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3-10-10 17:46      字数:4995
  离开古痕的这些日子,我白日在众人簇拥下上山寻找几乎不可能找到的极品诛颜,夜晚寂静中便总是想起古痕。想到初见他时的冷傲绝世,想到他用金银珠宝对我的试探,想到那顿他流泪的晚饭,想到他把我送给青冥时的挣扎苦痛,想到我怀孕颓废时他对我的激励,想到他费心劳力为我建的竹林“风裳居”,想到月夜竹林中他的笛声……想到他倾城的笑……
  习惯了生活在古痕的冷淡孤独中,习惯了古痕的平淡如水,如今离了他,闯入云楚的生活,我的心渐渐泛痛,相思之苦日日折磨我。
  在云楚的生活中,我寻不到灵魂的宁憩,我的心得不到坦然安定的抚慰。我怅然一笑,这几日来,我日日见云楚,却也与他日日争执,早已无所谓谁对谁错,只因我畏他,惧他,更时时记挂着恨他,恨得刻骨铭心。
  我曾经也恨过古痕,恨他企图操控我的人生轨迹,恨他对我的骄傲的践踏,但那种恨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我读出了古痕冷漠面具下的痛苦与无奈,读出了他真正的灵魂追求。我想刻意记住对古痕的恨,而我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背弃了我的意愿,当我发现,我被古痕的笑所打动的时候,我的心早已忘了对他的恨。
  然,对于云楚,却恰恰相反,即使我想刻意忘了对他的恨,那恨却已根入骨髓心脉,每每见到他,恨意便在全身血液中沸腾,泛滥,面对他,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存着敌意与警惕。
  夏夜风缓,夜的静旎,月的迷醉深深感染了我,再次想到古痕,不知不觉间清唱出一首泛着淡蓝哀伤的相思歌,殷馨梓的《月中天》:
  绿纱裙,白羽扇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一天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
  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多牵伴,坐看月中天
  我唱着曲,心中暗道,一处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当真是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少夫人,您唱得真好听!”飞羽听完,双眼大放异彩,古巽警惕的站在我身后,忽然厉声道:“谁?出来!”
  玉阶前树影婆娑,灯光微微晃动,一道颀长的人影渐渐缩短,转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云楚。他锦衣华服,一身尊贵的见客服,想是刚见过了什么客人。
  云楚边走边鼓掌,我站起身,他在我身前站定,笑道:“想不到少夫人的曲唱得如此美妙动听,当真妙哉,妙哉!”
  “是么?”我不欲搭理云楚,斜瞟他一眼,就要回楼。
  “嗳!”云楚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少夫人这么急着回房?可否赏脸与我共赏这夜月?”
  我优雅一笑,“实在对不住,本夫人累了,要回房休息,不打扰世子雅兴。”要赏月就自己赏吧!
  “少夫人何必如此见外?”云楚嬉笑着拦住我,“难道少夫人不想早日见到平安无事的古少主?”
  我微愣,驻足唾道,“卑鄙!”他竟拿古痕的安危威胁我,我缓缓回坐到玉阶上。
  “你们下去。”云楚对飞羽,古巽冷声道。
  “少夫人……”飞羽二人齐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先离开。我与云楚的某些话题的确不适宜让他们听到,尤其我不愿他们知道我怀的是云楚的孩子。
  看着飞羽二人离开,云楚竟也不顾身份,在我身边的玉阶上坐下,我仰望着天,“有什么话直说吧!”
  “无事就不能邀少夫人赏月?”云楚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避开云楚的视线,冷嗤,“你做何事会没有目的?”无事?鬼才相信!
  云楚大笑,“哈哈哈,还是少夫人了解我,不过,今夜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其他可好?”风花雪月?好浓的闲情雅致。我诧异而迟疑的转头看云楚,正对上他绿中泛红的眼眸,他双眼竟似痴痴的望着我,以一种我无法明白,读不懂的眼神。
  我禁不住一颤,颇不自在的转回头,“你喝醉了?这般……看我作何?”他的眼睛究竟在传达什么讯息?消退了他一贯的狂妄不羁,也没有隐藏阴谋诡计,倒是很坦诚一般。
  “哈哈哈,你比以前可爱多了,”云楚笑起来,“女人娇羞的时候最美,你以前唯缺这点。”
  以前?云楚一句话出现了两个“以前”,他说的会不会是我失忆以前?我的心弦慢慢绷紧,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我的过往,“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绝世美人。”云楚又邪笑起来,对上我的脸,盯着我的眼,“你一直都是个绝世美人,美人多蛇蝎,你就是蛇之王蝎之后。”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
  云楚轻描淡写,“你吃惊么?你与我其实是同一种人。”
  “你胡说!”我大喝一声,我相信我以前再怎么不堪也不可能与他一样邪恶和不择手段。我绝不会是他那样的人。
  云楚长吐一口气,指着夜空中的星月,“少夫人望月遥寄相思,可是在思古少主?”
  我没有回答云楚,继续追问,“我以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云楚回看我,“我说了,你与我是同一种人。”
  “那不可能!”我极力争辩。
  云楚不欲深入这个话题,“信不信由你,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记起过往,相信我所说的话。但现在你只要记住,你是毒药,古少主的半世英明即将毁在你的手上。我本以为他将是我最可怕的对手,如今看来,他的斗志恐会被你消磨殆尽,到那时,一只没有斗志的老虎,与猫何异?哈哈哈。”
  我冷笑,“是你太自以为是,你根本不懂古痕,他本就没有争强好胜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否则以他在醉城的实力地位,他早已可自立为王,又何需勉力维持天下太平的假象?他只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太平生活而已。不要以你肮脏的野心污染了他的理想。”
  “污染?”云楚皱眉,“何意?”
  我一惊,自知口误,“解释了你也不会懂!总之请云世子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只会自降身份。”
  “哈哈,你是说古少主没有争夺天下之心?这真有趣!试问,天下之主,谁不想当?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江山美人谁不想要?”云楚理直气壮,“他若无心与我争,如今虎利恐已拿下卯城直攻鸿城;他若无意跟我夺,水墨宇又从何处觅得军粮物资,维持和国的对峙之势?若没有古少主的阻遏,我收服红地多国,本将顺利地多。只怕古少主想要的与我无异,唯名利荣华是也。”
  第四卷 宿命 第六十七章 禁园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追逐名利与富贵,古痕便是其一。而且除了这些东西,世上也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值得人们去追求……”我振振有词。
  “哦?对少夫人而言,还有何物更珍贵?”云楚颇感兴趣。
  我冷言,“譬如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东西都不是用名利,金钱能买来的,人常说,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天伦尽失……”
  “可我若成了天下之主,又岂有得不到的东西?遑论爱情,亲情,友情?”云楚粗暴的打断我的话,睇着我反问。
  我一气,“是,你的确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会是真正的爱情,友情,亲情么?别人看中的只是你的地位和财富,万一有一日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地位,没有财富,又有谁会真心爱你,关心你,在乎你!”
  云楚听罢,久久地看着我,而后意外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堂堂赤唐国尊贵的九公主也会有这种令人意外的想法,奇哉!怪哉!”
  我自觉对牛弹琴,不想再与云楚纠缠在这个无知无解的问题上,毅然站起,“你若不愿告知我的过往,那么我想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实难奉陪下去,告辞。”
  “共同语言?”云楚蹙眉嘀咕。我转身补充,“还有,你若敢对古痕不利,我定会带着孩子立刻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我此刻真的后悔自己冒冒失失来了日月国,找了云楚,如果不是我在云楚手中,古痕此时的处境定然不会如此被动。
  不知道这几日,古痕在落日城的境况如何?我真的好想他。可惜人总是在分离之后方能体味出相聚的可贵。
  云楚仰望着天,依旧坐在玉阶上,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为何爱古痕?”
  我微滞,“没有理由。”我的心告诉我爱了,那便是爱了。
  云楚不再说话,大笑了几声,这回没有留我,我缓缓走回逸香楼。
  逸蝶,飞羽,古巽正在屋内等我。见我进屋,逸蝶笑迎上来,我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逸蝶笑答,“先前爷让人炖了些补身的燕窝送来,少夫人还没用过呢?”我被逸蝶拉到桌前,坐下吃起燕窝,随口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么?”这么好,送燕窝?
  “也不是,”逸蝶回道:“听逐云说,似乎爷新近得到一些粮食……今夜举办庆功宴……”哦,难怪他穿了一身彰显身份的见客华服。
  粮食?什么粮食?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意识到这粮食似乎与牧原有关。联想那日乌飞城杜府招婿时的情景,云楚的出现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令人完全忽视了他的贴身侍女玉逐云及其他某些人的举动。莫非云楚新近得到的粮食就是牧原从醉城购回的那批?
  想想,真有可能,可以肯定的是,杜从商一定与牧原有关,而云楚出现在杜府断然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行为,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调查牧原那批粮食的下落,看来他已经得手了。
  我摇了摇头,牧原哪里是云楚的对手?吃完了燕窝,我起身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四天,我还是日日上山寻找极品诛颜,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个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心里早有了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决不会放弃寻找的。
  这几日,云楚时常来逸香阁,而我与他除了争执再无其它。我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太不一样,实在难以平和相处。
  他有太严格的男尊女卑以及主仆等级观念,以致他的侧夫人们在他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没有一丝自我主见。除了逸蝶稍有见识,其他人皆是言谈乏味,了无生趣之辈。纵使妇典倒背如流,又有何意趣?还不是人云亦云的应声机。纵使个个官宦之女,大家闺秀,妇容妇德兼备,也只是好看不耐用的花瓶。
  想必云楚纳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的娘家,看中的也非她们的贤德,而是她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刚刚送走一个串门的侧夫人,我望向窗外。
  今夜,云层密布,万里无月。
  逸蝶去了千寿阁还没回来,说是要留在那里伺候夫人。虽然夫人早醒了,但连日来出现头痛、头晕、厌食、恶心、呕吐、耳鸣、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听说连皇宫的御医都来了好几位,日日把脉问诊,开方熬药,却总不见好转。
  我曾问过逸蝶为何不为夫人诊治,她淡笑,说她虽出自名医红家,但于医学之道只得皮毛,医术并不高明,夫人的病兹事体大,御医尚且无法,她就更不敢卖弄了。
  其实,听过逸蝶对夫人病症的描述,我心中早有腹案,毕竟我曾是医学院的脑外科学生。夫人的病按理说,十分清楚,依据她摔倒后立即发生短暂性昏迷,清醒后又近事遗忘、以及此后的头晕、呕吐、耳鸣等症状判断,她应该只是脑震荡。
  只要恰当服用些镇定药物,多卧床休息,减少用脑用力,保持良好的心态,适当进行精神安慰即可,唯一比较可怕的是脑震荡可能与其他颅脑损伤如脑挫裂伤,颅内血肿合并存在,否则单单一个脑震荡短则五、七日,一般半月左右就能恢复正常。
  哪里需要如此劳师动众的医治?奈何她是尊贵无比的愈德长公主呢?只怕打个喷嚏也比一般人矜贵。
  这些话我与逸蝶说过,逸蝶只是笑了笑,未予评论,说云楚已请来了神医,夫人的病不日将痊愈。
  晚膳沐浴之后,我斜靠在软塌之上冥思,想的,忧的全是古痕。只剩下一日的时间了,倘若古痕有事,我独生在这世上又有何意趣?没了他,可还会有人懂我?若是无人,又何必让我孤独的灵魂漂浮在异时空呢?
  “少夫人。”古巽忽然进屋。
  我撑起身子,“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