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3-10-14 10:15 字数: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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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还是绿多过红,粉淡过绿,天上浮云流转,白衣苍狗,须臾尽换。
一月前,公孙贺死,半月前公孙小乔自缢而亡,其夫大将军阳石隔日迎娶东郡王的女儿鲎(hou)敏为妻。
三皇子舅父李儒继任宰相之位,其他获罪牵连者也一一有人代替,而自己则是大病一场,病好了,朝廷还是朝廷,并没有因为突然换了批人而影响他们争吵,倾辄,升官降职。
就好似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一片歌舞升平,一片海清河宴,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旧活着。
午门口的刑台上,连着几场大雨一下,连个血沫子都没有留下。
端起酒杯慢慢啜饮,绵延的滋味一如这人生,淡而悠长……
玉树後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天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
院东头的小儿女唱着不知名的曲调,一如当年,一如当年……
太子落水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啊啊啊啊……
挫败的揪掉第一百零一根小草,重华懊恼非常。
明知道不可能的东西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苦笑,叹气,目光在扫到那个身影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去追逐,连眨一下眼在此时都显的那么没必要。
哎!注定他要爱一辈子了,不是他不想放弃,实在是没法子放下,这可不能怪他。
仲骆突然停下脚步,往重华藏身的假山这边看来。
“陛下?”多德小心的上前询问。
“去把人带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多德看着假山一旁露出的大块明皇色袍角止不住的叹气,除了皇帝这天下能用明皇色泽的另一人还会有谁?我的太子爷您要藏的话也藏好些,要不是侍卫手下留情,您早就变刺猬了。
这么想着却早小跑步过去,皇上还在那边亭子里等着呢。
重华坐在汉白玉的石瞪上看着面前的珍馐佳瑶,仲骆就坐在上首,这样同桌吃饭,就像没回来前一样。
“怎么,不和胃口?”仲落任旁边的宫女为自己把酒添满,也不去看重华。
重华赶紧举筷,可这筷子才下了一半……
“怎么、怎么都是山药?”炸炒烘闷蒸煮烤手法多变,就是外形你不去看它也看不出来,重华心下一咯噔,偷眼往上位的人看去。
仲落也不回他的话,也不动筷,只悠哉饮酒。
重华黯然收回目光,是自己多虑了,那人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那时明明伤了眼睛的,他亦服用了改变声音的药物,怎样也是认不出来的。
想起那时自己日日予他吃山药,那人一言不发暗吃憋的样子,不觉笑出声来。
“笑什么?”明明是看着湖面的人为何会看到重华嘴边根本就不易察觉的笑?没有人去细究,同样也不会有人去注意。
“没、没什么,儿臣只是见这湖中红锦鲤游的欢畅也不禁跟着开心。”自己当初就不想让这人知道是自己救了他,还会感到失落就太可笑了。
“终究是养在池子里的东西,再好看也不当用。”这是在教训自己不该子弄父权,趁他不在把持朝政吗?
“是,父皇教训的是。”病也好了,终还是轮到他了吧,只不知道是废了太子封号还是直接削为庶民。
仲骆蹙眉,他有教训他什么吗?
见仲骆皱眉,重华慌忙起身告罪。
“儿臣擅自软禁魏妃娘娘三皇弟八皇弟等人,自知罪责,请父皇责罚。”主动认错不知道会不会罚轻些。
“起来吧。”仲骆放下酒杯“你没错。”
重华瞠大眼睛,猛然抬头,你没错,你没错,你没错——
多德接到皇帝示意,赶紧上前扶起太子,这金贵的身子哪禁的起老跪,地面湿潮冷硬可别入了寒气。
“父皇”重华只是看着仲骆,只他相信自己便好,什么谋反之心,什么想谋朝篡位,什么下令暗杀皇帝,什么弑父杀君,什么自己等不及当皇帝,通通都是胡编乱造,通通都是搬弄是非,通通都是有心人故意恶言中伤,可是——只要眼前这人相信他没有害他的心思,就是别人都这么说,他也可以毫不在意的,只眼前这人相信他便好。
“堂堂一个太子,哭个什么。”仲骆蹙眉,想到外间传闻太子柔弱,看来也不是无风起浪。
“你自己吃吧”言罢起身而去。
重华看着要离去的人下意识的去扯仲骆的袖子。
“还有何事?”看着被扯住的袖角,仲骆都怀疑自己这个儿子几岁了,还是说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个样,难不成是太过维护才造成他今日这么依赖人的性子?
“儿、儿臣想参加小朝。”本是下意识的扯了仲骆的袖子,一时半会哪想的到理由,不觉间竟把多年心愿说了出来。
“明日前来议事殿即可。”言罢看着重华,等着这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儿子把自己的袖子放开,可过了半天竟然还没动静,不由额上青筋浮起,强自压下。
“还由什么事吗?”
“啊?没、没了。”重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拽着仲骆的衣袖,赶紧放开。
他的袖子上有什么赃东西吗?看着重华火速撤手的样子,仲骆不满皱眉,拂袖而去。
重华看着扬长而去的父亲,失落的看着自己双手,是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多呆一会而已。
他应该生气了吧,被自己不喜欢的儿子扯着袖子站了半天。
有些茫然的看着桌上的菜,踟躇着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呕~~”湖边传来一阵阵干呕之声。
重华有些挫败的趴在栏杆上,还是不能吃啊!
“陛下,太子求见。”多德小心的趴在皇帝耳边,小声禀报,生怕惊了圣驾。
层层帘幕,似云烟笼罩,汩汩温热的泉水从九头龙首中蜿蜒而出。传言从这池水中出浴的美人,那肌肤上都是带了胭脂的,胭脂的滑腻,胭脂的娇艳,胭脂的芬芳。
仲骆闭目倚在池边,任旁边的女官伺候着沐浴。女子的柔荑和了温润的泉水更是销魂蚀骨,人间帝王,说的便是如此!
眉目不动,良久才回道:“宣他进来。”
“是”多德领命小步退下。
重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华清池,作为太子他远比一般皇子来的尊贵,而这池水就是那衬托尊贵的万千物事中的一个,就如这天下除了他的父皇外,只有他能在衣物上加注明黄/色一般,这池水也为他打开了一席之地。
仲骆并不常到这里,所以重华也不常来,仲骆喜欢待在阳刚的地方,而不是这等温柔乡,而重华则是喜欢待在任何有仲骆的地方。
隔着一块轻纱立在池边,朦胧中可见那坚实的身躯慵懒的姿态。
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重华尽量压下突然升腾的燥热。
最终,还是没有能压下心中想望,走近池台,取过女官手中小瓢、巾帕亲自为仲骆擦拭起来。
暗中念着《金刚经》,重华强压下自己探究的目光,专心为仲骆洗浴,心中却是叫苦不跌,以前读史书传记,曾闻齐桓公有令羽人抱背之典故,但今轮到他做起来怎如此之难?
“何事?”仲骆也不反对,反正这大儿子也不是没给他洗过澡。
“ 啊?”呆了一下方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事求见,忙回道:“是山东道递来的折子,眼见盛夏将至,问父皇今年可去上屹苑避暑,他们也好早作准备。”上屹院位于山东道八岭之间,离此不过百里,夏有凉风,清爽宜人,景色无双,是以从开国初就建有行宫以供君王避暑之用,人称上屹苑,与上林苑并称双绝。
“你可想去?”
重华手下又是一顿,看向依旧闭目养神,浑身慵懒的父亲,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垂目,重华甩去耳中嗡鸣,小心答道:“父皇如若前去,儿臣自当侍奉身边。”
“是吗,那就不去了。”
虽然早料到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没来由的酸闷,重华起身打算告退。
岂料池里的人豁然起身,水光荧荧滴落,如雨后荷花打露而亭亭立,此等风光莫说是人,就是神仙也是晕眩,更何况还是重华这个日日思慕的情种,一时间两眼瞪个提溜圆,耳边轰鸣有声,似万千锣鼓同鸣,震的魂飞天外,花飞法界,不能自持。
扑通一声栽入水中。
众人大惊,仲骆伸手去捞,却见水面晕起一片红色,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如何?”仲骆停下踱步,看向床头斜倚的重华,出声询问匆匆赶来的御医。
一想到刚才情景,他就没来由的感到害怕,害怕?多久没有出现过的词了?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只是虚火旺盛,现在天气渐热,酷暑将近难免如此,臣开些清凉的药茶,请太子每日饮上少许既可。”收回搭脉的手,太医恭敬起身回道。
“那面色怎会苍白若此?”仲骆皱眉,目光灼灼望向太医。
太医被仲骆的眼神一扫,吓的瘫软在地,慌忙解释“臣行医多年,此寒热之证,确是把不出来什么,待臣再、再请脉。”一句话说的竟然断了十次有余。
眼见仲骆就要发恼,重华忙开口“父皇儿臣并无大碍,想是前一阵的病还没好利索,所以面色才有些苍白。”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这面色苍白纯粹是被自己吓出来的,视线下瞄,扫到鼻孔里两卷锦布,重华苦笑,若让人知道自己流鼻血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此时是否还有命在此。
说也是心虚,自然不便连累太医,再加上他也不想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万一有人嗅到什么苗头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他身为太子,身为人子,自然还是要小心的。
重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这所谓的血缘牵拌,但如若没有这身血的话,他估计连见那人也见不到。
至少他现在能看到他,甚至可以碰到他,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想他时可以偷偷来瞧他,念他时可以对着他的背影去倾吐爱语,如此就已然很好了。
外面华灯已上,重华虽不舍,但终究不愿扰了那人休息,起身就要告退。
“夜深了,你那太子宫虽不远,但也要些时候才能到,今天就留在这里吧。”仲骆抛下一句转首又将目光移到奏折之上。
重华僵在那里,不能动弹,留、留宿?
“是,奴才这就命人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不必了,太子在这里就好。”
重华浑身石化,同、同眠?
多德待要再问,却见皇帝眉峰间已然有了不悦之色,揣摩着上头这位的心思,将开始风化的重华引到内间。
这挚友剪烛夜话有之,这君臣卧谈国事有之,这夫妻同榻更是常见,但这父子同眠——应该也有吧。
摸摸鼻子,吩咐人伺候太子宽衣,就退了下去。
看来外间传言太子与陛下父子不合,实在是无中生有了。
坐在龙榻之上,重华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他曾经以家贫为由和仲骆同榻数十日,又曾借擦洗换药之机多次窥览私密,总的来说此时与仲骆同眠共宿一夜实在是没什么,但——终究他不再是山野间不通事故的粗鄙大夫,而他也不是落难的凤凰急需救治无从选择。
更何况那人双眼已明,若是一分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存了私心把他困在山谷之中四十二日,本以为多年相思可以稍有缓解,甚至磨灭,怎奈造化弄人,竟是情根深种,再难自拔。
也罢,招来内侍,命他点了杏香,倒卧床上沉沉睡去,这杏香有安眠之效,加了分量就是连梦也不会多作一个,更不用担心自己睡梦之中有什么不当言语,一觉天亮,天亮了,人醒了,也就好了。
挥手示意上前为自己宽衣的多德退下;仲骆往床边走去;不觉间放慢的脚步好似害怕把什么惊醒似的。
床上的人睡资极为端正;静静的躺在那里;柔顺的发丝轻散一旁;谁说他的大儿子相貌平庸?虽不如其他皇子;可这皇族之中还重样貌不成?
手指好似有自己意识一般,在那平静的脸上轻抚;鼻翼的煽动;温热的气息喷在肌肤上;竟有些烫人;收回手,躺下;对于这个儿子,他总有看不透的地方,说也奇怪这个被众人评为愚笨木讷的儿子却是他众多儿子中最看不明白的一个。
就算是一惯圆滑狡诈心机城府极深的三子重勉也从未让他有这种感受。
算了,好在这点不明白还不足以造成什么变数。
重华好似感觉到身边突然增加的温度,身体自觉的缠了上去,双手紧紧的揽上仲骆的腰,埋首颈项,轻轻磨蹭,只有双腿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处,一如那四十二天一样,也只有沉睡中,他才敢在梦中如此试探般的亲近。
仲骆伸手,迟疑了一下,放在重华头上轻轻摩挲起来,就好象对待小猫一样。
猫他没养过,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大概是重华此时的样子太像妃子那里撒娇的猫了。
咕哝一声,重华又在仲骆身上蹭了两下才罢休,这等亲密即使在梦中也是无法拒绝的吧。
想起十几年前,重华被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呆呆的样子,说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在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抱住他的腿,死死不放。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
仲骆的记忆被勾起,仿似又回到了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