案人员都陷入沉默。
当他们到达荣家的时候果真扑了个空,只是荣少爷并非临时跑路避难,而是——去投案自首了。
小方觉得景彰不愧是前辈,对案情走向的把握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荣家肯定是得到内部风声了。
“不过总算是真凶投案,沉冤昭雪了。”
景彰皱眉,“未必——我们回队里再说。”他没有亲眼间到荣少爷投案,心里不落底,觉得荣老板不会这么轻易把他儿子交出来。
他们的车子进了刑警大队就接到了“上面”的指示,让他们就地解散,这个案子已经告破,另一对人接手后期的处理,犯人也已经转移到看守所了。
景彰他们面面相觑,小方说:“这也太快了吧,我们连人都见到呢——我还真想看看那个少爷落入法网的德行。”语气遗憾。
第二天一早,早报上大篇幅地报道了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景彰他们看到记者拍的荣少爷的照片,大吃一惊——照片上那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并不是昨天他们在荣家见到的嚣张的荣少爷!
想到荣家会有对策,只是没想到这对策会是如此地……指鹿为马。
景彰拿着报纸冲进刑警大队队长的办公室,摔在他上司的办公桌上,说:“老大,这也太开玩笑了吧!”
队长叹气,和颜悦色地说:“年轻人火气不要太急躁,你坐下,我们慢慢谈。”
……
半个小时后,景彰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和小方他们的目光对视,只能无奈地苦笑,“可能是我们眼花,投案的就是荣少爷本人——至少,这次算我们破了案子,年底业绩考评的时候会机上一笔的。”
小方猜想景副队也许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驯服。
果真,接下来就有个别媒体透露出荣家第二轮上替身的新闻,网上更有传闻说荣少爷本人已经远赴日本整容。
可是另有媒体又开始造势,说这个说法纯属子虚乌有。
人们很快对这个案件失去了兴趣,让大众在坚守正义感的时候还要兼职鉴别真伪实在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最后进入公众视野的是“荣少”所在大学的师生组织起来去探监。
镜头下面目驯良的“荣少”向母校师长同学表示自己会洗心革面好好改造。
这浪子回头的和谐一幕为为这个案件盖棺定论,画上圆满句号。
何雅山下葬的那天,梅宝也去了。
她一身缁衣,戴着遮人耳目的黑超眼镜,混杂在一些对她抱有同情的市民中,在殡仪馆门口领了一只白色康乃馨,走进去把花轻轻放在何雅山的棺木旁,她注意一个披麻戴孝的小男孩呆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同时也看到那天医院偶遇的精干警察也到场了。
她低调地走到人群的后排,给遗体鞠躬之后就偷偷地离开了。
她有想过去找医生,以委托人的身份让真正的荣少爷变成下一个委托对象。
如果荣少爷仍在国内,她甚至不用通过侠,可是现在出入境对她来说风险太大。
可是借住侠的力量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凭医生的老奸巨猾,他很可能从何雅山入手顺手查到她真正的身份。
梅宝在为故友报仇和隐匿身份之间思忖良久,最后决定还是让荣少爷暂时享受下身为人的痛苦和快乐,只要他回国,终有一天她会为何雅山讨回公道。
又一个雨夜。
官邸纸醉金迷的生活依旧,梅宝从热汗淋漓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望着外面的细雨,一筹莫展。
她决定接受陌生客人的邀请,在即将打烊的茶餐厅喝一杯。
彼时已过午夜,萧条的餐厅里有客人弹着可有可无的钢琴,和旁边依琴而立的女伴调笑,嘻嘻哈哈的声音不适飘过来。
梅宝心不在焉地听着微醺的陌生老外用英语吐槽自己的生活如何成为一场灾难。
“你怎样?快乐吗?”客人突然转头问她。
梅宝点点头,说:“不算太糟……”她捂住眼睛,突然被“真真切切”的难过击倒,“除了我的初恋情人被人杀害了。”
“真替你难过,”客人摸着下表情似同情似困惑,“这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
他心里微微抱怨——看来她今晚不会和我做了……
4、第3章(1)
入夜,日本新宿街头。
街道两边的小店里摆满了充满趣味的小东西,灯光的布置也很迷人。行人多是衣着时尚光鲜的青年男女,少宽敞的地方有地下乐队在练摊,主唱的嗓子不怎么好,嘶哑的声音却唱出热情和得意。明亮的橱窗外另有些少年,半长的头发嚣张地竖起,修了眉毛,化了流行的妆,戴着耳机自顾自地挺音乐。
荣少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保镖的四只手都占满了,拎着大包小裹的购物袋。他倒是悠闲得很,得空还和保镖交流,“我最喜欢来日本买鞋,就爱看日本娘们给我下跪那贱样。”
保镖意思着附和了下,不过小心地提议说:“荣少,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现在不比从前,你爸爸交代……”
荣少不耐烦地挥挥手,“闭嘴吧!你还真是我爸派来的一条狗,让你往东不敢往西!——现在我爸在中国,你就得听我的!不就是怕我被发现吗?我这不戴着黑超墨镜吗?!谁能认出来?——你能认出来吗?!”
保镖连忙点说称是。
荣少说:“今天是我顶着这张脸出门的最后的日子了,明天就要手术了,要在屋子里闷着不知道多久,不趁现在出来放放风憋都要憋死。”
他满心地盘算想转战歌舞伎町去逛红灯区。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频频打哈欠,流眼泪,他知道自己的毒瘾是要犯了,什么也玩不成,怕是要打道回府打一针才行。
归途,他们在东京狭窄的小巷里穿行。为了隐蔽行藏,荣少没有如往常那样住进高级宾馆,而是借住在黑道整形医生的地下诊所里——这也是让荣少不顺心的事情之一。
不过很快,这些顺心也就无所谓了。
东京的夜晚并非处处灯火辉煌,有一截路只能借住路边人家的灯光才能视物。
路的另一边晃过来一个醉汉。
保镖们暗暗戒备,很想伸手去摸枪,可是手里拿着荣少的购物袋,不得闲。
荣少本人则一点都不在乎。
他不相信不幸有一天会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即便有丁点什么不妥,旁边还有两个专业的保镖。他甚至都没怎么在意这醉汉——直到对方趔趔趄趄地撞到他身上。
他立刻推开对方,冲他喊了句:“你特么瞎啊!”
对方用日语说了句什么,荣少听不懂,保镖里有一个是受过语言训练的,听出来是地道的东京腔,也是不客气的语气。
保镖连忙上前劝解,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荣少还不怕事大地咋呼:“你跟这个小日本说,这就要是在国内我特么现在就废了他!告诉他,我杀个把人跟杀鸡一样!我杀你就当爱国了!中日睦邻友好救了你了!”
保镖自然不可能这么翻译,只是劝解说一场误会什么的。
结果对方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根棒球棍,把那个保镖一下子敲晕,动作迅疾的好像日本某个流派的剑客。
另一个保镖反应已是不满,可惜他要先撒手放开购物袋,再探入怀中取枪,对方显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再一出手,这个保镖也挨着当头一棒,软倒当地。
荣少爷愣了,他连毒瘾犯了这回事都有点忘记了。这时候他还觉得是一场口角引起的横祸,刚才流畅的语言嚣张的口才已经找不到了,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想起来撒腿就跑。
身后的醉汉随即拎着棒子追上。
荣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否则的话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在东京幽暗的街头,被一个陌生的日本人追打。
他还未及跑出巷子就被追上,棒球杆杵在他眼前截住去路。
荣少爷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用日语结结巴巴地说:“私密马森……我……我不敢了!”
接下来对方做了一件再次令他意外的事——这陌生的日本人开口所汉语,并且绝对不带一点日本腔。
他说:“你父亲应该后悔把你送到这里来。”
荣少爷困惑之余想,难道他认识我爸?
可是醉汉接下来的话吓得他魂飞魄散,“如果你肯乖乖在中国坐牢,就不会死在日本的街头。”
话音刚落他就挥舞着棒球棍,一下子打在荣少的太阳穴上。
力道刚刚好,让这少爷不至于一下次死掉,可是也丧失了呼救的能力,软躺在地上,挣扎着蠕动。
“醉汉”冷静地看着他,棒球杆抵住他的嘴巴,求饶的话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显然,对方也没有听的打算。
“何必花钱整容。我帮你整个让你老爸都认不出的容貌。”
“醉汉”把手里的棒球杆轻轻往下一杵,荣少顿时感到似乎嘴里的门牙一个不剩都被敲掉,血流满面。
棒球杆再次挥起,又落下,没有迟疑,没有解释。
片刻后,“醉汉”丢下手脚微微神经性痉挛的荣少,隐身东京的暗巷。
十多分钟后,两名保镖悠悠醒转,摸着酸软的肩颈,恍然四顾,慢慢才想起来似乎出了大事。
他们在不远处的巷子发现了已经被活活打死的荣少,尸体惨不忍睹。
正是阳光喧嚣时,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来到被高楼大厦包围的一处陈旧小区。她长长的头发披下来,又戴了墨镜,整张白皙的脸被遮的只剩下轮廓叫好的下巴和一张涂了口红的嘴巴。
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们默然又有几分警惕地盯着她,她则抬头看这几栋破旧砖木混合结构的建筑,很难想象这些已经有将近六十年的历史。
去年市政府的面子工程惠及此处,将外墙刷成砖红色,看起来倒是焕然一新,终于不像整个城市地表上一块破布补丁了——现在它像块新补丁。
只有推开新安装的单元门走进黝黑的楼道里,才可以看到砖红色的壳子下是一个多么苍老破败的里子——扑面是一年四季的阴冷凉气,夹杂着陈年腐朽的气味;这里的房客约定成俗地把垃圾装袋丢在楼梯拐角处,那里腻着经年的污渍,不忍猝睹;水泥的地面已经看不出本色,坑坑洼洼,地质断层一样露出不同年代修补的痕迹;楼梯蹬残缺不全尤其凶险,腿脚不利索的老年人最怕一脚踩空,攀爬需要格外小心翼翼;可是扶手又几乎不能借力,只要看到那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就知道应该有相当长的岁月里没有人肯把手放在上面抚摸,镂空的栏杆成了节肢动物的家园,如今残破的蛛网挂着灰,看上去就植物一样结成串,随着些微的气流变动而摇摆。
墙壁的情况更糟糕,好像一场盛大的肮脏颜色的展览,到处掉皮露出里面水泥的渣滓,深一点的直接看到老砖坯,仿佛一不小心露出丑恶的灵魂给人看;此外到处写着各种办证、开锁、通下水的电话。
高处沿着楼梯的走向是一些纠缠不清的管线,杂乱得让人忍不住像掏出一把剪刀把他们都剪断了事,角落里的灰网沉重黑暗得像是从未被修缮过的破庙里原封不动搬过来的,附着人间烟火和无穷尽的俗世烦恼。
整个墙面简直像是从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