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3-09-15 22:21      字数:4981
  舒羿的哥哥又开车撞死了宫森的父母。总而言之,按照宫森的说法,他看见舒羿时轻则横眉冷对,重则拳打脚踢的单向蛮横是绝对天经地义,道理充足的。问起舒羿,这位西语系的超级大帅哥儿低着头默认,大家就只好不再打抱不平,并一致哀悼这个新血统论的受害者了。
  宫森自幼在文渊阁里,司书翁喜欢他聪明,把他当自己弟子一样带大。到得宫森十五岁时,他已经精通了五六种文字,
  虽然口语不一定好,但读书都已不成问题。其中意大利语与法语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与其他同学相比,功课于宫森并不算难。更让宫森开心的是,上铺的朱弄风是从呼林格勒盟来的蒙古族同学,宫森下了课,便和朱弄风咯咯唧唧说蒙语,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至于说学了德语的舒羿,也有他自己应付功课和点名的办法。学期一开始,舒羿便跑去上课,第一节是德语入门,一下了课,
  舒羿堵住了老师,在民主楼昏暗的办公室里,用德语跟那老人家讨论了一个小时的新德国电影和法斯宾德,顺便纠正了老师一两处俗语使用不当的地方。谈完之后,老师脸色发白回家了,
  从此上课点名的时候就总是漏掉舒羿的名字。就这么谈了几个老师之后,舒羿解决了出勤和作业的问题,每天宫森上课的时候,
  他便找个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用圆珠笔批阅奏折。
  宫森倒是每天老老实实上课,北大开饭早,有时宫森上完了课,
  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这时候回到宿舍,宫森总能看到桌子上放了两样精致小炒,用的是舒羿的那个白色大瓷碗。宫森看了,
  只是咬咬嘴唇推给朱弄风,求他帮忙解决掉,自己还回头吃自己买的烂菜叶子。朱弄风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坐下来助人为乐。有两次舒羿来收碗的时候,
  正看见弄风帮忙帮得高兴,舒羿脸色也无变化,礼貌地收了碗转身回自己的宿舍,下一次还是照样帮宫森打饭。
  宫森象是放出了圈的小羊,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不两天就加入了摄影学会,只是有时候热心过了头,未免出糗。会长叮嘱他写一份海报招新,说尽量设计得别致一点,以凸显摄影学会的艺术性。到了第三天,却不见一个人来报名,社长跑去三角地,哪里有海报的影子?到了28楼,宫森却又说贴出去了,刚才还见。
  宫森和社长苦着脸跑到三角地,后面还有一个看热闹的舒羿。刚下课,三角地广告栏前人头济济。
  “这不就是吗?!我还贴了四教前面!”
  社长目瞪口呆看着那张东东,不错,蓝底黑字地贴在那里,如果那是字的话。
  硕大一张纸上,弯弯曲曲的一个一个小蝌蚪,鬼画符一般,没有同学在看,却有一个长得桔子一般的老教授把脸贴在上面,用放大镜研究。
  “这是什么?”社长嗓子有点哑。
  “招新广告啊!我特意用石鼓文写的。”
  社长脸白了又青,过了一分钟才声嘶力竭地叫出来:“你耍我?!你耍我对不对!!”
  宫森的脸也涨得通红,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因为社长看起来已经有点羊角疯了。扭头看见舒羿正在旁边无声地笑,一幅憋得半死的样子,不由恼羞成怒,
  往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掉头跑掉了。
  宫森跑回宿舍,心里难过,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郁郁不乐。端了碗,宫森和朱弄风去农苑吃饭,
  出来时迎面又碰见了摄影社社长。宫森不好意思,低头要躲,却被冲上来的社长拉住了。
  “宫森,送你四个大字:‘干的好!!’”社长剩了一个手指头竖在半空,尴尬地收不回来。看宫森疑惑,社长赶快接着说:“那新广告我看见了,漂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活儿,就全你的了!!”
  说完,社长一甩头,撅屁股离开了的,剩下宫森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等到了三角地,看见广告栏前面人头济济,宫森挤进去,赫然便是摄影协会的招新广告。上面用了Mapplethorpe
  的一张黑白人体摄影,压着人体曲线是灰调广告色手写的摄影协会介绍和报名地点。整个设计明晰别致,让朱风弄看了大声叫好。宫森一看那强硬俊削的字体,却脸色一沉,一声不响掉头就往外走。
  朱弄风追上来表达敬佩。“那不是我写的,”宫森满心不爽,恨恨地又道:“恶心,把我当什么了?”搞地弄风一时摸不着头脑。
  宫森说完,闷头快步回宿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住,扭头问弄风:“朱弄风,你认识人多,你帮我找个女朋友好不好。”
  弄风看着宫森超大的茶色近视眼睛和土得掉渣的头发,喃喃地说:“那,那,咱们周末去学跳舞吧。”
  作者的话:——这个,希望大家能把这几章当成相对独立的部分来看,就把他俩当成是天上两个结了怨(不是上集里的那种你死我活的痛苦经历)的小情人吧。这几集里的宫森不是那个在极度痛苦中完全失了心的天奴,而似乎只是一个和爱人呕了气的男孩,所以在这里,大家只把(上)的故事当成个引子吧。
  宫森 正文 第030…031章
  章节字数:5195 更新时间:07…09…25 18:14
  (三十)
  谁知宫森桃花运来得快,没到周末,就有女生伸出了橄榄枝。
  方方是山东淄博人,不漂亮,却很精明,高中时就入了党。这天夜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方方暗自比量。西语系男生少,男女比例差不多1:2,若不早下手为强,恐怕很快就会被分光。象舒羿那样的大帅哥估计轮不到自己,也用不着多想,何烨那系花早已经牛皮糖似地缠上了。宫森看起来聪明,脾气温和,虽然相貌不引人注目,又有点土气,但总还比胖胖的朱弄风受看些。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是苏州人,万一以后自己留不了北京,和宫森一起去上海江浙总比回淄博强。要是能鼓动帮助他入了党,事情可能就更好办了。
  躺在小床上,方方一番分析,暗暗下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方方刻意打扮了一下。用一个白丝帕子系住马尾巴,显出几分清纯来,穿了自己最好的一条淡黄色呢子薄裙,配了白色的小毛衣,又多照了两遍镜子,涂了点口红,这才满意地去上语法课了。
  一下课,方方走在宫森前面,有意无意地扭头对宫森笑笑。和方方不熟,宫森有点诧异,礼貌地回应。
  方方放慢脚步,状似闲聊:“现在晚自习的教室挤得要死。”
  “是,都没有座位。”
  “你平时在哪儿上自习?”
  “三教,离得近点。”
  “我也在那里。”方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对宫森说:“哎,宫森这样好不好,咱们轮着占座位,互相帮忙,不就省时间了么。”
  “好啊。”看着方方圆圆脸儿,宫森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清楚。比朱弄风少看了几百部电视连续剧,宫森反映显然迟钝,要是弄风,这时节早就明白了。
  方方笑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民主楼旁边的林荫大道上,米黄色的小裙子一晃一晃,显得特别活泼。
  宫森一头雾水往回走,正琢磨着,一声“森少爷”吓得他打了一个寒噤。抬头看,是个大男生,骑着单车,一只脚支着地停在宫森面前。宫森不认识,仔细再看,居然是剪了头发,穿了脏兮兮的牛仔装的……刑天。
  刑天挠挠头,“森少爷,我住2楼,您要是有事,来208找我就行。”
  宫森虽然不高兴,还是有礼貌地跟他说话,毕竟,刑天也曾经在有限的范围内照顾过自己:“你是哪个专业?”
  “地球物理系。”刑天一脸的不爽。
  “怎么啦?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要我上这个专业?要是真的有作用力和反作用力,那我是怎么飞来飞去的啊?!”刑天口气冲冲地。
  宫森忍不住笑起来。刑天一看得不到同情,闷闷地说了声“回见”,骑上车,吱嘎吱嘎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漫骂着能量守恒。
  宫森成了方方的男朋友,两个星期后,西语系的人都知道了,舒羿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听到传闻时发了一会儿愣。刚开学的时候,舒羿怕宫森不高兴,连自习也避开宫森。不过这天晚上,舒羿却大模大样走进了宫森辛苦占座的教室。他背了大帆布包,站在教室门口看了看,果然,宫森和那个小不叮当的女孩儿就坐在第五排,舒羿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白痴宫森,没眼光。”
  踱步来到最后一排,舒羿停在一个女生旁边,彬彬有礼地问:“同学,可以匀一个座位给我吗(北大的习惯,每个人晚自习时占三到四个座位,最起码,左右都要是空的)?”
  从来没有例外,那女生看他30秒,然后转移自己的书包,挪出空来,怀里小鹿怦怦直跳。不过后来,这个女生稍稍有些失望,这个超帅的男生居然是考古系的,书包里掏出的东西应该是一些仿古文献,说是仿古,是因为他敢在上面用圆珠笔作笔记。
  看着前面宫森和方方肩并肩坐在一起,舒羿不做声色,面无表情地批阅奏章。只是心情不好,难免影响工作,后来风神雨神以及各海龙王接了这一天的指令,忙着执行去了,不想却在人间弄出了多半年的麻烦。面对着诡异的气候,科学家们无能为力,只好给这种突变起了一个名字,叫厄尔尼诺现象。
  回来再看宫森,一个晚上坐在那里,犹如芒刺在背。快下自习时,宫森忍不住回头,正迎上舒羿闪亮亮的眸子,反把宫森自己吓了一跳,想想不对,又狠狠瞪了回去,心里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可惜宫森忘了,自己戴了巨大的茶色眼镜,锐利眼光外人孰难辨认。舒羿只看见宫森在凝视自己,心中一根温柔的弦“忒儿”地拨响,余音袅袅地,一直颤到熄灯时分。
  整个白天,舒羿都在揣摩宫森心思,又不敢造次,好容易挨到晚饭后,舒羿端了衣服去了洗衣房。这边朱弄风正提议打牌,对面床上柳京生百无聊赖,立刻同意,宫森刚刚学了一点,今天和方方没约,所以也同意在宿舍里玩,数数人,
  还差了一个。
  朱弄风挺挺圆圆肚子,“看我的!”
  说完,他拉开门站到走廊里,扯开嗓子高叫道:“三……缺……一!!!”
  就听得走廊尽头有声音传来,“齐啦!!”
  弄风回来,得意地冲宫森挤挤眼睛,他本来眼睛就小,象土豆上扎了俩眼儿,这时一挤更看不清了,宫森正乐,却见舒羿踢门进来了。
  “三缺一?太好了,正没事儿干呢。”
  宫森脸上的笑风卷残云一样不见了,他想了想,咬咬嘴唇掠过舒羿跑到门外去了。站在黑魆魆的走廊上,宫森学了弄风的样子大叫:“三……缺……一……!!!”
  “齐啦!!”这回是个北京人,京腔京韵地特有味儿。朱弄风耸耸肩,怎么这儿就这么多闲人。
  却见宫森回屋拎起书包,冲弄风说:“走了,跟方方上自习要紧。反正也有人了,不差我一个。”说罢,扭头走了,留下舒羿在门口站着,脸青一阵白一阵,半天缓不过来。
  可怜弄风不知道,走过去垫脚拍了拍舒羿肩膀,“别难过,舒羿,是你爷爷的错,又不是你的。”
  舒羿好容易才缓过来的脸登时又没了人色。
  (三十一)
  舒羿虽然不上专业课,德专、法专一起上的公共课却一节不落,每次都一声不响坐在教室最后,默默欣赏着宫森不合时宜的装扮。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不知道讲台上老师在说什么,舒羿满脑子在想天冷了,宫森这白痴怎么还不穿毛衣,是没有吗?为什么不去买?
  宫森可没有他那么轻松,其他功课都应付的绰绰有余,唯独这门《欧洲现当代文学》让宫森总是晕头转向,刚刚才明白了象征主义的波德莱尔,今天已经到了意象派的庞德。讲课的干瘦老师叫于天,是一位刚从巴黎高师回来的海归派,正心心念念要改革西语系沉闷的教学方式。果然不出所料,今天,这位言必称巴黎的助教又出夭蛾子,留下作业居然是让大家每人按照意象派的原则做诗一首,以助理解。
  好容易挨到下课,宫森用自行车载着方方去食堂。方方翘着腿坐在后座上,有些闷闷不乐。和宫森交往都快三个星期了,除了下晚自习的时候拉过小手,其他情人间的亲密接触到现在都没有过,算什么吗?真是个大木头。宫森平常脾气温和,有时候却又古板又执拗,让他去买些时髦衣服,换个隐形眼镜,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