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一米八      更新:2023-10-10 17:45      字数:5026
  时日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人间的小年全府上下都被装饰了一新,早晨全家人用过饭以后,派了几顶轿子,到磐若寺里上香。
  子夜跟慕容晏坐在一顶轿里,抚着自己鼓得大大的腹部,因为施梦兰的肚子大了,她肚子上的棉纱也加量了。这些天以来,因为假装怀孕她从来没有出过门,一听说要到寺里,内心抑制不住的欢喜,途中还时不时地将轿帘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着。刚开始慕容晏制止过她两次,她不理,他便不再管了,随她兴致高昂地往外瞧着途中的山山树树,他说冬日万物萧条有什么好看的,她只是笑笑,她是怀念以前在花果山里的日子了。
  今日天气也晴好,到寺里上香的人很多,老夫人吩咐把她安置在一处禅房里,叫她不要乱跑,他们便去香坛那里了。
  她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憋不住,便悄悄打开房门,往外瞧着。人群中忽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忙而过,她心里倏地一紧,快步跟了上去。
  “素心姐!”
  那女子转过身来,正是素心,穿着水绿色棉衣,神色有些焦急,也比以前憔悴了。
  “公子……还好么?”
  素心不语,眼圈有些发红,低声道:“公子病了。”
  “他怎么了?”她忙问,又手不觉握紧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刚开始有人告诉我公子病了,我便去怡红院看他,本以为他只是一般的不适,谁道他神志有些不清,我便作主将他接了回来,请了城里最好的郎中看了好几回,还是束手无策。一日里,有半日都是昏睡着,醒来后也是燥动不安,问他什么话,他总答非所问。没有法子,我只好天天来祈福,希望菩萨保佑。”
  “那郎中都怎么说的?”
  “都摇头,说没见过这种症状,连药都没得下。病着的人不吃药哪能好啊,子夜,我快急死了,不知道来求菩萨有没有用。”
  “有用的,菩萨会保佑好人的。”她安慰着,用法力掐算,无奈自己修行尚浅,自己的事情还算不出来,别说是花泽少的事情了,只好先劝素心回去。
  她左右寻了一番,没有看到爹娘他们,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在院里找小沙弥打听出尘在何处,然后一路小跑寻去。
  正文 雪漫天-5
  一路小提着裙摆小跑过去,待到出尘面前,发髻都偏了,在头上摇摇欲坠,这大门户的夫人出门真是麻烦,戴的首饰好重。(*^)(*)她扶了扶头上的发钗,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傅,可……找到你了!我怎么发现,我现在做什么都……心有余力不足,我的法力怎么越来越弱了?”
  他浓眉一挑,面露不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啊?不,不是。”她扶着栏杆大口喘了气,“花泽少病了,神志不清,还爱昏睡,素心姐请了好多郎中都束手无策,我想,是不是中邪了。师傅,你去帮帮他吧。”
  他凝神掐指一算,略有吃惊道:“的确有诡异,况且,很熟悉。”
  “很熟悉?难不成这妖怪跟你认识?”她不禁带着笑意道。
  他瞪了她一眼,“今夜子时我去一探。”
  “子时?”她玩心顿起,眨巴着眼睛道,“我也要去!”
  “半夜跑出门,可是不守妇道的。”
  “你又不是别人,跟一个和尚跑出去,又能干什么坏事?”她说完这句话,忽觉得不妥,看看出尘的脸色,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前俯后仰。
  他倒没有生气,依旧冷清地看着她,“嫁了人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那当然!不是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她得意道。
  “这是损人地话。”
  她瞪瞪他。心想。这话是损人地吗?
  他瞥了她一眼。(*^)(*)忽然问:“这些日子在慕容府过得可好?”
  “很好。”她笑着。吐完“好”字。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这样子有多难看。只见出尘眼睛一眯。说了两个字:“撒谎。”
  她扭过头去。无话可说。她就是在撒谎。
  寒风刺骨。远山萧瑟。她下意识地抱抱肩膀。看着他依然单衣薄衫。伸手摸了摸他地手。微凉地。“师傅。你也冷了。为何不多穿件衣服?”
  他眼色微动,轻声说:“一切都在于心,心是暖的,天地便是暖的。”
  “可你的手很凉。”
  “应劫之道,本在于忍耐。”
  “可是我冷,就是在心里念一千遍暖和,还是冷。”她看着他,认真道。
  他轻笑一声,眼睛眯起:“夏天的时候,你会觉得热;冬天时候,你会觉得冷;在山里的时候你觉得寂寞,来到人间你又觉得不快乐,现在你如愿嫁给了慕容晏,心里又真的如意么?人的心本是贪求无比的,修行的人就应该视一切为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应该想,这样情况已经很好了,这便是修行之人应有的境界。”
  这样的道理说来容易,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不然,也没有这么多众生还在苦海中沉沦了,也用不着佛祖来保佑了。
  她冲他抿唇一笑,忽看到慕容晏急急朝这边走来,出尘见状便默默退去了。
  她心里一跳,坏了,出来时没告诉他们,他们一定寻了她很久了。
  果然,慕容晏一停下来便沉声道:“怎么擅自离开了?害得大家担心。”
  她错了,唯有垂着头,跟着他走。只是忘记告诉出尘,别忘了晚上行动带她去,他应该不会忘的吧。
  到了磐若寺门口,老夫人看到她很生气,但碍于人多只小声斥责了她。她全部承受,出尘刚才不是说了吗,修行在于忍耐。
  寒冬腊月,小年时节,本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她看到寺前那些捏面人儿,卖符节,卖香烛的小贩穿着破旧的棉袄在寒风中搓着手跺着脚,由于风吹,唇上都裂了口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人是否煮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待,是否夫妻和睦。相较之下,她这样的日子的确很好了。
  她悄悄拉着慕容晏的袖口,执意央求他去买些面人儿和香烛,慕容晏被她唠叨得有些不耐烦,便问:“这些东西家里多的是,且都是上好的,为何还买?”
  她嘟了嘟嘴,第一次在他面前任性,“那些东西很便宜的,花不了多少银子。但你看他们,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不知卖出去多少,不知今日的饭食有没有挣够。公子,多做善事菩萨会保佑的,就买些吧。”
  慕容晏叹了口气,眼色却温和起来,便去买了一些。
  一路上坐着轿子,摇摇晃晃。慕容晏忽然开口道:“子夜,你一定很怨我吧?”
  她怔了一下,手里把玩着面人儿,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怨他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且他是她的恩人,她只有报恩的份儿。
  慕容晏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我的用心,表妹也跟我说过。只是今生,我们的缘份或许太浅,或许太迟,我跟你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
  今生?她一怔,难道她要熬一辈子吗?待到白首之时,过完冷清的一生,垂死之际,她会变成什么?出尘说劫是多变的,她好害怕,她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婆婆不久前才说了,日久见人心,他会回心转意的。现在,他一句话,就与她划清了一生的界线。
  她把面人儿揣在怀里,脉脉看着他,“你不要我,还要娶谁?”
  她这话有些旁敲侧击,她不知道施梦兰与他是如何打算未来的。难道,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地下夫妻,她便陪着和慕容晏做一辈子的表面夫妻?
  他看了看她,不语。
  她轻笑一声,“你跟小姐是不可能的了。公子,你不要我,也要独守一生吗?”
  “随世事而变吧。”
  “那就……随世事而变吧。”她很贤淑地笑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三从四德,她从夫了。凡人给女子定下的这些规矩,真是可笑至极,又可悲至极。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无论以后会怎么样,我都会善待你,永远。”
  她看着他眼中淡淡的忧伤,点头微笑。这也算是好的吧,即使他心里没有她,也不会抛弃她。至少,她还有一个安身之所。
  轿子到府,停了下来。她欲要下轿,他却抓住了她的手,温和笑道:“我扶你。”
  他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好看,她将手递于他的手上,暖暖的,这是她丈夫的手。
  “你跟祖母和爹娘回去吧,茶庄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好。”
  她点点头,悄声道:“子夜希望公子过得快乐,事事顺利。”
  他脉脉看了她一眼便将她交于上前迎接翠儿,又与爹娘祖母打了招呼,复又乘着轿子离去。
  正文 雪漫天-6
  入夜,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啸,卷得雪花乱舞,落得到处都是。^*子夜坐在桌子旁,拿着剪刀时不时地挑剪烛芯,一面又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着出尘。心里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在等待着情郎。
  将近子夜时分,他终于来了,破窗而入,满身的雪花。话也不多说,携起她跃到屋顶上,一路飞檐走壁。她哆哆嗦抓着他的衣襟,上下唇齿一直在打架,也不敢哼一声,是她自己非要来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守着熊熊的炭火该多好啊,不觉又靠紧了他。看他一脸的正色,跟似一尊佛像,唇齿磕碰着道:“师傅,我发现你总喜欢......破窗而入,刚才......好像抢亲。”
  他扭过头,眉头一皱,嗔着脸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花满楼里漆黑一片,只有花泽少的卧房内还亮着一抹跳动的烛火,素心守在炉边的榻上,一手支着手,昏昏欲睡,出尘略施了法力让她沉睡过去,然后带着她从屋顶跃下。
  外面风雪肆虐,屋内却安静而温暖。烛火随着门的开启跳跃了一下,随即安定下来,呲呲燃烧。
  只是看到床那个躺着的人,这种安静和温暖是如此的悲凉。她轻轻走了过去,看着他,许久不见,他风华如旧,只是苍白了,眉间皱起的沟壑很深,脸色看上去并无恙,只是隐隐带了些阴气。
  出尘查看之后,笃定道:“有妖精在他身上用了蛇蛊。他一定跟妖邪之物接触过,身上带了许多阴邪之气。”
  子夜怔了怔,“会是谁?素心姐说,他是在……恰红院病倒的。”
  “先为他治疗再去找那妖精。|…^*”出尘说着坐到了床边,“看着门,以防有人进来打扰。”
  她不舍离开,况且大半夜的,花满楼里只有素心跟他亲近,还有什么人进来,她走至门边,手一挥,布了一道结界,返回床边。
  出尘在床前盘腿而坐,左手一挥,一道如水晶般的屏障将花泽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掌中闪耀着佛光,那水晶上便流尚出姹紫嫣红的光芒。
  子夜惊羡不已。微微张开嘴。更走近去看。手臂。忽然被拉住了。垂首一看。花泽少双唇微微张翕。她俯身侧耳凑上去听。他地声音含糊不清。却执着地唤着她地名字。
  心内一阵激动。想抽开手。不料他竟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瞪着她。
  她大惊。这可如何是好?出尘只为他疗伤。却没有封了他地意识。
  花泽少感觉到了身上地异样。微微转头看着床前正在为他施法地出尘。想要动弹。无能为力。只是抓着她地手用力了几分。眼神有些迷茫。摇了摇首。低低道:“这是梦……还是真地?我终于。梦到你了。”
  他地目光那样迷离。面宠被出尘施出地奇异光芒照耀着。宽厚地大手往上伸。抚上她地脸颊。柔声问:“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点头。再摇头。
  “不好?”他俊眉一蹙,“他待你不好?”
  喉口似被什么东西咽着,欲张口说话,眼睛就发酸,迟疑片刻才噎声说:“不是……”
  她本以为,是慕容晏待她不好才会难过,可此刻,心里越发清亮起来。
  “子夜对公子有愧,心中不安。公子不肯原谅我,公子不好,我便不会好。”
  “原谅?”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以前的宠溺看着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何来的原谅?”
  “不生气?你不生气?那为何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为何复又流连青楼都不回家?”
  “原来你还在意?”他苦笑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家又何在?至说不要再看见你……我只是害怕,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你走,若再见面,我如何放手?你可知道,要有多勇敢……才舍得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