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3-09-15 22:21      字数:5071
  宫森 正文 第041…042章
  章节字数:5372 更新时间:07…09…25 18:19
  (四十一)
  “不,我们回天宫。殿下伤得太重,体质又异于常人。”刑天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沉声回答,到了门边,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宫森,问道:“你呢,森少爷?”
  “回……天宫?”听到这两个字,宫森平白打了一个激泠,站在屋子中央,他怔怔地看着刑天和一身血渍的枢羿,哆嗦着嘴唇却动弹不得,半天,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泪珠从盈白的下巴倏地滚落地毯。
  刑天叹口气,看大殿下伤势不能再耽搁,只好腾出手从枢羿脖子里掏出应珠。
  “森少爷,这个你留着,我们该走了。”
  宫森迈步去拿,脚下却踩了一个硬东西,一低头,是枢羿的手表。宫森捡起来,银色的表蒙子上粘上了一大片血渍。宫森只觉得自己刹那间要喘不过气来,咬咬牙才直起腰,走过去把表递给刑天。刑天阴着脸摇摇头不接。
  “这个不是西贝货,森少爷留着吧,或许有用。”
  木木接过刑天手里的应珠,宫森扭过脸去不再看那主仆,耳听得刑天一声叹息,再回头时,走廊里灯光昏暗,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早已没有了枢羿二人的踪迹。
  那天晚上,宫森没有回宿舍,在湖边的小树林里,抱着膝盖呆呆坐了一夜。月色昏暗,夜凉如水,白天一树树的新绿此刻黑魆魆的婆娑着有些吓人。蜷缩在一张长椅上,宫森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第二天中午,弄风中午下了课一回到宿舍,就看到宫森床上鼓鼓囊囊躺着一个人。
  “好啊,当真是世风日下,连宫森都学会逃课睡觉了,招,昨天晚上……”弄风说着,一把掀开了宫森的被子,“哎呦,你怎么了?宫森!”
  宫森没戴眼镜,紧皱着眉头缩在被子里,小脸烧得通红,浅蓝色的衬衫上星星点点地染得到处是血,弄风只道是宫森受了伤,一下慌了手脚,大声叫起来。宫森睁开眼睛,看着弄风胖而温厚的脸,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的呼号。
  “我发烧了,你省省行吗,好吵。”
  不料想病来如山倒,看着不妙,弄风和同学们七手八脚把宫森弄进了校医院。校医院杀人风格始终如一,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宫森温度竟然越来越高,渐渐不省人事,开始说起胡话来。躺在病床上,宫森双眼紧闭,雪白的脸烧得粉里透红,象是招了什么梦魇,反反复复只说着一句话:
  “混蛋,我不要你死。混蛋,……你欠我的,我不要你死!”
  滴着点滴,宫森闹了大半夜。即便有其他同学帮着照应,弄风还是被累了一个半死。好容易到了第二天早晨,宫森病情总算慢慢有了起色,到了下午开始退烧,人清醒过来,也好歹能吃下东西了。不过弄风总感觉,宫森脑袋好象是烧坏了,因为接下来的两天里,宫森一直是一副呆头呆脑魂不守舍的样子。弄风一再追问校医,感冒发烧有没有可能留下后遗症,那扁脸医生迷惑地挠挠头,最后提议弄风去买些猪脑。
  吃完晚饭,弄风便拎着买来的猪脑跑去病房探望宫森,一探头,见宫森已经靠着枕头坐起来了,手里攥着一块又大又笨的手表,两眼发直还在神游太虚。
  “宫森!”
  “弄风,”宫森回过神来,看着弄风笑了笑,弄风却是一愣神。不知道为什么,宫森自从生病以来模样大变,常常看得弄风心神恍惚,直想伸手在宫森脸上拧一把。
  “吃饭了。”弄风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什么?”看着饭盒里白乎乎的东西,宫森皱了皱眉头。
  “是……豆腐渣。”弄风说,宫森爱干净,不一定愿意吃这个,还好他是个老实头,容易骗得很。果然,宫森二话不说,慢慢吃起来。
  病房里静静的,只有勺子碰到磁盆的声音。宫森食不下咽,终于慢慢放下了勺子,弄风暗叫不好,被他发现了,谁知宫森心思完全不在那豆腐渣上。
  “弄风,我要走了。”
  弄风一愣,宫森接着幽幽自言自语:“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再等下去,我就要疯了。”
  “你,你还好吗?”弄风紧张起来,宫森口气不正常。
  “我会想你的,弄风。若是回头……他们说我失踪的时候,你不要担心。”宫森亮亮黑眼睛看得弄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块手表,送给你,大约值十来万,你可不要弄丢了。”
  鸡皮疙瘩又大了一点,弄风不自在地站起身来,都说这样的人经不起刺激。
  “宫森……你好好休息,表我先收着,明天来接你出院。”
  接过来劳力士,弄风揣在口袋里,皱着眉头转身往外走,心里惴惴琢磨着,猪脑要是不管用的话,应不应该试试脑黄金。
  知道风弄不当真,宫森苦笑一下,泪光盈盈,看他胖胖身影消失在门口。
  宫森慢慢把剩下的豆腐渣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探手到病号服里,拉出了被暖热了的应珠。
  宫森生了五六天的病,朔阳宫里却不过才过去了两个时辰,枢羿依然昏迷未醒,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说外伤并不太重,应该快醒了。
  寝宫中央已经重新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掩住了地宫的巨大入口,似乎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枢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敷了绛珠草,头上已经开始结疤,身材也恢复了天神的高大。站在枢羿旁边,宫森看着那让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痛恨而又牵挂的人,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的痛楚一阵紧似一阵。
  昏迷中,枢羿渐渐有了动静,好像有些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来。宫森不知不觉弯下腰,长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了枢羿的额头。
  这样的枢羿,还是那个始终温和地站在自己身后,那个替自己画广告,买枕头的西语系男生吗?
  枢羿呻吟了一下,宫森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安地盯着他。终于,枢羿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似乎嫌光线刺眼,枢羿皱皱眉头,又合上了眼帘。
  “舒羿,”宫森轻声叫道。
  “大殿下,大殿下。”缁衣和刑天都在旁边。
  枢羿看起来更加清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深邃而明亮。眼珠稍转,枢羿静静打量着周围诸人,最后才把目光固定在宫森身上。
  “你是谁?”枢羿冷冷问道。
  宫森一窒。
  “我……认得你吗?”枢羿皱着眉头又问。
  “我……是……,”宫森张张嘴说不下去了,脑子里嗡嗡声响得更狠了。
  “你,是……我的……侍从吗?”
  …………
  没有人说话,缁衣和刑天已经呆住了。
  “你……”宫森怔怔地问,“……忘了我?”
  …………
  “你,”看着枢羿陌生的眼光,宫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困难地说:“……这……算什么……?”
  再退一步,宫森眼圈慢慢红了。轻轻摇了摇头,宫森转过身,一步一步,疲惫地向门外小厅走去。身后三个人,表情各异,默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外。
  宫森只觉得心中针刺一样。勉强走到厅里,喉头便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宫森身子一倾,“哇”,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宫森本就大病初愈,此刻更是心痛难忍,不由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在地上。
  见宫森出去了,枢羿这才露出狡猾的笑容,正自得意,却听外面侍女一声尖叫,接着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枢羿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不顾头晕目眩,掀开被子,扶着刑天就冲到了小厅里。
  只见宫森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跪在玉色地毯上,膝前的一滩鲜血宛如噩梦重演,骇得枢羿魂都掉了。
  “宫森,宫森!”冲过去一把扶住宫森,枢羿连声叫道:“你怎么了?我是骗你的!宫森,我没有忘了你,我怎么会忘了你。宫森,你不要吓我。”
  宫森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竟想不明白枢羿的话,身子沉沉瘫了下去,枢羿也没有力气,只好扶着他倒在地毯上。看着脸色黯淡的宫森,似乎一年来的辛苦呵护统统付之流水了,枢羿心里疼得绞成了一团,以为后悔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有所减轻,不想事到临头,依然痛彻心扉。
  “宫森,你……这个傻瓜。笨宫森,我们昨天不是好好地嘛,怎么一个玩笑,你就……。”
  “……混蛋,我……当不起。”
  ……
  “宫森,……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记伤痛。你告诉我啊!”枢羿俊秀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伤心地哀求着:“我不求你重新爱我,我只要你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地活着!……不会做恶梦,不会心疼,也不会在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神色恍惚……”
  把宫森紧紧抱在怀里,枢羿似乎想把自己也挤进宫森的身子,仿佛那样宫森就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宫森,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开这个玩笑,或许,是因为我太想忘掉,忘掉我本来是个什么样的混蛋,忘掉我怎样冷酷残忍,怎样……。我多么希望,”枢羿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更加哽咽起来,“我只是一个……从去年夏天才认识你的……大个子而已。”
  (四十二)
  三天后,镜湖上,一叶扁舟随波摇荡。
  四时相异,北京才是春意盎然,朔阳宫里已经到了初秋。岸上各色果子青里透黄,星星点点藏在枝头,一行鹭鸶纤细的影子翩翩掠过湖面,粼粼浅波稍纵即逝。
  船慢慢荡到合欢树下,宫森伸手去拨弄水里的落叶。
  “你真的……想这样吗?”枢羿晃了晃手里地小瓶子,然后慢慢把黑色的药汁倒进一个小小磁杯里。宫森旧伤复发,虽然很快止住了,却还是大亏了一下,两天来精神不振,不过今天看着,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枢羿摇身一变,成了最好的护士,随身带着宫森的药瓶子。
  “嗯。”宫森还趴在船边没有停手,碧绿透明的水面上,合欢树羽状的落叶在白皙的指尖下打着转。
  “吃药吧。”
  宫森回过身来,耸耸鼻子笑道:“为什么天宫这么不思进取?下面的药都包了糖衣,这里的药还保持又苦又臭的传统。”
  看宫森俏皮的样子,枢羿忍不住抬手去抚他秀发。宫森却本能的侧了一下头,让枢羿的手尴尬地留在了半空。
  “枢羿!”看着枢羿努力掩藏沮丧的样子,宫森不忍地叫了一声。
  “先吃药吧。”枢羿把药杯递过去。
  宫森摇摇头把药推开。
  “枢羿,给我吃移魂珠吧!”
  枢羿没有做声。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真得忘掉……过去。”宫森认真地抬头看着枢羿,灵活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伤痛。“……我走进你寝宫的时候,我看见冰塔的时候,有人……骑马的……”
  宫森说着,扭过头去,远处,那棵巨大的金急雨依然茂密葱绿。
  “如果留在天宫,每一处……都将是我的……梦魇……”宫森的声音小而清晰。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回到北大去。”枢羿低声说。
  “没有用的。”宫森心里叹口气,“……每当我想靠近你,就有一个可怜的宫森躲在角落里哭,我没办法……不理他,我……受不了那哭声。”
  枢羿心疼不已,脸色阴沉沉的,握着杯子的手关节紧到青白,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决定自己退开。
  “只要…你快乐,你可以…再找一个…方方。”枢羿听见自己在说。
  “可惜,……你早已经……掏空了我。”宫森说,“再没有……别人的落脚之地了。”
  …………
  宫森缓缓扭过头来,晶莹的泪水盈满了眸子,伸出纤细的手掌,他轻轻握住枢羿端着药的手,一字一句说。
  “要想一切重来,除非……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
  岸上林间,鹭鸶哑哑地啼叫,声音袅袅回荡。
  “是你的玩笑给了我启发。”宫森镇定地看着枢羿,“枢羿,让我忘了过去吧,让我们象陌生人一样开始。”
  枢羿抽出一只手,心情复杂地慢慢抚上宫森微微涨起樱红的脸。
  “你可以骗我,按着自己的心思……编造我的过去……”宫森轻轻道。
  “宫森!”枢羿不知道自己原是个多情种子,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睛。
  “只是……请让我……高高兴兴地活着。”宫森温柔地笑了,“告诉我,我从小就是个快乐的人……”
  “还有,别忘了,让刑天,还有……祝融,一起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