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3-09-05 21:13      字数:4963
  等各式各样的伪装,他绝不被迷惑,“他举起了投枪。”甚至敌手同声立誓
  表白自己如何心正,他依然不为所惑,掷出投枪正中他们的心窝。这位斗士
  还异乎寻常地坚毅、顽强。他不仅在敌手的各种迷惑中勇猛地举起投枪,而
  且当敌手“都颓然倒地”,又给他加上“戕害慈善家”的罪名时,他依然不
  停止进击,毫不动摇。更可贵的是,他的战斗没有穷期,直至“老衰,寿终”,
  整个社会又成了不闻战叫的“太平”世界,“但他举起了投枪!”鲁迅塑造
  的就是这样一个异常清醒,在任何情形下绝不妥协、不屈不挠、永远进击的
  斗士形象。在同各种黑暗势力的斗争中,鲁迅一向表现出深刻的洞察力,同
  时他最为推崇并身体力行韧性战斗精神。在1923 年《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
  他首次提出:“韧性的战斗”的主张。在写作这篇散文诗后没几天,他又在
  著名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提出“痛打落水狗”的彻底革命的主
  张。这篇散文诗塑造的斗士形象,实际上是鲁迅的自我写照,是他清醒而坚
  毅的战斗精神的诗化表现。自然,这位斗士形象也表露了作者孤独和空虚的
  思想,但孤独和空虚从另一侧面更反衬出他的清醒和坚毅。
  把情与理凝铸进生动的形象中,从而创造出深邃的意境,是本篇在艺术
  上的突出特征。鲁迅刻画这位斗士形象,有心理、神态的描写,最重要的一
  笔是重复了五次的“但他举起了投枪”。这一笔极富力度,勾勒出斗士浮雕
  般的形象。这一形象凝聚着鲁迅对敌人极度憎恶和蔑视的情感,又熔铸进鲁
  迅对敌斗争的深刻认识和丰富经验,这是一个蕴含深邃又给人以深刻启迪的
  高度诗化的形象。
  (嘉慧)
  淡淡的血痕中①
  ——记念几个死者和生者和未生者
  鲁迅
  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
  他暗暗地使天变地异,却不敢毁灭一个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却
  不敢长存一切尸体;暗暗地使人类流血,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秾;暗暗地使
  人类受苦,却不敢使人类永远记得。
  他专为他的同类——人类中的怯弱者——设想,用废墟荒坟来衬托华
  屋,用时光来冲淡苦痛和血痕;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太多,
  以能微醉为度,递给人间,使饮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若有
  知,若无知,也欲死,也欲生。他必须使一切也欲生;他还没有灭尽人类的
  勇气。
  几片废墟和几个荒坟散在地上,映以淡淡的血痕,人们都在其间咀嚼着
  人我的渺茫的悲苦。但是不肯吐弃,以为究竟胜于空虚,各各自称为“天之
  僇民”②,以作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辩解,而且悚息着静待新的悲苦
  的到来。新的,这就使他们恐惧,而又渴欲相遇。
  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这样。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
  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
  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
  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
  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
  一九二六年四月八日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1926 年4 月19 日《语丝》周刊第75 期。
  作者在《〈野草〉英文译本序》中说:“段祺瑞政府枪击徒手民众后,
  作《淡淡的血痕中》”。
  ②“天之僇民”:语出《庄了·大宗师》。僇,原作戮。僇民,受刑戮
  的人、罪人。
  叛逆的猛土的颂歌
  ——《淡淡的血痕中》导读
  鲁迅在《〈野草〉英译本序》中说:“段祺瑞政府枪击徒手民众后,作
  《淡淡的血痕中》。”1926 年3 月18 日,北京的爱国学生和群众为反对帝
  国主义侵犯我国主权,在天安门前集会抗议,并到段祺瑞执政府前示威请愿,
  竟遭到军警的血腥镇压。“三一八惨案”激起鲁迅的极大愤慨,他连续写下
  《无花的蔷薇之二》、《死地》、《记念刘和珍君》等杂文和散文,无情地
  揭露段祺瑞执政府的暴行,热烈讴歌“真的猛士”。《淡淡的血痕中》这篇
  散文诗,是鲁迅在悲愤的心境中对“三一八惨案”深沉思索的结晶。
  鲁迅的深沉思索,首先指向了在残暴与秾血中麻木健忘、苟且偷生的精
  神状态的历史惰性。他以饱蕴着悲痛和愤激的笔触,为怯弱的造物主和人类
  中的怯弱者画像。造物主即缔造了人类的天或神是一个怯弱者。他可以使天
  地发生变化,使生物衰亡,使人类流血、受苦,但他都不敢正视人世的罪恶,
  反倒要淡化鲜秾的血色,要人类忘记苦痛。这真乃老天无灵也无情,他居然
  抹淡、掩饰罪恶。怯弱的造物主又为他的良民——人类中的怯弱者——设想
  了苟且的生活方式,这些良民“用时光来冲淡苦痛和血痕”,饮着微甘的苦
  酒,若醒若醉,欲生欲死,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而且静待新的悲苦。
  造物主和他的良民营造的是怎样一种令人悲哀又愤激的精神氛围呀!在这种
  精神氛围中,人肉的筵宴常设,非人间的秩序永存。鲁迅实际上是透过“三
  一八惨案”,深刻反思、批判巨大的历史惰性。
  接着,鲁迅先生以热烈的情感,刻画了“叛逆的猛士”的形象。他“出
  于人间”;他“屹立着”,极为清醒,绝不退避,记得苦痛,正视凝血,他
  还充满必胜的斗争信念。“叛逆的猛士”与造物主和他的良民是截然不同的
  两类。他代表着一种崭新的战斗精神,即清醒、深刻、无畏。鲁迅热烈讴歌
  “叛逆的猛士”,正是他对“三一八惨案”深沉思索之后对新的战斗精神的
  热切呼唤,他从勇于喋血的爱国青年们身上看到了这种精神,他深信于“淡
  淡的血痕中”最需要这种精神,他热切希望更多的“叛逆的猛士”出现。
  这篇散文诗是鲁迅对“三一八惨案”深沉思索的诗意表现。鲁迅善于化
  情思于具体形象之中,全篇并无一句直抒胸臆,但在两类形象的描画中却蕴
  藏着浓烈的情感和深刻的思考。在艺术构思上,作者又运用对比手法,使两
  类形象特征鲜明,表达的情思也异常分明。
  (嘉慧)
  弃妇
  李金发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
  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
  我的哀戚唯游蜂之脑能深印着;
  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
  然后随红叶而俱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
  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
  长染在游鸦之羽,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
  静听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
  徜徉在丘墓之侧,
  永无热泪,
  点滴在草地
  为世界之装饰。
  悲凉孤独的哀歌
  ——《弃妇》导读
  《弃妇》是“诗怪”李金发的代表作,写于1922 年,发表在1925 年2
  月16 日出版的《语丝》杂志上,后收入诗人的第一部诗集《微雨》。
  全诗四节,前两节用第一叙述人称,后两节则用第三叙述人称。第一节
  写弃妇极为悲凉、寂寞、沉重的心境,第二节写弃妇无人慰藉、无人理解的
  孤独感,第三节写弃妇无法排遣的隐忧及烦闷,第四节写弃妇肉体已衰老,
  感情已枯竭,即将悲凉孤独地告别人世。从表面上看,《弃妇》好像是写一
  位弃妇的悲惨命运及痛苦寂寞的心境,实际上,诗人是借弃妇这个象征性形
  象隐喻自己孤独寂寞的心境及悲观绝望的情绪。
  在艺术上,《弃妇》充分体现了李金发象征诗的特点:
  首先是运用象征性的形象来表现自己复杂微妙的思想感情。诗人笔下的
  弃妇是一个象征性形象,这个弃妇实际上是诗人心境的“外化”:痛苦、孤
  寂、凄凉,对人生命运感到悲观、绝望。
  其次是暗示手法的运用。李金发的象征诗不直接描写对象和抒发感情,
  往往通过一些朦胧新奇的意象和语言来暗示。如“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隔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诗人运用朦胧的
  意象和语言暗示弃妇以长发为屏障与现实隔绝——什么羞辱、冷眼、生死均
  与自己无关!“长染在游鸦之羽,/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静听舟子之歌。”
  这几句借游鸦栖于海啸石上静听舟子之歌的意象,暗示弃妇忧郁、凄苦、烦
  闷的心境;“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徜徉在丘墓之侧”,这两句暗示弃妇已
  经衰老,濒临死亡。暗示手法如果用得好,确实能给人一种朦胧美。
  第三是诗歌语言的创新。李金发诗歌语言最大的创新便是把一些表面上
  毫不相关的语言、事物、形象、观念搭配在一起,造成一种奇特的抒情效果
  (有人将其称之为奇特观念的联络)。例如“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一
  句,“堆积”和“动作”这两个观念被诗人联络在一起,从而鲜明地突出了
  弃妇呆滞迟缓的神态;再如“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化成灰烬”一句,
  “烦闷”和“灰烬”被联络在一起,使抽象的烦闷变得有形有体,形象而生
  动。这种手法对新时期诗人影响很大。
  (周星平)
  有感
  李金发
  如残叶溅
  血在我们
  脚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边
  的笑。
  半死的月下,
  载饮载歌,
  裂喉的音
  随北风飘散。
  吁!
  抚慰你所爱的去。
  开你户牖
  使其羞怯,
  征尘蒙其
  可爱之眼了。
  此是生命
  之羞怯
  与愤怒么?
  如残叶溅
  血在我们
  脚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边
  的笑。
  生命是死神唇边的笑
  ——《有感》导读
  《有感》的诗歌颇具中国古诗风味(相当于无题诗),但诗人表现的却
  是20 世纪20 年代西方社会的人生观念和情调。
  全诗六节,开头两节同最后两节相同。一、二两节用新奇的比喻,表现
  了诗人的生死观念:人的生与死近在咫尺,生命是短暂的,而死则是永恒的,
  短暂的生命只能是永恒的死之点缀和装饰,生命的价值太微小了;三、四两
  节进一步深化了诗人的生死观念:人生的种种表演,都无价值可言。无论沉
  湎酒色发狂也好,还是愤怒、惋惜地指出其放荡也好,都是没用的。生命的
  价值仅仅表现为:死亡的瞬息间,一种即将熄灭的生命之光的笑意。《有感》
  的主题仍属于象征诗派歌颂死亡的范畴,诗人的这种生死观是极端错误的,
  情调也是颓废的,理应被我们否定。
  在艺术上,《有感》最突出的特点是比喻和想象非常新奇。“如残叶溅/
  血在我们/脚上/”,“残叶”怎么会“溅血”呢?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细细
  品味,又会感到它新奇而有道理:这“残叶”也许是枫叶,在深秋里,经风
  霜后,它的叶红得欲滴血,然而,无论它如何红艳,总是要凋落地上,被我
  们踩在脚下。诗人在暗示:生死竟在倏忽之间,生命是多么短暂!“生命便
  是/死神唇边/的笑/”这个比喻更是新奇,它告诉我们:生命的价值太小了,
  它只是死亡的一种点缀、装饰。
  《有感》还具有一种神秘朦胧的色彩。“残叶溅血”、“死神唇边的笑”、
  “半死的月下”等意象神秘而朦胧,即使不能完全读懂,你也会觉得它很美。
  最朦胧最神秘最具有梦幻色彩的是三、四两节。第三节,“半死的月下”是
  用拟人化手法渲染一种阴森、幽暗的环境氛围,“载饮载歌/裂喉的音/随北
  风飘散/”,写一个人在月光下狂饮高歌,追求暂时的享乐,“吁!/抚慰你
  所爱的去/,”是写这个醉醺醺的人去找异性寻求慰藉;第四节写这个人让恋
  爱的对象打开窗户,自己爬进去同她作乐,但他并未得到真正的快乐和解脱,
  因而发出“此是生命之羞怯与愤怒么”的疑问。
  《有感》在形式上运用了新颖的断句法,从而形成“楼梯式”的短句。
  如第一节,诗人有意将“溅”与“血”断开,将“溅”放在首行之尾,将“血”
  放在第二行之首,给人以新奇突兀之感,突出了“溅”和“血”,给读者以
  强烈的“刺激”。另外,诗歌最后两节是开头两节的反复出现。这既能产生
  结构上的呼应感,也强化了主题。
  (周星平)
  死水
  闻一多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