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3-09-25 12:33      字数:4854
  live…《严君弄郎》
  序
  夜幕渐降,一行亮了“显威”大旗的马队仍未离开山林的环抱。领头之人是位年过半百的壮实男子,脸上带了久经历练的稳重强干,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不禁紧皱,随即吆喝了身后大队的马车,加快脚步。
  “大师兄,我累了……”
  一匹耀眼的胭脂名马从队伍后奔了前来,马上坐的是一名妙龄少女,看她粉面桃腮,柳腰袅娜,秀眉间带了三分侠气,再看身上那身短打绸衣,可知道此女身份不凡。
  领头男子听她说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天色渐黑,虽然附近并无强盗盘踞,但始终不宜久留。”
  少女眉峰一挑,嗔道:“有大师兄在,谅那些胆小狗贼也不敢来惹我们。况且这黑白两道,谁不给我爹三分面子,不会有事的!休息一下吧,大伙儿都累死了……”
  男子无法拒绝少女的请求,只好叹了一声,下令一众人马原地休息。虽然吩咐休息,但众人无卸马解刃,戒备地站在马车四周,皆是训练有素。
  少女闻得可以休息,愉快的跳下马匹,放了爱马随意吃草。
  树林间风声乍响,惊得众人纷纷握住腰间兵刃。
  “大师兄?”
  “来了。”
  男子踏步上前,一拱手,朗声喊道:“在下是显威镖局大弟子张武,路经宝地,只求行个方便,不想妄生事端。”
  林间跳出数十条大汉,个个手执钢刀,凶神恶煞,恐怕是早有准备。
  张武眉头一皱,又道:“哪路的兄弟,难道没听过显威名号么?”
  “哼。当然听过!”带头的胳腮胡强盗钢刀一指,“就是知道你们显威镖局有名气,都是替皇亲国戚保的镖,每趟带的没有金山也有银山。让咱们兄弟干一票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做买卖了!”
  “好大的胆子!”一旁少女秀目圆瞪,怒气染红了一张俏脸,“你们这群狗贼,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呵呵……哟!走镖还带个这么漂亮的妞儿啊,看来是兄弟们用来泻火的吧?”
  被暗讽为妓,那少女哪里还按捺得住,腰间宝剑瞬间出鞘,无视张武制止的眼神,剑峰一指直取口出秽语的胳腮胡。
  刀剑相击,火星四溅,不消片刻二人已过手百招。
  旁边张武一方面紧张的看着,一方面迅速吩咐众镖师伙计道:“轮子盘头!”听了他号令,众人连忙将镖车围成圆圈,兵刃出鞘戒备,准备御敌。
  那边少女渐渐不敌,论剑法武功少女确实胜胳腮胡一筹,但那双纤手何曾经历磨练,长剑不断被厚重的大刀撞击,虎口早已裂开。受不了手上伤痛,少女精神略有涣散,凌厉的剑法始显零乱,几个险象,差点丧命。
  “小师妹!”
  张武哪里能让师傅的掌上明珠受伤,连忙操刀跃入圈内替了少女下来。
  其他强盗见镖队失利,顿时如狼似虎只扑上前,宁静的树林瞬间响起厮杀的惨叫。
  镖队训练有素,山贼强悍凶残,两者势均力敌杀得天昏地暗。
  天色渐暗,杀戮之声逐渐减弱,一场恶战接近尾声,林内在黄昏的艳色中染满了血腥的味道……
  不消半天,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遍杭州。杭州辖内一个名叫昌化的小县发生劫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显威镖局被劫,大弟子张武以及一众镖师伙计尽数被杀,总镖头之女幸保性命,百万镖银不知所踪。
  1
  “王老弟,你可真有福气!”
  “怎么说?”
  “大热的天,嫂子特地给你送酸梅汤来,真是羡煞旁人啊!”
  “哪里哪里!宋兄还不是一样,瞧你脚上那双布鞋,怕也是弟妹巧手所制的吧?”
  “呵呵……彼此彼此啦!”
  大热的天,不事生产趁机偷懒的大有人在,但这般景象若出现在刚刚发生了劫镖命案的昌化县县衙门,而说着适才那些摆明是磨牙混日子对话的,正是那些本该到处追捕犯人的捕快,那实在是令人大为诧异。
  衙门后院的大树荫下,几个顶戴花翎的捕快拿着大葵扇用力地制造凉爽的风,喝着冰镇的酸梅汤,跟外面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一般东拉西扯地磕着牙。
  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又怎会无人来管?!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
  怒吼从门房那边传来,随即一名身穿暗红捕快装束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只见此名捕快浓眉大眼,年纪尚轻的他因入世未深而带了三分青涩,但眉宇间的英气却绝不落俗。
  众捕快抬头看了看来人,然后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继续他们的闲聊。
  其中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捕快招了招手,道:“阿铮,快过来这边坐坐吧!我特意给你留了位子哪!”
  看了看那张躲在树荫下的小板凳,浓眉顿时扬起:“太过分了!!当值时辰居然坐在后院聊天,大人要是怪罪下来可怎生担当?!”
  “甭担心,”其中一个看上去较为世故的中年捕快瞄了瞄后院厢房,“大人他还没起床哪!”
  “什么?!你们难道没有当捕快的自觉吗?!咱们这里好不容易有了大案子,你们居然还在这里摸鱼躲懒!!咱们身为官差,手持执法大权,当为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谋个安稳,百年之后,纵是无法在拿起钢刀,也能夸耀地跟自己的子孙述说光辉事迹啊!!”
  “哦……”
  这一席话顿时让众捕快愣住了,沉默了片刻,捕头打扮的老练中年人从腰间抽出钢刀,于阳光之下一抖,顿时光华四射烁烁生辉,映射在那张久经风霜的老脸上,更有一种肃穆威严。
  一众捕快也凝重起来。
  见捕头发威,想是因他努力规劝的缘故令众人觉醒,名阿铮的捕快马上脸露喜色。
  “是时候了。”
  沉着的声音,认真的眼神,看来捕头是下了不少决心。
  “嗯。”其他捕快齐刷刷地用力一点头,多少有了些气势。
  看着懒惰的同僚终于振作起来,阿铮感动的快要热泪盈眶。
  捕头眼睛一瞄,扫中适才为阿铮留位的年轻捕快。
  “铁锤。”
  “是。”那年轻捕快怕是被即将委派的危险任务吓到了,伸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液。
  “把池塘里的西瓜捞上来吧!浸了个把时辰了,应该已经凉透了。”
  “领命!”
  铁锤一脸馋相,又咽了口唾液,急不可待地跑到后院的小池塘边,扯起垂落池中的绳子,下面绑的是一个水灵灵、绿油油、脆生生的大西瓜!
  “快!分了!”
  “渴死我了!”
  “哇!好凉爽!”
  众人催促之下,捕头手上钢刀一挥,刚才发出万丈光芒的钢刀,此刻充分发挥了它锋利刀刃的功用,看他刀法实在利落,刷刷三四下,就把大西瓜分成均匀的十来块。早已等待许久的众捕快纷纷使出饿虎扑兔的厉害招式,抢得红艳艳的西瓜块就往嘴巴里塞。
  “捕头好刀法!!”
  “哇!好吃!!”
  “大热天吃西瓜实在太舒服了!”
  “又甜又爽又脆!蔡捕头真会挑啊!”
  “……你们!!”
  面对这些无药可救的同僚,阿铮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开。
  “王老弟啊,我说阿铮这小子还真是有趣!”
  “是啊是啊!想他进来当捕快的时候那么开心,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飞奔过去!可惜啊,咱们这昌化县是个鸟不生蛋的偏僻小镇,小偷小摸的案子恐怕一年才有那么一桩。像这种大案算得上百年难得一遇。”
  “所以啦,他还不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啊!”
  “真是个傻小子,这种大案子怎么会轮到咱们这小县衙的头上……”
  “听说显威镖局的镖头跟皇上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也不知道这次会来个什么官呢!”
  “管他什么官,反正都比咱们大人大好几级,所以说这案子绝对轮不到咱们插手啦!都告诉阿铮了,他还是想插手。”
  “他那冲动的性子啊,有苦头吃的。”
  “初生之犊还是需要一点磨练的……”
  “王老弟说得在理,啊!铁锤!你怎么把西瓜都吃掉了啊!!”
  “唉……”
  蹲在县衙门口,阿铮托着下巴看着袅蓝的天空,长吁短叹。
  想他好不容易入身官门,一圆他自小那主持正义、为民请命的宏大志向。可这昌化县……民风纯朴是很好啦……虽然不至于夜不闭户,但由于户籍人口也不过千,安居乐业的百姓根本不会作奸犯科。案子不是没有,他当捕快二个月来,最大的事件就是卖豆腐的王小二跟卖黄豆的周五关于一两银子的争执……看来除非是山崩海啸,否则绝对没有他们这些捕快出动的机会。加上县老爷放任自流,连衙门前鸣冤鼓日晒雨淋而破掉了都没人管,一众捕快更是安于现状,都快要变成寄生的蠕虫了……
  唉……他所向往的雷厉风行、威武廉洁的官差队伍在哪里啊?……
  “哐!哐!哐!!”
  鸣锣开道,响亮的声音震彻云霄,把阿铮从哀叹中惊醒。
  他慌忙看过去,只见不远的栈道上,一行二十余人正往县衙方向开来。前行两名威风凛凛的官差用力敲打铜锣,人未到声已夺势,旁边路人摊贩闻其音便早早闪到道边不敢阻路。其后八名衙差高举“肃静”、“回避”牙牌及各式仪仗,神情肃穆庄严,极有威势。身后紧随十数名暗红服饰的精悍捕快,皆是强悍干练,煞气慑人,迈着平稳一致的步履簇拥一顶八人抬行的绿泥顶轿。虽未能窥视轿内,但见了前面开路的气派,就知里面所坐的定是个大官。
  阿铮当捕快以来,从来未曾见过如此声威非凡的大官出行,想那县老爷的破烂小轿以及拖拖拉拉的随行仪仗一点官威都没有,与眼前此般情形相较,让他确确实是的体会到什么叫天渊之别。
  “停轿。”
  一声吆喝,众人齐整地停在县衙前的空地上。
  轿子缓缓落地,轿帘掀开,墨色官靴迈出轿门,就见一名男子昂然立于轿前。平翅乌纱帽之下,一双虎目锐利刺人,目光到处方仿能透视一切,令罪恶无所遁形。紫袍章服官袍包裹昂藏身躯,虽未及八尺,腰杆直挺却又似有擎天之力。
  一名高大衙差上前拱手报告:“大人,此处便是昌化县县衙。”
  令人生畏的利目扫过衙门前呆坐的人,然后抬头看向衙前牌匾,淡淡一点头。
  不需吩咐,另一名精悍衙差走上前去,对阿铮说道:“宪司石大人到,还不快快入内通报?!”
  “宪司大人?!”阿铮似乎还未能从刚才那幕气势不凡的阵仗中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的那名大官……那张比常人略显黝黑的脸庞,带着刚正不阿的坚毅,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令他有所动摇,眉间长年紧皱而形成了纹路,看上去比大概已过而立之年。
  衙差眉头一皱,也是没见过这般大胆无礼之人,通常报了名号,下属衙门公差无不惶恐慌张,连正视的胆量都没有,无不唯唯诺诺,俯首听令。
  “还不快去!”
  一声吆喝,到底是把发呆的阿铮给叫回来了。
  “知道了!”
  这才是他冒昧以求的威势啊!
  看他快乐得跟捡了金子一般的笑脸,衙差不禁困惑。
  哪有人被人喝骂还笑得这般开心的啊?……
  不消片刻,一个衣冠不太整齐,眼睛似乎还被眼垢糊住未能完全睁开的县官,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匆匆忙忙带着几名慌张的衙役跑了出来。
  “不、不知宪司大人大架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恕罪!!”
  噼哩啪啦地跪了一地,刚刚睡醒就听闻大官到达县衙门口的消息吓得蹦起来的县官伏在地上,满嘴是求饶讨好的话。
  石姓宪司似乎早已习惯这般场景,一拜手:“免了。入内说话。”
  淡淡的两句,沉稳着实,带着了不容驳斥的威严。
  县官慌忙爬起身来,带着一众人等进了衙门。
  可那石宪司才刚踏入门口,就站定不动,凝视着立于门后的青砖照壁,脸色已呈阴沉。
  “大人?”县官唯唯诺诺地探问。
  “可知照壁何用?”石宪司缓缓走进照壁,伸手抚摸满是灰尘蛛网的那只形如麒麟的怪兽浮雕。
  这下可把县官给问住了,平日浑浑噩噩,连朝廷律法也少有研读,又怎会知道衙门前那块古来就有的照壁由来?慌忙偷偷瞄了瞄身边几名衙役,示意他们回答,但连县老爷都不知道的事情,试问习惯了混日子的衙役怎可能回答。
  无奈之下,县官只好回答道:“下官以为,照壁为屏蔽之用……”
  “是么?那此兽何名?”
  这下可真的答不出来了。
  石宪司冷冷地看着县官跟衙役大眼瞪小眼,腮瓣泛起牙齿紧缩的纹路,怒气隐忍欲发。
  “此乃‘嗿’兽!”清爽的声音从照壁后传来。县官一听有人能答,才得松了口气,顿觉出了一身冷汗。
  转过头去一看,见说话之人居然就是新进捕快阿铮。
  阿铮毫不畏惧地对上石宪司的眼神,侃侃说道:“相传它贪婪成性,好吞金银财宝,尽管身边早已堆满宝物却仍不满足,妄图吃掉太阳,最后堕入悬崖,死无葬身之地。此壁用以奉喻官员莫要贪赃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