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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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更新:2021-02-17 20:37 字数:4741
他当即下令,就地升帐议事,这片海滩遂变成圣军的最高指挥部。探报接踵而来,敌情已初步探明,乃金军四路侵宋部队的聂黎部前锋。海州连山阻海,北上可图山东,南下可窥两淮,一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宋金此番决战,东部战场上必然展开对海州一线的争夺,只是没想到金军来势甚快。圣军以海州为中心,或明或暗的侦察线甚广,故警报虽发,但来敌尚在百里开外,他有充裕的时间调兵遣将。
须臾,“六人会”的最后两位喘吁吁地赶来了,却见仍着婚服的主帅一面与妻儿在海滩上堆沙玩,一面不时询问探报,已正式拜为军师的牛文、马绉二人相视而叹:“运筹帷幄沙砾间,真有古名将之风也!”
“两位先生,小子可不是甚么名将!”他闻言忍俊不禁,直起身相迎,招手一亲卫带完颜笑去玩,然后指着沙堆,“忽里赤,艾里孙,你们也过来,看看这是甚么?”
几人一起围上前来,对着高低起伏,毫无规则的沙堆端详半天,忽里赤、艾里孙两人大眼瞪小眼:“哥哥摆的是甚么阵?”
他与楚月微笑摇头,二军师愈发看得仔细,诧然醒悟,异口同声道:“莫不是海州的地形图?”
“两位先生好眼力,果然是海州沙盘!”他哈哈大笑,不觉为这个得意之作带出后世的名字:“大灰几番带我上天,海州山形地势,俱在小子目中矣。”
“沙盘?好个名字!”马绉击节叫绝,“本朝沈括首创以面糊、木屑、熔蜡制地形图,将军聚沙成盘作地形图,便利灵动,比沈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军莫非欲以沙盘指画形势,演阵应敌?”
“哈哈哈,知我者先生也!”就在与马绉的相互吹捧中,他不晓得自己成了古今军事史上的重要道具——沙盘的命名人。
当下就在一块大岩石上召开了决定军事行动的“六人会”,马绉和艾里孙先分析了敌人的兵力、编制等情况,他沉吟良久,问:“如果守海州要多少兵力?”
“至少五千!”
要动用圣军的一半兵力,岂不大大牵制他的手脚,又问:“最近的宋军增援要多久?”
“按宋军的行军速度,最快也要半个月!”
半个月?他的心早飞到中原战场上了,再问:“宋金进退大势如何?”
“宋军仓促,金军势盛……”
宋军受朝廷遥控指挥,行动迟缓,形势恶劣早在他意料之中。金军有备而来,势如破竹亦是情理之中,中部战场上,兀术亲率主力攻下汴京开封,李成犯克西京洛阳,不设防的河南诸州望风迎降;西部战场上,撒离喝自河中直趋永兴军,陕西州县皆降。他赶紧问:“那岳家军呢?”
“朝廷虽命岳飞军救援困守顺昌的刘锜部,却又令他兵不可轻动!”
不消说,这是那居危思安的赵构小儿和出卖挞懒的秦桧夫妇想到一块的主意,大英雄,我先为你挡挡金兀术的锋头吧,他语惊众人:“那就不守海州了!”
“那怎么行?”除了楚月,其余人都大吃一惊,忽里赤和艾里孙早已把海州当家了,一起反对,他俩自然知道金军对付占领地的手段。
他不疾不徐:“不要叫,我只是要把海州让金军来守一守!”
“他们守?”
他缓缓道来:“不错,给他们一座空城守,还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毁坏民居!”
“哥哥的意思是让百姓先撤出城……但金军无所抢掠,又怎么不毁城泄愤?”忽里赤与艾里孙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虽然因为分工而很少在一起,但配合不减默契。
他胸有成竹:“我让他们不敢破坏!”
“将军快讲!”连二军师也觉得不可能,敌人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大圣爷已非以前的教尊大神。
他忽然叉开议题:“各位,我明日自领兵起,好像几乎未打过一场胜仗?”
是么?大家回想起来,还真是的!从他任金军十人长开始,好像就没打过胜仗,要么死里求生、要么败中求存、要么功败垂成,堪称常败将军,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他的“不杀”宗旨,隐隐觉得这便是最大原因。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他要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因为,他已摆脱了处在宋金夹缝中的复杂背景,更因为,他变成了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历史的枷锁囚不住他三头六臂的身子,他可以随心转念大展拳脚:“各位,我今个就要打一场胜仗,一场不杀制敌的胜仗!我保证,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的胜仗!随我来,看这沙盘……”
第八十章无主之地(NoMan‘sLand)
“鞑子要来了……”
“圣军要离开俺们了……”
“大圣爷和圣娘娘不睬海州了……”
他的弃守迁民令刚下达没多久,海州城内就乱成一团,谣言四起。对军人而言,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乃是常识,但对百姓而言,离开自己繁衍生息的家园却难以理解。
自他接管海州这八年来,名义上归属金也好宋也罢,俨然一独立藩镇,即便挞懒事败,圣军全面转入地下,各方势力亦无法渗透进来,海州百姓已习惯在圣军庇护下安居乐业的生活,突然被拉回乱世的梦魇,教他们如何适应?
很快,三五成群的百姓自发聚往齐天大圣府,要求圣军留下,保卫海州,而各行各业响应的民众越聚越多,不到日落,已近万人,公推几位最有名望的乡老士绅出面,向新婚的大圣爷夫妇请命。
正在军中紧张布置的他与楚月闻讯匆匆赶来,面对群情激涌的父老乡亲,他鼻尖冒汗,才发现自己千算万算,偏偏忘了体恤民意,而自己的理由更难说出口:弃海州不顾只是为了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大英雄的命运!
“老乡们!咱给你们赔罪了……”身旁的楚月蓦然盈盈跪下,他一愕,娘子,可不关你事,心疼地正欲拉她起来,却见面前的百姓亦黑压压跪倒一片。
“圣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折杀我等、折杀我等……”
“老乡们,圣军只是暂时离开,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是海州的子女,是你们的子女……”楚月将他的难题揽在自己身上,星眸含泪,毫无做作地表露真情,乡亲们被感动了,自四面八方全部跪下来。
“圣娘娘,你可是俺们的菩萨、海州的菩萨……”
“俺们让你和大圣爷受累喽……
他的眼睛湿润了,为自己的好妻子,也为自己的好乡亲们,赶紧挨着楚月跪下,身后的亲卫亦随同跪倒,他声音哽咽:“苍天在上,我明日誓要保海州一方平安,若违此誓,有如此棍……”
他随手抽出金镶玉竹棍,双手一绞,就欲表决心一折两断,不料竹棍几乎弯成两截,却仍未有一丝裂痕,原来他这称手的兵器几经实战考验,形成一套特殊的制作流程,先在花果山的金镶玉竹林中万中挑一,再由圣军秘士的锻造高手运用几道工艺精制而成,兼具柔韧性和刚性,终于演化为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要想折断,倒非易事。
他抬头见百姓们和楚月均瞪大眼睛看向自己,不由大为尴尬,眼珠乱转,落到府门前的高耸旗杆,算他反应快,一个跟斗跃起,一棍横扫,将那半抱粗的柳木旗杆“喀嚓”扫成两截,挂旗的上截一头栽在地上,他就在夕阳的余晖中威风凛凛地站定:“有如此杆,一棍两段!”
“有大圣爷这句话,俺们可放心喽……”
“圣娘娘,你们可一定要回来啊……”
人群逐渐散去,楚月领导的碧霞会适时发挥出巨大作用,会女们协助圣军的迁民队挨家挨户登门,做说服搬迁工作,饶是如此,城中还是有不少人不愿离去,他只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让金军暂占海州也不敢胡作非为。
盛夏的黎明时分最为清爽,蚊虫无扰,他露水沾身,牵马领头,率一队亲卫军蜿蜒登上海州母亲山——南大山的山顶。
他勒住缰绳,俯瞰海州城,灯火通明,那是整宿未歇的圣军在紧急疏散城内百姓,正前方,蓝黑的海天穹际正诞出一抹红晕,山上观日出别有一番感受,马绉预测未来两日天气晴好,令他对打一场自吹史上未有胜仗的信心倍增,
“爹爹,我不想回桃源!”骑在马上的完颜笑用稚嫩的声音恳求,毫无惧色地往下看去,不失一半女真血统的冒险精神。按他安排,军眷们必须要在今日撤回桃源根基,以免成为大军行动的负担。
儿子清澈的目光在故乡土地上流连不舍,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痴态,正是他这个父亲重情因子的遗传,清秀的侧面一如其母般楚楚可怜,他心软欲碎,附耳劝慰:“笑儿,即便你不在这里,只要把她装在心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因为你记住了自己是海州人!”
一阵喧哗,忽里赤与艾里孙率另一队人马赶来会合,忽里赤若有所思:“哥哥,桃源兵力抽空,只剩女眷,万一那些被流放荒岛的囚徒窜出作乱怎么办?”
那些囚徒,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无论按大宋还是大金律例,皆是该杀,却在开不杀先河的海州得到生的权利,但被剥夺自由囚于荒岛,犹如关在笼里的野兽,一旦逃离将带来不可想象的危害,幸亏忽里赤提醒。
他沉吟起来,身为军政一体的首脑,掌握最高的决策权,在太平时期尽可放手放手部下,民主分治,但进入非常时期,他掌舵的这艘大船要驶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可避免地走向独裁,但涉及方方面面的千头万绪,委实令他有不堪胜任之感。
他自知自己天生就不是当领导人的料,却机缘巧合,被推上一个历史与传说交错的乱世舞台,由一个小人物背负起人类的终极理想,肩负起一个民族的不能承受之重,他不止一次地生出逃避之心,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面对!
“哥哥,还不简单,将囚徒们集中起来,放逐到一个远得回不来的荒岛上,由他们自生自灭。”艾里孙眨着一双小眼睛提议,那笑眯眯的表情,令心情烦躁的他顿时感觉轻松不少,有些人是能让人忘忧的,艾里孙无疑就是。
这两个最早追随他的女真兄弟,已经与牛文马绉共同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忽里赤一直在军中,越来越成为一个不怒而威的大将,艾里孙则一直以商人的面目活动,所以越来越像一个油头粉面的爆发户,但两人没有改变的是那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
“一个远得回不来的荒岛?”他被艾里孙的提议吸引了,脑中冒出一个天方夜谭似的想法,击掌叫好,“好主意,我想起一个荒岛,好像叫……对!叫扶桑,是个弹丸岛国,艾里孙,快联系知道那里的远海商船,早点把那些囚徒放到扶桑去,对了,那些囚徒当中千万不能有一个叫武大郎的人,哈哈哈……”
他想起后世那个关于武大郎与扶桑的笑话,不由哈哈大笑,忽里赤和艾里孙等人不知他为什么发笑,也傻傻地跟着笑起来,其中完颜笑的笑声最为响亮,他又冒起一个念头,下令:“顺便派一队海上兄弟,去寻找一个叫琉求的大岛,万一我们不能留在海州,就将百姓与家眷都迁移到琉求去。”
“爹爹,那我们不也是流放荒岛了么?”完颜笑天真地问。
“荒岛?那可是宝岛,我们华夏大国的宝岛!好,无论成败,我们都去琉求!”似乎是天意,给他指明了未来的退路,他心情大好,学艾里孙眨着眼睛,向儿子顽皮一笑,“笑儿,一旦我们撤往琉求,就给你个任务,领着水牛他们在琉求各地埋下石碑,石碑给我刻上‘独无门,统有路’!”
两日后正午,烈日炎炎,南大山马耳峰南麓,神鹰大灰与海青儿小翠、小雪一大两小,如风画影,映在碧空中,下方山头黑褐,名曰“大柜顶”,四五块罕见的巨石间,数十名身着草绿戎服的圣军战士在忙碌,便是军前指挥帐。沿大柜顶逶迤东行,有一长长幽涧,石壁陡峭,绿荫如盖,流水潺潺,正是海州后世有名的“桃花涧”,可惜已过桃花烂漫时,饶是如此,亦令人流连忘返。
在大柜顶上的他却浑不觉如此美景,正背着双手,入神地盯着一组古朴奇妙的岩画,这组岩画看起来年代极其久远,自山坡一直延伸到山顶,由人面、天象和各种神秘的符号组成,他能辨出三个射出光线的圆圆太阳和一条繁星点点的宽广银河,那人面似乎被奇异的线条指引,欲穿越银河……仿佛受到莫名的启示,他不由将这组岩画同自己穿越时空的迷联想到一起,他都几乎遗忘了这个问题。
“将军好雅兴,大敌当前,尚有闲情赏画!”马绉不知打哪冒出来,满脸都是汗珠,一脸的不放心。
“先生何事?”他仍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其实是故意分散注意力来化解担心。
不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