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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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更新:2021-02-17 20:37 字数:4722
他击手赞道:“殿下英明,如果我军与南军在中原之地展开决战,殿下以为胜算如何?”
蒲鲁虎轻蔑道:“中原之地一马平川,正是我大金铁骑纵横的好所在,若在此决战,南蛮等于羊入虎口。”
他不慌不忙地揭开谜底:“若将中原之地还于南朝,他能不派重兵守御?”
蒲鲁虎眼睛一亮:“那时便可将南蛮主力聚歼于此,何愁江南不灭,阿叔好计啊!”
他哈哈大笑,举起酒碗:“合刺不过斡本一傀儡,斡本何人,武不行、文不就,窃国若此。那时大将军以盖世战功,想要拥戴新主,谁敢不从!殿下以为大将军会拥戴谁呢?”
蒲鲁虎精神大振,端碗一干而尽:“阿叔原来如此远虑,蒲鲁虎愚昧,竟看不出阿叔好意,阿弟,那时再划地封王,可非一个小小海州矣!”
“多谢殿下,目前尚有三虑!”他心中暗笑,这小子还没当郎主,就封官许愿了。
“阿弟快讲!”蒲鲁虎有些急不可待了。
“殿下,粘罕虽入朝廷,但其带军最长,服者甚众,若登高一呼,大将军也难节制手下,此乃一虑;大将军在军中威望尚显不足,此乃二虑;儿齐刘豫仰粘罕鼻息经营山东,自有微末根基,此乃三虑。”他循序渐进地摊出配合大计的各个环节。
“阿弟,粘罕老儿在朝中嚣张之极,我早就看他不惯,只是他党羽众多,拔之不易,除非暗中除掉他,我手下死士众多,只要除掉老儿,那二虑便不足虑了。”蒲鲁虎露出北族嗜血的一面。
他吓一跳,可不想取了粘罕的性命,政治是不流血的么,干嘛要打打杀杀,看来女真人要学会尔虞我诈的汉人政治只能留到后世的大清子孙了,忙道:“殿下,毋须动干戈,只需如此……”
他露出阴险狡诈的笑容,靠近蒲鲁虎,面授机宜……心想,原来女真人是这样变质的。
第七十七章功夫
这一年,宋金两国的政坛连番地震,最终改变了两国上层的政治格局和外交政策,而成为宋金百年关系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这场政治地震的罕见之处不仅在于时间上的巧合,更在于空间相隔万里的每一次事件都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在敌对的两国,发生如此暧昧的现象,可谓古今少有。
元月:秦桧出任枢密使同日,遣金宋使返朝,带回太上皇与郑后早已死于北国的凶耗,一时举国愤耻,赵构亦作出哀不自胜之态。
二月:岳飞奉诏以亲兵赴行在平江府朝见,加太尉虚衔并升宣抚使,作为五大将中年龄最少、资历最浅、升迁最速者,岳飞官位已超跃吴玠,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并列,成为朝廷最可委重之大帅。
同月,蒲鲁虎一系表态支持挞懒“归河南地”之奏议,标志大金上层派系重新整合,分为三大派系,挞懒与蒲鲁虎结盟,兀术拥护帝系,粘罕党羽徒布朝廷,却无兵权而实力最弱。
三月:赵构激父母之仇,以岳飞素志殄虏,恢复大任非其莫属,开未有先例授命岳飞节制韩、张以外诸军——大宋七分之五之兵,再罢刘光世淮西之军,欲并入岳家军,以图北伐,岳飞之生平大志将偿,喜之欲狂。志大才疏的宰相张浚欲夺不世之功,在秦桧挑拨下,与“以合兵为疑”提醒赵构太祖黄袍加身故事,防岳飞尾大不掉,功高震主,赵构反悔,收回成命。
同月,粘罕心腹、大金尚书左丞高庆裔,以贪赃罪下大理寺,其实无官不贪,此案摆明针对粘罕一系。从政治主张上看,挞懒和蒲鲁虎乃主和的保守派,帝系与粘罕一系同是主战的强硬派;但从利害关系上看,功高震主的粘罕早已成为帝系心头首要之患,蒲鲁虎与粘罕自是结怨在前,挞懒为谋大计,亦须消除粘罕在军中影响,所以保守派与帝系在对付粘罕的立场上是一致的。那粘罕一系本没把蒲鲁虎一个浑汉放在眼里,冷不防中了一着“折翼”暗算,方寸大乱。
四月,岳飞愤慨赵构反复,作出惊世骇俗的抗上之举,擅自离职,径上庐山东林寺为亡母守孝,朝廷震动,秦桧唆张浚欲罢岳飞兵柄,劾以专兵要君之罪,赵构始有猜忌岳飞之心。
同月,宋使王伦等至金京师会宁府,议还河南地,正值高庆裔一案峰头,在帝系默许下,蒲鲁虎兴起大狱,株连粘罕一系甚广。高庆裔精于权谋,与谷神为粘罕左右手,每有决策必出二人,蒲鲁虎深恨之,竟定其为死罪。
五月,岳飞离职消息传到岳家军,将士皆云“我公不复还矣”,军心大乱,那大宋江山如何离得开岳家军?赵构连续下诏严令岳飞出山复职。岳飞副手王贵、参议官李若虚上庐山,责以最重语气“公欲反耶”,逼岳飞出山。
同月,粘罕多方营救高庆裔未果,始知失去兵柄意味着什么,悔之晚矣,无奈,冒闯少年郎主寝殿,当即受到合刺严厉斥责。众多御前侍卫刀剑出鞘的阵仗,丝毫不放在戎马一生的粘罕眼中,但为了亲信,连老郎主都不拜的粘罕,扑通一声跪下,哭求自贬为庶人,赦免高庆裔死罪,合刺竟拂袖而去。
六月,岳飞复出,受诏再赴行在请罪,赵构似宽实儆曰:“太祖有谓‘犯吾法者,惟有剑耳’,朕却无怒卿之意也。”秦桧在侧,不悦之色形于表。
同月,高庆裔问斩之日,会宁府,三部合扎猛安分驻内外,全城戒备,十字街口,两旁甲卫森严,如临大敌,宗族百姓皆得令闭户不出。
晚夏的热风卷过空荡荡的长街,竟带出冷秋的杀气。接近午时,监斩官蒲鲁虎一声令下,行刑手押出披头散发的高庆裔。
“庆裔!”粘罕在谷神的挽扶下,形影相吊而来,再无以往前呼后拥的威势,粘罕一系,至此土崩瓦解,只有身为萨满教神使的谷神还敢站在粘罕身边。
“庆裔!老夫送你来了……”那个舍我其谁的霸气军首不见了,一下子苍老许多的粘罕捧一壶酒,未语泪先流,一步喊一声。
满街戒备的甲卫多半面浮恻然,大金能有今天,眼前的老人居功至伟,却没落若此,人心皆觉不公。蒲鲁虎身边的一个戴兜鍪侍卫亦眼露不忍之态,把头别过一边。蒲鲁虎倒有些惊慌,生怕节外生枝,顾不得午时三刻未到,掷下令牌:“斩!”
死到临头,被按在斩板上的高庆裔哭号道:“我公,若早听庆裔之言,何至今日?珍重……”
话音没落,人头落地,腔血如注。粘罕呆呆看着那颗滚落脚下、死不瞑目的人头,身子一晃,手中酒壶落地,抢上前相扶的谷神蓦然抬头,目现异芒,瞪住蒲鲁虎身侧那个侍卫,咬牙切齿道:“明日,是你,原来是你!”
粘罕一颤,随之望去,头戴兜鍪仅露双目的他没想到会被认出,心中埋怨蒲鲁虎怕死,密布手下之余,还要让他这个当年春猎大会的二甲护驾,这下好,再也躲不到幕后了,只好尴尬一笑:“太保、神使,明日带甲,无法见礼!”
“明日,好个明日!老夫一直不明白蒲鲁虎小儿怎么变聪明了,现在明白了!”粘罕颤巍巍指向他和蒲鲁虎,无比怨毒道:“记着,庆裔今日下场,便是尔等日后下场!”
粘罕言罢,随即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昏倒于地。看着对手失败的惨态,幕后策划的他毫无一丝开心,什么不流血的政治,他太天真了,当秦桧的那段日子,他习惯了把对手赶下台就得了,却没想到这根本不适用于血性的女真人,对女真人而言,把对手肉体消灭才是真正的胜利,他根本无法劝阻蒲鲁虎不杀高庆裔。或许这便是宋人积弱的原因——虚仁假义,所以该死的秦桧才得以东山再起。
他郁闷的另一件事是为了“莫须有”大计,不得不违心地附和挞懒让秦桧阻挠岳飞并统诸军的决定。一心改变大英雄命运的他,却一次次地走向大英雄的对立面;一心不杀的他,却一次次沾上别人的鲜血,历史就这样无情嘲讽着他。
未及一月,大金开国第一功臣——心高气傲的粘罕,坐视心腹亲信被杀,却无能为力,愤懑而死,终年五十八岁。
那一天,闻讯的蒲鲁虎欢天喜地地找他喝酒,他哪有这份心情,只想早返中原,见见妻儿,不期太保府送来哀告,指名邀请太师蒲鲁虎、海州王明日出席粘罕亡礼——“烧饭”。
蒲鲁虎看着哀告,顿失兴头,面色犹疑不定,原来“烧饭”乃女真祭奠死者的重要仪式,不去则是大不敬,为族人不齿,蒲鲁虎有心不去,却怕自损名声,不利日后夺位,有心去,又怕是鸿门宴,中了对手埋伏,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听了原由,亦有同感,只怪蒲鲁虎做事太绝,人家若要借机复仇,也是情理之中。两人商量良久,最终决定还是去,不过去之前要做好万全保障。会宁府非比齐地,他为秘密行事,乃孤身前来,保障之事,全由蒲鲁虎手下去做,不知有没有他的圣军战士管用。
按女真习俗,烧饭仪式只能在死者家中的大院举行,几日来的侦探结果表明太保府并无异动,只有亲族往来吊唁。
烧饭之夜,蒲鲁虎并不放心,令太师府死士全部出动,或明或暗,密布沿途及太保府左右,誓保二人安全。
一路碰上不少前往的朝臣将领与宗族,蒲鲁虎安心不少,人一多,杀手自然不便下手,他在会宁府的出现已经不是秘密,也无人惊异。
到了太保府,粘罕族人自对蒲鲁虎与他怒目相向,院中已筑起一座一丈多高的烧饭台,台上大火盆熊熊燃烧。人死为大,除了驻军在外的挞懒、兀术等大将,大金上层的重要人物几乎都来了,粘罕权倾朝野时的威风在其死后回光返照了一把。
仪式尚未开始,帝系的斡本忽然宣读郎主旨意:褒太保完颜宗翰(粘罕)为国殊功,特将烧饭礼移往国教萨满总堂,由神使完颜希尹(谷神)主持,以总堂圣洁祥静,人杂有污,故参与者限宗族耆老,并丞相、元帅以上者或其子婿!
他与蒲鲁虎闻之色变,合刺此旨一下打乱了他俩的如意算盘,先改变地方令蒲鲁虎布置落空,而且那地方是谷神统管的萨满教总堂——谷神是粘罕一系的仅存硕果,蒲鲁虎一直动之不得,只怕是帝系早有预谋;再限制参加人数令对手毋须顾忌,那“元帅或其子婿”之语明显针对他!此次奇袭粘罕一系的政治手腕令他锋芒毕现,再加上归金后的军事表现,在挞懒政治野心昭然后,他已成为其系必须铲除的首要人物,帝系自然看出了这一点。
好个合刺小儿,先以狼驱虎,再以临死之虎反噬狼,好个一箭双雕之计!他与蒲鲁虎同时想到了,面面相觑,额冒冷汗,去还是不去,去——有可能一去不回,不去,就是抗旨之罪,同样难逃一死。
他想起什么似地在身上一摸索,神色稍定,向蒲鲁虎使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暗道一声:“去!”
几月相处下来,蒲鲁虎对这个汉人小子产生了莫名的信任,稍稍心定,女真人的豪气上来,拿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冷哼一声:“众位,听清楚没,要去的去,要留的留,不要耽搁太保亡灵上路!”
但愿粘罕不要找他俩一同上路……鬼叫般的秋风在车窗外呼啸,他想起了高庆裔临死前的呼号和粘罕怨毒的诅咒,头皮一阵发麻,心中嘀咕。在数百名御前侍卫火把开道下,他、蒲鲁虎与十多个王公大臣族老分乘数驾马车,弛往会宁府城外东面的萨满教总堂。
有御前侍卫随护,至少保证路上的安全,他抓紧一切时间思考对策,左手紧紧攥住怀里的两样物件——教尊姐姐遗留给他的玉牌与面具,此次入京,由于孤身一人,他准备详尽,这两样东西也带在身边,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不由想起教尊姐姐临去之言:“他日在大金如有麻烦,可持牌去萨满教总堂,自有人帮你。”
嘿嘿嘿,谅你谷神与斡本再狡猾,也想不到改地于萨满教总堂反而帮了我吧,阿弥陀佛,教尊姐姐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你的外甥女婿啊!他的手心都攥出汗来,这几个月窝在太师府,真把自己当作了羽扇纶巾的军师,连武功都荒废了,靠这小玉牌真能保命么,都过去好多年了,教尊姐姐的话会不会失效?他的心又开始发慌。
车中央堆着烧饭用的酒肉香气冲鼻,他自无食欲,却想到一个激发自己斗志的方法,转向故作镇定与三位王公族老聊天的蒲鲁虎:“太师,王爷们,闲聊无趣,不若赌酒助兴,明日在江南学了一个新赌法……”
好酒斗胜的女真人顿被挑起了兴头,蒲鲁虎也被转移了对未知的恐惧,这辆马车里突兀冒出后世年轻人爱玩的酒令:“人在江湖飘呀,谁能不挨刀啊!一刀砍死你啊,两刀砍死你!三刀砍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