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3-10-14 10:16      字数:4759
  朱可娃哭着还像个犟头手握着拳推着东瑞,别扭的面儿埋在被单里就是不看他,
  东瑞当然知道她哭绝不是仅为了刚才那蝴蝶儿被吓着了,大问题还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儿?
  东瑞又抱起她,这次,紧紧的抱着,非要把脸凑到她颊边贴着,喃喃的说,好可怜,
  “可娃,你听我说好不好,就听一下下,我爸爸妈妈坐牢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还欠着一屁股债,我只有跑路到越南去挣钱还债,毕竟,这个家我要扛下来,爸爸妈妈就算再牢里还指着我养老是不是,——我舍不得你,好舍不得,我要去越南了,就再也不好见着你了,我把你带来,就是想好好和你待一段时间,让我黏黏你,在乎在乎你,——可娃,过一段时间,我会把你送回去的,我就要去越南吃苦了,在这之前,你就在这儿好好陪陪我好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了家,就陪陪我好不好,好不好——”
  朱可娃挣扎的力气确实小了,这女人啊,听着这样的话容易心软,不过,她到也不是完全心软,关键是,她听他说“可娃,过一段时间,我会把你送回去的”,这,给了她点希望。其实,同志们,朱可娃同志真不傻,她刚才开门就站那么一会儿是被美景迷瞪了会儿,可,该看见的还是都看见了,这里群山环抱,又是深水又是险峰的,你让她一个大肚孕妇往哪儿跑?她之所以这会儿哭这张新,主要还是源自绝望,被带到这儿来偏僻的连个求救地儿都没有!就算有那些善良的原住民又怎样,你指望他们帮你逃——逃,是啊,逃,听听这字眼就知道有多艰难了,电视电影看多了,可落实处儿了,哪那么容易?这里人,一,你和他们不熟,且还不知道他们和东瑞是不是一伙儿,二,你看他们这居住条件——会有先进的通讯条件?这看样子就是个完全封闭的山洼洼!
  何况,你爷要朱可娃同志有这个胆儿有这个魄力啊,她已吃不得苦二没这个骨气的——朱可娃泪还在流,她现在绝对自艾自怜到极点了,哭,全是心疼着自己!
  东瑞见她也不推拒不得劲儿了,这时,抱得更紧,话儿也说的更软,
  “可娃,亲亲可娃,我知道我以前忒混蛋,忒不是东西,可是,我也没真正伤害过你不是,我真的好稀罕你,你就陪我一段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
  那腻在可娃身上就个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讨巧就有多讨巧,
  他还说他“以前忒混蛋,忒不是东西”,个精怪,你以为他现在就又有多乖?
  你说,他可能想把可娃送回去吗!可娃这昏睡的两天,东瑞同志早把什么都想好了,他决定还是先在这中越边境的一个山沟沟里住一段时间,他以前去越南玩儿路过这里,早烂熟了,这里,环境好,适合养胎,东瑞想先还是在这里等看完生产甚至做完月子之后再去越南,免得可娃挺着个大肚子跟着太辛苦了。东瑞同志的设想相当美好,等可娃好了些,他们一家三口再去越南权利撑份儿家业。至于,可娃一开始的抵触情绪,他早料到了,这不怕,可以先用“过一段时间送你回去”稳住她,然后在慢慢磨嘛,其实,他们四个,甚至包括艾珏,哪个不了解朱可娃的个性,这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了,她和自己也有将近大半年的朝夕相处,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感情?那时候,再想办法一起去越南——
  “可娃,你以为我稀罕你就是因为总是想要你吗,其实,偷偷跟你说,你给我的感觉可象我姥姥了,不是说你老啊,就是那种感觉——我姥姥带大了我和我姐,我姥姥比我妈明显漂亮,我妈比我姐明显漂亮,我姥姥说,女人和西瓜一样,一辈儿不如一辈儿。——我四岁那年,夏天炎热,邢台地震了,好多老头儿老太太都死了,我姥姥也没躲过去——我姥姥是蒙古人,没有名儿,只有姓,梁包氏。老家赤峰,后来挖出来红山文化,很多青黄玉器,天一样青,地一样黄。蒙古人多神,在众多强大的力量面前体察到神灵,风,云,雷,电,马,山,河,部落里脑袋被马屁股坐了之后坚持相信某种使命的人。红山的玉器里,这些神的小样儿都有。——我姥姥也给我系过一个铃铛,她说是长命锁,上面刻了八仙,银的。我当时觉得很沉,什么狗屁银的,全部黑兮兮的。我姥姥自己和散装的二锅头哦,到了下楼不方便的年纪,她让我姐带着我和瓶子去小卖部买,我姐说,大人管钱,小人管瓶子,所以我拎着酒瓶子,有一次,我在家门口摔了酒瓶子,被我姥姥痛打,并且没让我吃晚饭,我姥姥说,要我得个教训,学些生活的道理。——”
  东瑞的声音可轻了,就贴着可娃的脸颊早她旁边絮絮叨叨,像个忧郁的小孩子。可娃已经彻底没有了反抗。
  厉害吧,这就叫“软策略”,你以为东瑞无缘无故跟她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老事儿做什么,这就叫“应用得当“,他现在一没家二没爹娘,跟她说家事最能软她的心!再说,用这样交心的方式说,能让她产生一种仿佛“我和他此时同命相连”感,这样的荒僻之地,同样两个可怜人——朱可娃同志不是最爱自己可怜自己吗,我把自己也说的如此可怜,不就是和她一样?
  咳,你说,朱可娃也是倒霉,她这几个男人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所有心眼子都拿来对付她了,她招架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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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咳,这日子过的——
  总听人家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老膀胱中的鸟,小胸膛上的奶,只要挤,还是有的。可现在时间对于朱可娃来说,还需要挤吗,那是大把大把,大把到她可以搞个中晚唐的长篇出来。
  朱可娃迷恋中晚唐时段。五胡杂处,禅宗黑帮,盛极而衰,极满足她这样的小忧郁情调。唐文化中有很多非汉民族的元素,丰腴、简要、奢靡、细腻、肉欲、通灵,朱可娃现在有时间充分去领悟细节,《旧唐书》、《祖堂集》、《五灯会元》,东瑞可以把书都给她搬来。
  咳,东瑞现在除了伺候她还是伺候她,这小子话多,可细听又蛮精,
  “过去,要洗完手才敢读唐诗。现在,厕所里,唐诗三百首,不会淫诗也会淫了。”没好话,不过,你接着听,
  “过去读唐 、朱自清、西谛书画,觉得五四一代牛逼大了,国学西学都好,又交织儿国难,想不成大师都难。现在,看完所有能看的,除了陈寅恪提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真啃节儿,除了林徽因模样儿真好,除了周作人中文真好,这一拨,对汉语的整体贡献不如格非、马建、苏童、马原、余华、朱文、毕宇飞。”
  朱可娃很想问他,你个纨绔子弟是跟我这耍嘴皮子呢吧,这些人你书都读过?不过,也还着实在心里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说别的吧,这么多人的名字他能如数家珍,没仔细研究过至少也混个脸熟儿。
  朱可娃本身话就不多,东瑞话又特别多,听的人反正无所谓,捡好听的听听,不好听的这女人不是也有个板眼一心二用嘛,可以自由神游它处;这说的人呢,也是怪,有些人光自己说不过瘾,喜欢有个应和的,在别人面前,东瑞绝对是这样,可在朱可娃面前,——他还就喜欢这样唱单簧咧,东瑞特着迷可娃听他说话时的模样,你看她心不在焉吧,其实有些小动作可以透露她有多认真,听到揪心处,她会蹙眉;听到会意处,她会弯唇;那有时候啊,东瑞故意卖关子,不接下句了,她就会扭过头望你一眼,那眼里,呵呵,忒有意思,有疑惑,有急切,甚至有不耐烦的嗔怪,——你说,有个人这样买账的听你神吹胡侃,不比那在你面前“哼哈二将”的假惺惺好?
  当然,两个人也不可能总在家里装文豪,这里风景不错,东瑞总牵着他的大肚婆到处走走。
  山影平湖,茂林翠竹,百鸟低徊,可不让人仿如书中,心无纤尘?东瑞说这附近还有个蛮绮丽的峡谷,它原本是一个盲谷,峡谷是有顶盖的,因为天行地运,顶盖塌陷了,是深藏溶洞的山林开了天窗,那峡谷就如地球裂开一条缝,而这条裂缝带来了生机勃勃,气象万千,秀丽绮丽。可娃很喜欢东瑞对此的形容:就像一道通天彻地的“美丽伤痕”。可惜东瑞说,那里地势很陡,她是绝对去不了的,等她把孩子生了,东瑞说抱也要把她抱去看看!
  小日子象世外仙人般还真悠闲过去了小半来月。朱可娃的小心眼儿里有心伤、有忧郁、有哀叹,但,总体来说,大半部分把自己沉浸在书海和美景里,也就得过且过了。当然,前提,她一直有些小自欺欺人的原意相信东瑞确实只是需要她陪伴一段时间,等他心情平复要去越南了,两人马上就能掰!
  可不只能这样想?要不整日里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朱可娃同志虽然欧资小知识分子情怀浓了点儿,可也真好不是这等不济。只是,——这几天,朱可娃到发现东瑞好像“忧郁”起来了——哦,不,何止“忧郁”,简直就是有种“泫然欲泣”的“悲难”!
  他哭过!
  可娃肯定他这连着两三天出去都哭过!
  这男人的眼泪都金贵,特别是象东瑞这样的,更显难得,可朱可娃同志凭借她敏锐的直觉就是能肯定他哭过,而且还很伤心!他这两天都是一早就出去了,中午回来,然后,就守着她身边,话也不说了,有时候就光盯着她还出了神,眼镜里,让朱可娃已验就能看清,那是一种叫做“舍不得”的情怀——
  朱可娃是有些暗喜的,心想,他可能是要动身去越南了,就要把握送回去了,他才会这样吧。
  就因为如此想,所以,连着两晚上东瑞一动不动枕在她的肚子上一趴就是一晚上,她也没显得不耐烦。
  今儿一早,可娃幽幽醒来,发现东瑞并没有象昨天一样还贴在她的肚子上,而是已经穿戴真气,就坐在床边还望着她发呆。见她醒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醒了,可娃,”微笑,好像有些辛酸,可娃被他弄楞着了,他凑上来亲了亲她的唇,又一点点细脉脉地挪上额角,抵着她的额角,“可娃,我不是跟你说过那边有个峡谷很漂亮吗,今天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那时,我说抱你都要把你抱上去,——”他突然不说话了,就抵着她的额角,——好半天,“我现在抱你去肯定不安全,我找了两个轿夫,他们抬着你,我们去看看,——”
  说完,又亲了亲她的眼睛,鼻尖,又到嘴唇——给她穿衣,伺候她洗漱,给她梳头发,——其实,这小半月来,东瑞每天早上都像这样馋嘴猫加小奴才似的跟她磨蹭阵儿,也不奇怪,关键是,今天气氛不对!以前每天都是他兴奋的不得了屁颠屁颠儿的,可娃每天还和他别扭一下,他也小打趣儿一下,颇有些小闺房之乐感,今天呢——犹如一个庄重的仪式,很悲情,很缠绵——
  门外确实有两个轿夫,一个简易却看上去蛮舒适的人力轿子,上面还有把油布伞。东瑞把她小心附上去,还在她腿上搭了个小薄毯子,说是峡谷里湿气重。一抬起,上了路。
  这一路上,东瑞好像话又多了起来,可是,好像是急于把许多话都跟她说了,东扯西拉,像个急于讨好她的孩子,
  “可娃,你看,这就是沙罗,侏罗纪恐龙时代就出现的植物,距今一亿八千万年了,”
  “可娃,他们这儿的人都说‘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你看这里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谷底,好危险是不是,要是你只顾看景儿了,一不小心摔个跟头,哎哟,那就交代咯,它的叶子有毒,一接触就能立马引起皮肤痛痒红肿,呵呵,不过放心,我们是绝对碰不到它的——”
  这是说这沿路上的景儿,不一会儿,他又可以扯到别处,
  “还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最好的地方,我是北京人,在我心目中,北京市最好的城市,垂杨柳是北京最好的地方。从垂杨柳出发,我最想去的地方,几乎都在半小时骑车车程之内,可遛弯儿的护城河,有大树可蹭的天坛,可以洗胃去宿酒的协和医院,有酒有肉的东北三环,可以斗智斗勇的话威桥古玩城,有半街旧书的琉璃厂——”
  他说这些的时候,就像一个将要远离家乡的游子。可娃听着想着,越发觉得他这是就要走了哦——
  反正,一路上,就听见他叽叽喳喳絮絮叨叨,这崎岖的山路走起来反而也不觉得无聊了。可娃觉得今天东瑞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感情,好像都出自肺腑——可娃也能理解,人将要背井离乡,难免不伤怀啊!
  终于到了峡谷,确实风光骄人!
  可娃被东瑞小心搀扶下来。东瑞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犹如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漫步走在这条绿色隧道上,
  周围古木参天,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