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
江暖 更新:2023-09-03 10:27 字数:4777
青丝在水中随波舞动,那个倔强到任性的女子,放弃了呼吸,也没有放开手中紧握的银簪。如果她的脸上,都是满足笑意,为什么会有泪水从眼角滚出,又溶入水里,了无痕迹。
明明不是自己,可是为什么这种疼痛,会叫她如此熟悉,叫她五脏六腑,都痛得无法舒展。
如风睫毛轻颤,寂行天一脸欣喜,握着她双手,轻唤:“如风,如风!”那样小心翼翼,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终于,如风睁开了眼睛,寂行天欢呼一声,死死抱住了她,喃喃的念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吓人?你这个笨蛋……。”
这样紧密的拥抱,这样心痛的低语,似乎驱散了梦里一直挥散不去的寒冷。如风嘴角轻扬,轻推他胸膛:“寂行天,你闷得我无法呼吸啦。”
虚弱无力的声音从胸前传出,寂行天轻骂:“活该!”。手上却松开了力道。
如风缓缓躺回去,寂行天定定望着她,泪珠却一颗颗顺着脸庞掉落。
“你快点擦擦吧,难看死了。”如风沙哑着声音。
“没空。”嘴咧成大大的弧度,双手抓着她,一刻不肯放。
“他们呢?”转头看看,帐中只有他一人。
“去拿回临关,帮你出气。”
如风哑然,边境重镇的临关,这些人是说要去“拿回”?这么简单。这么狂妄的字眼,也只有面前人说得出口了吧,如风白了他一眼。 “不是去拿回么?你先炸了人家兵库,又拿我令牌断了临关的食盐供应,秦介手下一众神箭手,也随着三皇女随从,潜入临关,再加上纳南家大军,还有什么问题?”
如风微微一笑,这人竟然是心如明镜的,微微闭上眼:“对不起。”对不起,算计了你。
寂行天轻轻拂去她额前发丝,“睡吧,睡醒之后再好好给我道歉。”
沉沉睡去,这一次,再无梦境。
皱着眉,如风喝下一大碗药,叹气:“方瑞,你故意的吧!”这么苦,明显是加过料的。
“没有。”干脆的甩话,方瑞移开搭在如风腕上的手,抿着嘴收拾床边药箱。
又惹到她了?如风觉得这位似乎从来没有好脸色给她看过,“方瑞,我又做错什么了?”
“没有。”快手快脚把东西收拾完,一刻也不愿多呆的抬脚就走。
如风把头转向一旁坏笑的寂行天,一脸询问。
寂行天走过来,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入被中,“活该。”谁叫她那么不解风情,又笨得要命。
“以后,不要睡那么久。”睡得那么无声无息,叫他惶恐不安,将头靠向她颈间:“梦里有什么好事吗?你都不愿醒来。”
如风垂下眼敛,不再言语。
梦里没有什么好事,有的,只是且如风的痛苦和悲伤。那一天河中的寒冷,似乎唤醒了这个身体残留的记忆。灵魂已然消逝,身体却牢牢记住了那最后一刻,刻骨铭心,原来如此。
那种伤痛,在梦里如此清晰,经年累月的沉积,生生扎根于身体深处,不甘离去。
“你怎么了?”察觉她异常的沉默,寂行天搂着她腰的手微微使劲。
“我说,寂行天,你的手放在哪里?还有,你的头,靠在哪里?”死人狐狸,又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搂搂抱抱,害她从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似乎,都要习惯了。
寂行天一动也不动,反正以这小公主现在的体力,也没办法赶他走,只管张口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吧,就算是利用,也得让我知道得明明白白吧!”她的一点一滴,他都想要知道。霸道么?那又怎样,他寂行天要的,从来不曾放手。
也罢,终究是要说的,省得她面对这人的时候永远愧疚。如风瞪向他:“记住哦,我只说一次,以后哥哥姐姐问起的话,你帮我说。”
“为什么?”她自己的家人,凭什么要他来解释。
“因为我懒。”理直气壮的回答。
寂行天瞪眼,然后,这个理由?实在是……,他翻翻白眼:“好!”有气无力的声音。
如风得意的笑,然后故事就从火烧三皇女寝宫那天开始讲起。
知道了乌加是三皇女的眼线,寂行天的势力居然又无所不在,那一夜,她故意与寂行天聊天,隐隐透露出要去救左相,等众人在左相关押的地方布置好天罗地网。
她在寂行天身上下了安眠药,叫司理拿着他令牌,进入了寂家百年前修建这座皇宫时预留的地道,然后火烧兵库。
她自己,早在陪完颜珞琦瞎逛的时候,已经在皇宫内下毒,修书一封,在那一夜叫秦介呈到骊国皇上面前。话很简单:“还我左相,解骊国皇宫之毒。”
而那火药,如风轻笑,再怎么利害的火药,引线被水泼湿,也点不着了,她何必多花心思。于是,领着左相,大摇大摆的走出皇宫。
司理等人,却拿着寂家家主令牌,断了临关的食盐补给。直到,据说要被完颜珞琦接收寂家产业,才奔回惠启,谁知道,完颜珞琦,居然什么动作没有,似乎这寂家半数产业,从来没有落入她手中。
听她说完,寂行天长久没有说话。
如风内心不安:“对不起,寂行天。”
抬头看她,寂行天低声道:“如果我伤心,你,会心疼么?”
“我会很愧疚。我不想伤你的。”
“那如果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你可以当作是对我的补偿,不赶我走么?”
静默,如风低叹:“寂行天,这不是可以拿来交换的。”
“我知道!”苦涩一笑,寂行天闭紧了双眼:“可是除了这个,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入你的世界?”
心中一痛,这谈笑间可以叫天下财富聚集的男子,什么时候,收敛了一身狂傲,变得这般卑微模样。
悄悄伸出双手,想要抚向靠在脸侧的男子,却看见门帘一掀,方瑞又端着一碗药进来,面色平静的看着她:“第二碗药。”
刚刚才喝过的,如风瞪大眼睛看她,苦笑着,将抬起的手放了回去,而抱着她的男子,浑然不觉。
方瑞说,她这次受寒太重,不好好调养,会落下病根。听了这话,寂行天就一脸紧张的紧盯着她,似乎怕她把那碗药漏喝了一滴。
两双目光的监视下,无奈又好笑的,如风端起第二碗药,一口气灌下去。
接过碗去,方瑞这次没有立刻就走,只沉默着站立一旁。
如风挑高眉毛,“怎么了?”
“大军已经攻下临关,今晚回来。”
“哦!”如风点头,意料之中,不过这速度也挺快就是了。
再看向方瑞,怎么还站着没动?
一向平静的脸上少有的几丝波动,方瑞抬起眼,问她:“那时候,为什么中途跑出去?”
如风微愣,半天才意识到方瑞是问那天的事,把头偏向一边,良久,低声说:“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方瑞的眼睛,闪过几丝亮光。一会,居然伸手拍了拍如风的头。
如风受宠若惊的看向方瑞,天要下红雨了么?
方瑞嘴角微勾,“等他回来,你要把这句话,告诉他。”然后端着个空碗,揣着神秘的笑意离去。
“她怎么了?”只好愣愣的看向突然变得安静的寂行天。
寂行天深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她是在笑,两个笨蛋。”顿顿,接着说:“不过,小公主,你还是继续这样笨下去吧,好不好?”
如风眨眨眼,她哪里笨了?
第七十章 芳草纷飞
快入夜的时候,马蹄声声,三军气势如虹,直奔回营。
帘子猛地掀起,秦简拿着手中长剑,眉眼之中,杀气未褪。看见桌旁静坐的女子,一灯如豆,忽觉满身厉气尽消,眼中映入的,只有柔和光晕。
握紧手中剑,秦简开口:“临关,回来了。”
如风笑笑,倒过一杯茶,往旁边空位一放:“你,回来了。”
呼吸微微一窒,秦简大步上前,将茶一饮而尽。敛下的双眼,遮挡了所有情绪,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这就够了。
他的那些奢望,明明就是不该有的,是他,强求了。
“知公主平安之后,左相已经即刻回朝,吩咐公主身体大好之后,再由属下护您回宫。”再抬起眼时,目光中已是一片平静。
如风看着秦简,扫过他坚挺前额,扫过他灼灼眉眼,站起走到他面前。两人离得很近,如风深深看着秦简,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那一夜的喘息和火热,她不是没有记忆,秦简的颤抖和轻泣,她也记在了心间。她从来,没有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想过秦简,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秦简有什么牵扯。
可是这双眼睛里,敛滟的波光,闪闪烁烁都是温情。她不是从未经历过爱情的女子,方瑞的提醒,寂行天的叹息,叫她开始明白。她只是迟钝,并不代表果真愚蠢。
如风的无声打量,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秦简只觉得慌乱而不安,似乎心里的纠结,就要赤裸裸暴露在她面前。
“秦简!”如风唤道。
秦简急忙开口:“小公主,三军刚回,我要忙着安顿,您先歇着吧!”不等如风回答,他已经急促的转身,旋即奔出帐外。
跑出老远,秦简才敢停下,大口的喘着气。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奢望的,现在是要受到惩罚了吧!即使只是远远的陪在她身边,也不被允许了吗?
闭上眼,收起满目萧索。
“秦简!”身后的声音,叫他浑身一僵。即使只是一刻,也拖不过去么,秦简转过身来,看向如风。来不及收拾的绝望和凄凉,直扑过来。
“秦简!”如风走过来,微微笑着,“可以陪我走走么?”
无言的低下头,习惯性的走到她身后。
“秦简?”怎么跑到她后头去了,如风愕然。
“我喜欢走这里。”即使只看她背影,也叫他幸福。而且,走这里的话,不会那么容易被赶走,被遗忘吧。
皱着眉头,如风抚额:“秦简,你是骥山营的军师,是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大将。”
可是,在你面前,却什么也不是。秦简握剑的手指,开始渐渐泛白。
如风后退一步,站在了秦简身边,抬头指天上的一轮明月:“秦简,你看那轮月亮,只有她一个,身边的星星,都离她很远很远,所以即使满天繁星,这灿灿银河之中,她,也是亘古的寂寞。”
几乎是立刻的,秦简往如风身旁靠了一小步。
偷偷抿嘴,如风往前行走,果然,余光之中,青色的衣衫,再不离左右。
得胜回营的众将,隐隐有些兴奋,所到之处,处处可见沸腾。直到走出老远,才将夜晚的宁静,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
月光高照,人影成双,秦简伸出右手,悄悄的靠近了如风,地面上,是相依相偎的身影。弯起嘴角,秦简不住的偷瞄。
“秦简,”如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然后深深的一躬。
身形迅速往后一退,秦简脸色苍白,屈腿跪下,声音颤抖:“小公主!”
如风没有扶他起来,轻声道:“这一躬,是谢你愿意屈身相救。”
秦简死咬着唇,再不敢抬起头来。
如风再深深弯腰:“这一躬,是谢你夜里相护,千里相随。”
秦简盯着地面,只觉得心越来越沉,一切算清之后,再无瓜葛了吗?
如风似乎没有看见秦简的颤抖,又一躬;“这一躬,是谢你生死不顾,夺回临关。”
握着剑的手咯咯作响,一片冰凉。
再一次弯下腰去,却没有再抬起:“最后一躬,是谢谢你们兄妹,懂我惜我,一路相顾。”
秦简惶然跃起,将如风紧紧搂住,声音低哑:“我以后不会逾矩了,再也不会了。你不要,不要……”。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他相貌丑陋,无蒲柳之姿,又以男子之身待在骥山营,姻缘的冀望早已多年不想。直到这女子出现,如和风拂柳轻绕他心间,叫他微笑,叫他眷恋。等到他惊觉的时候,才发觉早已情根深种,来不及抽身而退。
爱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所以他愿意,一直站在她身后,看她恣意欢笑,看她飞扬幸福。只要可以让他远远的眺望,他就可以再无所求。
可是,现在,即使这样偷来的幸福,也要忍心剥夺么?他只不过奢求一次,是不是就要终身远离。从此之后,天涯相隔。
“小公主,是我错了,我错了。”急切的恐慌,战胜了平日的理智,他只想要拉住她,所以他紧紧的抱着,不肯松手。
“秦简,你知道错了么?”如风的声音,轻飘飘的发出。
“是,我知道了。”所以不要叫他远远离开,他以后;再也不会不自量力,变成她的困扰。
“错了,就放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如惊雷,粉碎了他最后的希骥。颓然的放下手,身与心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