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一切都还是铭刻在脑海里的模样，走进大门口是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路的两旁的综合教室是用来上文化课和理论课的，路的尽头是高耸的琴房楼，几百间琴房根据系别专业有序分开，任何时候都会传来不同的练琴声。绕过琴房楼，后面是一座只有五层的白楼，那是上专业课的地方，白楼两边分别是两座演出用的场馆。
  这些地方，她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她太熟悉也太怀念。这个时节，学校里已经是郁郁葱葱花满园，看着青春洋溢的学弟学妹们，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太久，可是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成烁陪着她把学校走了一遍，谁也没有说话。
  太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如果生命不曾出现意外，她如何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久。
  从毕业迈出校门的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回过T音，哪怕这些年一直在这座城市，也从未靠近过T音半步，不是不想念，而是太难忘，可是她却不敢回来。这里记载着她过去十几年的梦想和原本人生的全部荣耀，这些年，她时常会梦到这里的一切，可现实中，仿佛一靠近，身上的伤痕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自己为爱付出的代价，是从前那个顔涴歆全部的世界。
  时间差不多了，顔涴歆和成烁往演出厅走去。这个从前她每学期考试的地方，每周排练的地方，每次演出的地方，她曾站在台上接受无数鲜花掌声的地方，她终于回来了。
  从演出厅外到舞台上下有很多鲜花，顔涴歆有些懊恼，她满脑子都是要回学校来了，竟然忘记要为小学妹准备鲜花，成烁拉着她的手坐下，悄声说：“我订了花篮已经送过来了。”
  顔涴歆侧过脸去看他，她不说话，他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都为她一一做好。
  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独自前来就已经是冒险，实在不适合到后台去看连若初，有《流光残影》和《天涯》，她的音乐会，媒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顔涴歆来这里，就只是想要好好的听一场音乐会，给自己回头一份勇气。她低下头，让自己尽量不显眼，等待音乐会的开始。
  上大学的时候，除了寝室琴房图书馆，她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学校的演出厅，从入学考试开始，她几乎都记不清楚在这个舞台上演奏过多少次了。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适应，再到留恋和怀念，如今，她再也无法登上这个舞台。
  在T音的日子里，她和曲霏两个人几乎听遍了各种音乐会，甚至连外系的演出，曲霏也会拉着她一起去，实在人太多没地方坐的时候就站在那里听。那些免费的音乐会在她们的心里不比外面的音乐厅里演出差。
  这是顔涴歆第一次见到连若初本来的模样，从她们认识的那天开始，她就是缘唐的人，就算是顔涴歆知道她是自己的小学妹，也还是不能把她跟这个舞台联想到一起。
  舞台上的连若初一袭长礼裙，头发绾了起来，只一眼，顔涴歆就再没有任何疑问，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无论她的闵硕和小沫有多么的成功，无论荧屏上的她是什么模样，此时此刻站在舞台上的她才是最放松最自然最本真的状态，才是真正的连若初。
  她无法预知这个小学妹的未来会如何，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一定会比自己幸运和幸福。
  上半场都是些经典的曲目，连若初的专业水平相当不错，难怪以严格闻名T音的孟老也对她刮目相看视为己出，顔涴歆听的很认真，她在等待着下半场的那首合奏曲。
  她看了一眼节目单，跟连若初合奏的竖琴专业的学生叫安歌，后面有几句简短的介绍才知道，这个叫安歌的女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同门师妹。
  安歌一袭浅紫色礼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走到台前鞠了一躬便坐回竖琴前，从观众席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不知道是光线问题还是在台上的缘故，成烁竟然觉得安歌有几分神似涴涴，还是说，弹竖琴的女孩子身上都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分辨？
  他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涴涴演奏竖琴时的惊艳，那是他心底最美的画面，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比她坐在竖琴前更美到无与伦比。
  他悄悄用余光看身边的涴涴，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的安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羡慕和怀念。
  他心疼了，她本该属于这个舞台的，她本该有不止一场属于自己的独奏音乐会的，可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开口，他也知道，这是她心底的遗憾，永远的遗憾。
  音乐会结束后，顔涴歆和成烁走在人群的末尾缓步离开，走着走着就到了白楼楼下。
  她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仰起头望向一个窗户，白楼是上专业课的地方，也是老师们的专业琴房，晚上不常有课，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黑着灯的，不过在比赛前夕，她和岳老师时常晚上还加课练习，如今想想，恍如隔世。
  他看着她，心中只剩心疼。
  “涴涴？”
  顔涴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以为是自己幻听，那个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涴涴？是你吗？”
  她回过头，那个在梦里问她：‘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的人就站在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岳老师。”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岳辛语气平和，仿佛这些年的时光都不曾流逝，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自己那个乖巧安静的得意弟子。
  顔涴歆几步上前，多年不见，岳老师都已经有了白发，她不禁心酸，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岳辛拉着她的手，“上楼去坐会儿吧。”
  她点点头，挽着岳老师的手臂迈进了白楼。一切都没有变，楼道两侧的墙上挂着各大音乐家的图片和简介，每个琴房门口是专业老师的介绍。一路沿着记忆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口，岳辛开了门，把钥匙挂在门侧的挂钩上，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一系列熟悉的动作，迈不开脚步。
  岳辛回过头才发现她还在门口站着，招呼她进门。专业需要，他们的琴房是比其他琴房大一些的，放两架竖琴在琴房中央，她太熟悉这个地方了。
  琴房里是有些变化的，对着书橱的那面本来空白的墙上贴满了照片。竖琴专业的学生不多，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有两张，一张正在演奏的照片，另外一张是她和岳辛站在竖琴前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笑的那么明媚，是啊，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岳辛站在她身旁，当老师这么多年，她是自己学生中不可多得的得意弟子，甚至按照自己的规划，她完全可以接替自己，可惜啊，可惜。
  许久之后，顔涴歆轻声说：“岳老师，对不起。”
  她辜负的何尝是岳辛的期望，也是自己的梦想。
  岳辛看着这个得意门生，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谁也无法预知未来，是非因果都是冥冥之中自己选择的，何必纠结于过去为难自己呢。
  岳辛目光慈爱，“傻孩子，人生原本就是有得有失，不曾失去过，哪里能体会到拥有的幸福。”
  久别重逢的师徒俩说了好久的话，成烁看着顔涴歆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嘴角也跟着上扬。这里是她始终都放不下的一个坎吧，现在这样是不是也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呢？
  人生总有那么多意外和巧合，就像那天徐晏的生日会，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多，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用上，她仍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同样的此刻，或许这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命运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磨难，如今将那些缺憾都一一还回来。
  临别前，岳辛看着站在爱徒身边的成烁说：“我把涴涴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成烁从心底是敬重这位老师的，从前涴涴上学的时候就总听她说起关于这位专业老师的种种，看他郑重的答应，岳辛又跟顔涴歆说：“以后有时间，多回来看看。”
  顔涴歆点点头，伸手去拥抱岳辛。
  一路走到校门口，顔涴歆回过头看T音那几个大字，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了。
  第106章　第五十五章（上）
  顔涴歆跟成烁回到小城去看成奶奶。
  时隔多年，成爷爷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成奶奶执意要留在那里，不肯出国和成爸爸成妈妈一起生活，也不愿意去成姑姑那里住。再见到成奶奶，她的白发多了一些，皱纹也多了一些，身子虽然还算硬朗，但也弯了要背，可就是这样，见到顔涴歆之后还执意要亲自下厨做饭给她，看到那碟成奶奶亲手做的水晶酪，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吃过饭，顔涴歆和成烁一起收拾碗筷，成奶奶让成烁自己洗碗，她拉着顔涴歆的手进屋说话。
  “涴涴，奶奶可把你盼回来了，爷爷在天上看着也一定高兴！小烁从小到大没犯过错，可这一错就错的那么大，年轻人犯错不怕，他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也改了，这几年也为自己的错付出了代价。他孝顺，什么一个人扛着，不肯说，怕我和他爸爸妈妈担心，但是奶奶知道，这条路他走的不容易。奶奶老了，不在乎孩子们能有多大的能耐，只要健康平安，快快乐乐的，能找到那个可以相伴到老的伴儿，就足够了。奶奶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跟着爷爷没少吃苦，可是奶奶从来都不后悔，他值得就够了。人活着不容易，总要经受各种各样的磨难，能遇见一个对的人，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小烁有你是他的福气，奶奶就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的，好好的。”
  成奶奶许久不说那么多话了，顔涴歆一直点头，“奶奶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我要紧紧地抓住，让他也放不开。”
  成奶奶欣慰的点点头，松开顔涴歆的手，起身去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古朴的首饰盒，打开后拿出一块红布，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陈旧的镯子。
  “涴涴，这是爷爷送给我的镯子，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成奶奶见顔涴歆要推辞，又继续说：“不值什么钱，就是奶奶的一点心意。”
  “不不不，奶奶，这太贵重了，这是爷爷留给您的纪念物，我怎么能要呢——”
  “涴涴，奶奶已经老了，记性越来越差，可是我们在一起这几十年我都记得，有这些回忆就足够了，这才是我最贵重的东西。至于这个镯子，奶奶喜欢你，这就是个礼物，收下吧。”
  她看着成奶奶已经不那么清亮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把镯子戴到了手腕上。
  “奶奶，您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也不方便，去T市吧，这样我跟成烁都能照顾您。”
  “他们都说过好多次了，可是涴涴，奶奶离不开这儿呀，这里是我的家，奶奶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守着他，守着我们的一辈子。”
  守住一个家，一个满是回忆的家。这种滋味顔涴歆太明白不过了，无论是冉家，还是老房子，都是割舍不下的记忆。因为懂得，所以不再强求，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多的常来陪伴奶奶。
  那天晚上，她陪成奶奶聊了好久好久，直到奶奶睡着了，她才轻手轻脚的掖了掖被子，关了灯走出来。
  成烁看她出来，伸出手，她在他身边坐下，“第一次，有我在家的时候，临睡前陪奶奶说话的人不是我。”她笑了笑没说话。
  成烁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涴涴，谢谢你。”
  顔涴歆不知道她和成奶奶说话的时候，成烁在门口看了很久，那个画面，实在让他留恋到移不开目光。她在那里，轻声细语的陪奶奶说话，老人家连皱纹里都是笑意，这一切的所值远远超过了他的付出和辛苦，只为了这一刻，所有都是值得的。
  回到T市之后，顔涴歆让乔琳帮她把之前的德语班取消了，换了一个德语老师到住处单独上课。对于她一直还在学德语这件事，成烁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有做过任何解释。
  乔琳把新老师带给她见面后，在楼下遇到了拎着甜品刚进门的成烁，看包装就知道是顔涴歆平日里喜欢的那家甜品店。如今成烁已经贵为歌坛小天王，工作追在身后跑，可对她，连买甜品这种小事他都一定要亲力亲为。
  成烁见到乔琳主动打招呼，随口问了一句她有工作的事来找涴涴，乔琳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坦白的回答说：“涴涴刚换的德语老师，我带过来给她看看。”
  他的表情依旧自如，打开了甜品盒子端出一份递给乔琳。他看到她的目光，坦然的说：“她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我们不会再分开，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留下，那我就跟她离开。”
  乔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不曾想到，他爱涴涴如此之深，甚至可以放弃自己在国内如日中天的唱歌事业。
  他仿佛看透了乔琳的心思，微笑着说：“唱歌是我的一辈子的梦想，我可以用很多方式来完成这个梦想，但涴涴只有一个，我已经失去过一次，现在和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开她。”
  乔琳不动声色的笑了。
  阿姨买菜回来，看到成烁和乔琳都在立刻招呼他们，“都留下吃饭吧，刚买了好多新鲜的菜，涴涴和露露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