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3-08-28 11:49      字数:4889
  晏府的东月宛灯火依旧透窗的明亮,屋里的主人还没睡。
  来到晏府已经三天的姚非尉,对晏府的一切也大致上熟悉,这里的人都很好,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们一知道他服侍的主子是晏二少时,都对他掬一把同情的目光,还跟他讲些什么「好好保重」之类的话。
  说真的,他真搞不懂他们的意思。
  手里端着刚从厨房里做的夜宵,穿过庭园的拱门就进入了东月宛的范围了,他抬头一看到楼阁里还亮着光,就赶紧入楼去了。
  他才来晏府没多久,可是他感觉得到二少爷过得并不快乐,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有时会看着一幅人像画,虽然他不晓得那画像里的人是谁;有时就只呆坐着,不晓得在想什么,就算有人站在二少的面前,都可以感觉得到二少的眼神是穿透那人望着不晓得多远的地方。他光是一旁看着,就觉得难受,但他又不明白原因,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理好东月宛的一切。
  「二少爷。」他轻敲着书房的门,不敢唐突开门闯进。
  「进来。」房里传来答应的声音。
  姚非尉开了门,就看到晏月清又在看挂在墙上的那幅人像画了。
  虽然才看过几次而已,但老实说,他不喜欢画上的人,有种讨厌、不舒服的感觉。
  「我不是叫你去睡,不用陪我了吗?」晏月清看着姚非尉端着夜宵过来,就知道这大个儿又半夜不睡跑去厨房弄东作西的。
  「您晚膳几乎没有动箸,我怕您半夜饿着,所以就去弄了点夜宵过来。」
  每次膳点端来,二少每样菜都只吃了一口就不吃,总是几乎原封不动的又送回厨房里去。厨房的大厨一看到膳品又原封不动的回来,接着有一个时辰是陷入消极之中,开始质疑自己的手艺,没多久就会大吼大叫,然后接着……转身准备下一餐的膳食去了。
  他很想跟大厨讲,大厨煮的东西很好吃,可是每次端着二少的膳食回到厨房,那句话实在很难有立场说出口。
  至于夜宵的准备,是第一天来的时候,半夜醒过来才发现二少还没睡,那时他才知道晏月清有晚睡的习惯,就去拜托大厨让他可以在半夜的时候使用厨房,他是舍不得半夜里二少爷饿着了。
  晏月清叹了口气,说:「就搁着吧。」
  把夜宵搁置在红木桧大桌上后,姚非尉没有马上退下,就在那儿等着。
  「怎么不下去?」晏月清看到姚非尉就待在那儿不动,皱着眉问。
  姚非尉很老实的回答:「您还没有休息。」在他的奴仆应守规则里没有哪一条有注明仆人可以比主子早睡的。
  「以后不用替我准备夜宵。」晏月清再次的吩咐着。
  这会让他想起之前显平夜读时,费心备着夜宵的自己。
  那时……
  「可是……」
  「我吃不下,你准备有什么用?」
  「可是不好好吃饭的话,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姚非尉,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晏月清的表情一沉。
  曾经,他也叫过显平不要太常夜读,容易伤身。但,显平却跟他说读书的兴致一来,就容易忘了时辰,哪还晓得是几更天了。
  回想起来,显平那时感觉不像是读书的兴致来了,反而像是……推托……不!不是的……
  「可是……非尉很担心您啊!」舍不得二少难过、舍不得二少像没魂没魄的活死人般,更舍不得二少因其他的原因而不吃不喝的弄坏身体。
  「好了,够了!」愈说,他就会愈把姚非尉和过去的自己重叠,就好像会发现到他过去从来没有去注意到的事,让真相继续吞噬着他的盼望。
  「二少爷……」姚非尉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晓得是哪里惹得二少不开心了?
  一时间,整个空间沉闷着,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晏月清转身,看着墙上的画,眼神盯得紧切,像要瞧出什么端倪来,可是画里的人不会跟他说上一句一语,更不会告诉他想知道的答案。
  姚非尉也跟着瞧那一幅画,只是……愈看是愈觉得画里的人讨厌!
  二少心情不好,大概是因为画里的那个人的关系吧?姚非尉心中这么猜测着。
  「少爷,画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本来想开口骂姚非尉的,但又想到姚非尉与显平根本不认识,光凭一幅画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事来着?府里的人又不可能随便对这新来的姚非尉嚼舌根。于是,他缓下脾气,问了姚非尉。
  「因为这人看起来很怪,有种令人讨厌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啊!就像我住的山脚下,一个教书的夫子,一天到晚的只会讲什么『之乎者也』、『孔夫子曰』。我师娘说那夫子是迂腐的书呆子,只会跟着圣贤书照本宣科,一点都不懂得变通,这种读书人是最难搞也最难应付的。捍卫礼教,这种人是冲第一;若是变通改革,每一个人都变乌龟,只会缩在壳内。」姚非尉一口气讲完了他的感想……其实有一半是借师娘的感想来用。
  不过……他讲完才发现,二少的表情似乎比刚刚更糟糕了。
  「你说什么?」晏月清的眼神几乎都阴沉了下来,语气也不甚好。
  「呃……」他,刚刚说错了什么话了吗?少爷好像又更生气了……
  姚非尉完全忘了该怎么反应,当场就呆愣住了。
  『少爷,您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您画的人物像会这么传神,是因为您把他们的神韵都画了进去了,无论这人是好、是坏,都在您的画里见真章了。老朽习画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有少爷这等本事。』
  那时他才刚学画没多久,教画的西席先生这么对他说。
  沉默低靡的空间,容易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余昊风单手支倚下颚瞧着打从他踏进东月宛的会客厅开始,脸色不曾好转过的晏月清。身旁还站着晏府新进的仆役,那一脸既内疚又……无辜的表情让他很想笑,可是笑了的话,可能会被主人赏了个大白眼吧。
  「我能问你,心情不好是为了哪桩事吗?」再继续沉默,他可能会忍不住转身就走。
  「跟你没关系。」晏月清一点也不想回答。
  然而,旁边的姚非尉脸上的愧疚又更深了。
  「那我猜猜看,」余昊风脸上露着笑意,猜说,「第一,事情的源头一定跟『陆显平』脱不了干系;第二,你身旁的那个倒霉鬼刚好踩到『陆显平』这个大逆鳞。我猜的,对还是不对呢?」这大个儿不简单,被月清凶过还有那个胆在旁服侍,有前途!
  才说完,月清的锐利眼神随即瞪了过来,显然他是猜对了。表面上还是冷静自若的余昊风,眼神跟身旁的美婢韶令打了个暗示,一有状况不对,当场就可以逃命去了。
  韶令也很无奈地要自家主子别太刺激晏公子。
  这不是他没胆,实在是……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跟一个练家子过不去,虽然有一半是他自找的。
  「那是动了什么陆显平给你的东西了吗?」根据前几个在东月宛当值小厮经验,十之八、九是这个原因。
  「不是。」晏月清否定余昊风的猜测,末了还用眼角斜瞪了姚非尉一眼,「哼!」
  「二少……」呜怎么办?他被二少讨厌了!姚非尉的内心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无法从无限哀号状态中解除。
  「闭嘴!」一听到姚非尉的声音,又让晏月清想到昨晚姚非尉讲的话,怒气又爬上心头。
  听到晏月清的命令,姚非尉乖乖地闭上嘴,连声不敢吭一声,就怕被晏月清扫地出门。
  早知道,昨晚不该多嘴的。姚非尉在心底不晓得暗骂过自己几回了。
  而余昊风一看到眼前发生的事,脸差点没从支撑的手上滑下。
  他……刚刚是看到了什么?
  「不是动了东西,那还会是什么原因?」他实在好奇这大个儿是做了什么事让月清这么生气。
  「原因?还会有什么原因?」晏月清的声音大了起来,只差没拍桌发泄怒气而已。晏月清手指着身旁的姚非尉,说,「他居然说显平是不知变通、迂腐的书呆子!」
  这家伙真有勇气!余昊风心底佩服着姚非尉的敢言,可是……
  「这大个儿认识陆显平吗?」
  「他是看着我的画讲。」
  「画啊……」原来是月清帮陆显平画的人像啊!余昊风思忖着,到底要不要把心底藏了许久且有可能危害生命安全的话讲出来?但又想到他来晏府的原因,二者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无论讲哪个都有可能导致月清翻脸。
  「怎了?」晏月清见余昊风像是在犹豫着话要不要说出口,心里有个不安浮了上来。
  「我认同大个儿的看法。」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余昊风犹如壮士断腕般讲出自己认同姚非尉的看法。
  「昊,风!你……」晏月清一听,霍然站起。
  「慢!你别急着气,先听我说,」余昊风赶在晏月清对他发难前讲,要晏月清先听听他的解释,再决定要不要扁他出气。见晏月清坐回椅上,余昊风才开始说,「月清,你看人很准,从没看错人,包括陆显平和子钗儿,你都没看错他们。只是……差别在于你肯不肯面对事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画完全表现出一个人的特质,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很明白,而且陆显平明白,子钗儿也明白。」说真的,把那张陆显平的画拿出去,十个人有十一个人包括陆显平自己也无法否认事实就如同那个大个儿讲得一模一样。
  「昊风你在打什么哑谜?」
  「我记得你画过二张陆显平的画,第二张在作画的当时,子钗儿是在场的,对不?」
  晏月清身体震了一下,脑里仿佛有种意念要突破他的抑制而出。
  「昊风,我累了,这事改天再说。」不能听、不可以再听下去!
  见晏月清又是逃避的态度,余昊风整个人也火了起来,不管月清爱不爱听或是他讲了之后会有什么下场。总之,他今天非把月清敲醒不可。
  在他的眼里,陆显平根本不值得月清如此挂念!
  「你想他的时候,永远只会拿第一张画像来看,因为你心里知道第二张画,他看的人是子钗儿,不是你!」余昊风一口气说出想讲的话。
  「不要说了!」晏月清双手捣着耳,不愿听到足以打击他内心盼望的话。
  「陆显平看得出来,子钗儿也看得出来,所以想当然,他们就以为你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
  「非尉,送客!」不等余昊风再说下去,晏月清大声嚷着要姚非尉送客。
  「余公子,请。」姚非尉遵从着晏月清的交代,一脸抱歉的要余昊风离开。
  即使主人出声赶人了,余昊风还是不动如山的坐在椅上,反正他今天是豁出去了。
  「余公子……」姚非尉看余昊风不动,心里也焦急着,他不想让二少爷再生气了。
  「赶我走?那你意思就是不要陆显平下落的消息?」余昊风很有把握这个消息将会让他被留下来。
  这消息是他偶然得知的,他才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去找一个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喜欢的家伙。
  「你有显平的消息?」
  「有啊,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很乐意想知道。」
  「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啦,不就是人在开封府而已,一家三口陆显平、子钗儿、及他们还没满月的儿子很和乐融融的生活着,幸福美满,就这样。」余昊风很平稳地述说着他得到的消息,当然他也很明白这样的内容足以月清清醒及死心。
  「昊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我何必冒着可能被你痛揍的危险来编派谎言,而且我骗你做什么?」他又不是嫌命太长。
  「你……不……不可能……」他拒绝相信!
  「你不信?好!明个儿我们就启程到开封去,」反正他已经派人盯牢他们,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你之前不是说要亲眼看、亲耳听陆显平对你说吗?现下有这么个机会,让你听到陆显平口中的真相,我就不相信你还不会醒!」
  明明事实就这么显而易见,为什么月清偏偏还要自欺欺人?在等陆显平回头吗?那月清这一辈子永远不可能等得到的!
  「余公子,请您别再刺激二少爷了!」姚非尉虽然不清楚事情始末,可是他见到二少爷难过,他心里也跟着难过。
  「刺激?我要真的刺激月清,就会把话说得更明白点!」依子钗儿临盆的时间推回去算,起码在子钗儿离开晏府前三个月就有身孕了,再明白点,也就是说他们二人早就在晏府暗渡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