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17 21:22      字数:5083
  津田那里拿到的文件内容。在那之前,他想休息一下。
  草薙在圆形特大号双人床上呈大字型熟睡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草薙先生吗?我是佐仓。上次受你照顾了。’
  樱花(和佐仓同音)?真是个风雅的名字哪!——草薙用睡昏了头的脑袋想道。
  ‘你在睡觉吗?对不起。’
  草薙昏昏沉沉地默不作声,对方便出声道歉了。是年轻的声音。
  “嘻……。现在几点了?”
  ‘早上十点。我晚点再打过去好了。’
  “啊,等一下……看你要谈什么内容。”
  “关于阿冈的事,我想请问草薙先生有没有得到什么新情报。今天是开学典礼,可是阿冈还是没来。
  因为今天有分座发表,我以为他一定会来学校的……”
  哦……草薙翻身仰躺,闭着眼睛,朝着镶满镜子的天花板大大吐了一口气。小鬼的事啊,他不提,我
  倒完全忘了哪!
  “去了轻井泽后就完全没消息了?”
  ‘我刚才打电话去阿冈家里,女佣这次是说,阿冈重感冒,谢绝会客。’
  声音听起来像是难以置信。柾失去连络,已经半个月了。对方的借口也开始动摇了。
  ‘我四处调查了一下,阿冈从草薙先生那里离开之后,就行踪不明了。我想再继续调查看看,要是草
  薙先生知道了什么,请你和我联络。就算是半夜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
  草薙回想起上个月底,在医院见到柾的朋友的事。他的头脑终于开始清醒了。
  “搞不好是春假的时候,和贵之做得太过火,所以爬不起来了哪!”
  ‘你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呢!’
  留下一句“我会再联络。”,悠一挂了电话。草薙爬起身来,穿上裤子,洗过脸后,把手机塞进裤袋
  里,离开了位于市郊的宾馆。
  他就这样直接前往歌舞住町。柾是在新宿失去消息的。新宿的话,有个男人连野猫的数目都了若指掌
  。
  草薙把车子开进平常的停车场,在途中买了礼物,晃荡着走进月英的店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草薙买的是小摊子的葱煎饼和刚上市的樱桃。月英喜欢水果,葱煎饼可以在等月英起床的时候自己吃
  。
  月英的店一向开到早上,所以他上床的时间几乎都是早上七、八点。月英刚起床的时候脾气总是很差
  ,所以不能硬把他挖起来。更何况草薙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只能采取持久战了。
  可能因为时间还早,也不见那些总是无所事事地群聚在店门口的年轻人们。只有一台品川车牌的高级
  外国轿车停在门口,附近没有其他人影。
  草薙叼着烟,悠哉地走上狭窄陡急的楼梯。突然,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传进耳里。
  声音是从店里面传来的。那里是月英住所。草薙丢下葱煎饼,三步并做两步冲进里面,店门口的玻璃
  门被打破,有人侵入里面的迹象。
  草薙感到一阵紧张。他从收银台的金库取出黑星手枪,蹑手蹑脚地靠近声音发出的方向。
  “哗……”地水声隆隆,还有断断续续的叫唤声。有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是浴室。
  “不准动!”
  草薙用枪瞄准对方,跳了出去。他的眼睛赫然圆睁。
  “……喂……?”
  “……”
  一把抓住月英的金发,西装袖子直浸到手肘处,把月英的头按进装满水的浴槽里的人,仿佛鬼魅一般
  ,缓缓抬起苍白的美貌,瞥了草薙一眼。
  拿着枪的草薙看到那死人般的脸色,禁不住浑身战栗。
  脖子以上全沉入水里的月英,双手被绳子反绑。他好像是从床上被拖下来的,身上穿着无领无袖的T恤
  和薄薄的棉裤。月英踢动双脚,拚命在水中挣扎,想让头浮出水面。
  贵之以骇人的冷酷视线俯视那样的月英,计算时间之后,将他的头从水里一把抓起。月英痛苦地呛咳
  着,从嘴巴和鼻子喷出水来,可是连呼吸都还未平息,又再度被无情地按进水中。
  从水龙头滔滔不绝地涌出的水,不只浸湿了两人的脚,甚至浸湿了整个地面。
  “喂——”
  草薙终于回过神似地出声叫道。他发现贵之和自己都穿着鞋子就这样踏入屋内。
  “住手。他会死的。”
  “……是你啊……”
  贵之修长的眼睛,以宛如冰鞭般的锐利瞥了一眼草薙。肩膀以下湿得不成样子,失去血色的额头上披
  散着水喷湿的黑发的模样,散发出凄绝的冶艳。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可是我的台词。……水刑游戏吗?真是狂热的嗜好哪!”
  “退下,没你的事。”
  草薙瞬间明白了。
  会让四方堂贵之失去理性的事,这个世上并没有几样。据草薙所知,就只有唯一一项。而且歌舞伎町
  的李月英之名,就算四方堂集团的调查室会知道也不稀奇。也就是,贵之和草薙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的。
  草薙垂下枪口。
  “小鬼发生了什么事?”
  “和你无关。”
  “失踪了吗?——被绑架了吗?对吧?”
  “我没有义务回你的问题。”
  “小鬼在我那里打工。他要是在归途中失踪的话,身为雇主,我有责任。”
  “那又怎样?你良心不安也不关我的事。”
  “而且,我有工作正委托小鬼。他身上带的背包里应该有我的采访录音带才对。要是不把那个拿回来
  ,我没办法工作,花了半年工夫的采访也全泡汤了。”
  “我会赔偿。把帐单寄过来。”
  “那不是赔偿就能了事的。难道你能帮我把一个垦期前因心脏麻痹而死的七十八岁老头,从墓里挖出
  来吗?”
  “……”
  月英的头被粗暴扯上来。
  他好像遭到相当的暴力对待,形状姣好的唇角被咬破,肿胀发紫得不忍卒睹,他把额头靠在浴槽边,
  呕出大量的水。
  贵之以单手绞住他的长发,用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某样东西,丢了过来。
  那是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
  箱中塞满棉花,应该嵌有戒指的位置,却放着一节被切下来的人类小指。
  草薙愕然,闭上了眼睛。被刀刃切割般的痛楚蔓延全身。——怎么会这样……
  柾的笑容浮现脑海,佐仓悠一的脸跟着重叠其上。怎么会这样……。草薙咬牙切齿,手掌整个覆住脸
  部。
  贵之高高抬起虚脱的月英脸颊,几乎让他湿重的金发被后颈绞住。
  被扳起的褐色美貌无力地晃动着。
  月英从小就是个以高超武艺面对敌手存活下来的男人。他不但通晓中国拳法,护身用的手枪也寸步不
  离。可是这样的他,却被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像三岁小孩般操控。
  “我……我不、知道……”
  被浸泡在四月的冷水中,月英的牙齿上下打颤。
  “不是我,真、真的!……你……已经给了我遮口费。一旦完成交易,你就是客人。我不会做出出卖客
  人这种事。这可是关乎我李月英信用!”
  月英的脸被甩了两、三个巴掌。鼻血喷到白色的磁砖上。
  “你应该掌握了一切,‘连歌舞伎町的野猫数目都了若指掌的李月英’——不管是事件的来龙去脉,
  或是谁参与其中。——当时知道柾的身分的,只有你和黑龙会的干部而已。如果事情泄露出去,除了你之
  外别无他人!”
  “不是我!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
  “……”
  月英瞬间犹豫了一下。带黑的绿色瞳眸,在白色磁砖壁上游移。
  “……有一个人……”
  不久之后,沾上鼻血的上唇痉挛地动了一下。
  “我让他看了那孩子的照片……”
  “谁?”
  “是职业的。他和我一样,不久前就听说上海与黑龙会的骚动了。他也知道那张照片上的男孩,是被
  误认为黑龙会总长的儿子而被抓。”
  月英豁出去似地,反瞪贵之。
  轮廓鲜明的美貌上,凌乱地贴着金发,就和愤怒得失去血色的贵之一样,同是一副骇人的形相。
  “你们日本人不了解上海,也不了解他们的凶恶和狡猾。在歌舞位町出没的流氓和福建混混,在自己
  的国家,几乎都是善良的百姓。他们抵不过贫穷,值憬着黄金与蜜汁的国度而秘密入境,即使如此还是得
  不到工作,才会去干小偷或强盗。——但是上海不同。即使拥有正当的护照,夫妇两人一起经营拉面店,
  男主人只要接到命令,甚至会摸黑斩下邻居主人的首级、强奸女人、偷盗物品。他们看起来互不相干,事
  实上却处于严格的统治下。有人在上面统辖着他们,要是……”
  月英猛咳了一下,继续说道:
  “要是出卖上海,我会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我才委托外人。那个人和我不同,能够自由行动。不管
  哪里都能潜入,也能找到那个男孩的所在,简单——确实地——”
  草薙感到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倒竖了起来。
  自由、确实、简单地——这三个单字,触动了他脑中的某—部分。
  无论哪里都能够潜入。不管是上海或福建……不——不管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是。
  办得到这一点的人,草薙只认识一个。
  “我想知道那个男孩的下落。因为施恩给四方堂财阀,绝不会有损失。我收了你的遮口费,可是你没
  叫我不许找吧?”
  “……你交给那个人的,只有照片而已吗?”
  “要是知道三围的话,我也早告诉他了。”
  月英红肿的脸颊浮现不驯的笑容。“我告诉对方的,只有四方堂这个而已。他可能马上就从制服查出
  学校和名字了吧!”
  “那个人叫什么?”
  草薙开口了。觉得喉咙黏膜好像贴在一起似地,呼吸困难。
  月英一脸好像这才发现草薙站在那里似地,缓缓望了过去。
  然后,他对着单手拿着手枪伫立在门口的男人,从贴满脸庞的金发底下,一宇一句区隔开来似地,以
  明了的发音回答了。
  “飒。——冠城飒。”
  ACT 22
  由于这阵子不断持续性的轻微发烧,一整天都仿佛泡在水里似地,身体沉重无比。
  没有食欲,口却渴得要命,一天里总得喝掉好几瓶矿泉水。
  就算勉强,也得吃点什么才行……脑袋茫茫然地这么想。光是喝水和吃维他命,皮肤会没有光泽。而
  且,再继续瘦下去的话,那个人或许会觉得厌倦也说不定。
  拖着脚步下了床,打开电冰箱,里面只有吃到一半、已经放到干掉的火腿和起司而巳,可是飒懒得叫
  人送货,没办法,只好咬了一口干掉起司,吃了一点结霜的抹茶冰淇淋。觉得摄取一点糖分,会比较有精
  神一点。
  他今天一定会过来。飒有预感。
  飒躺卧在电脑室的长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荧幕里像积木般的东京街道,忽地,装设在大楼入口处
  的监视录影机有了动作。
  除了夏天时偶尔会有一些小孩前来试胆,几乎没有什么好事者会特地来拜访这栋幽灵大楼。对飒指尖
  的微细动作有了反应,其中一个荧幕切换成监视录影机的影像。
  飒抬起了头。录影机映出一个高颀结实的男人正要走进一楼电梯的情景。
  他来了……!预感成真了。
  飒急忙从长椅跳下。他跑进浴室,梳整接近白金色的琥珀色长发,咬了两三次嘴唇,好让血色看起来
  好一些。
  然后,他在后颈和脚踝抹上一点他喜欢的香水,从冰箱取出冰镇的啤酒,平稳呼吸后,以悠然的步伐
  走回长椅,装出一副仿佛百年前就看透他会来访的冷静表情,迎接从电梯里出来的草薙。
  可是,草蕹并不像平常那样大刺刺地走进来。他拂开隔帘似地,以单手拂起从天花板垂下的各种线路
  ,站在入口处,目不转睛地俯视着飒。
  飒立刻就察觉草薙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的了。
  湿润的淡琥珀色瞳眸,笔直回视着草薙。玫瑰色的唇瓣轻柔地浮出笑容。
  “那家伙……死了吗?”
  男人忽地抬起左手,挥向飒的脸颊。飒踉跄了几步,背后撞上堆积如山的荧幕,倒坐在地上。
  “你这个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