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到皮特四世也在其中，动作很有分寸地磕了一下脚后跟，微微低头。既不张扬也不畏缩。连皮特四世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忍不住走上前，问这个毫无军阶的军校生，“卿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略一欠身，“陛下，臣和校长的秘书有约。”
  皮特四世转头看着校长。
  校长却也不认识此人，“你来找我？”
  “我是来办理退学手续的。”
  威廉突然认出这个两天内才听过几次的声音，“你是……杰西？克里斯曼家的杰西？原来你也是军校的学生，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杰西抬眼看了他一下，默不作声把视线又转回皮特四世身上。
  威廉见到众人看向自己，觉得刚才那样大惊小怪未免有失优雅，不过杰西只是换下运动员服色，穿上这样随便一件军服，居然效果天差地别，又怎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杰西在校过分低调嘛。
  威廉见父亲正不满地对他皱眉，忙也摆出最漂亮的上层礼仪，冲皮特四世翩翩躬身道，“陛下，这位是杰西学弟。”
  “杰西？那个杰西！”方达中将愕然惊醒地叫起来，“对呀，你不是那个杰西，前天在电脑模拟室虚拟演习时，负责米法斯星域的那个？”
  “噢，原来是卿？”皮特四世打量着杰西，“果然少年有为。是战略研究科的学生吗？”
  “不，是公共科，陛下。臣这次来，就是和校长秘书办理退学手续。”
  “呃？”皮特四世一愣。所谓的公共科，是有些新生入学考试时成绩太差，不适合上任何科系，所以干脆排入统一的公共科。待两年基本课结束，授予专科证书，好的被各科择优录取，差的只有退学，或者转去其他大学继续就读。这是个只有平民的科系。贵族就算成绩再差，也总能想法进入心目中的理想科系。
  皮特四世追问杰西，“卿要转去什么学校呢？”
  “外城小区第四体育师范学院，陛下。”
  皮特四世有点搞不清楚地用眼神询问随从众人。可惜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学校，只凭着什么“外城小区”这样低级别的校名，又是“体育师范”，想来恐怕连三流都排不上。
  皮特四世不满地左右张望，“保罗，朕刚想起，方达中将曾对朕说，杰西是卿家中的？”
  保罗走上前，应一声，“是的，陛下。”
  皮特四世有点埋怨地看着保罗，“卿这个回答也太简单了吧。”
  “陛下，”保罗这才微微躬身，多解释两句，“杰西•；克里斯曼是臣家中的。”
  “居然就补充这么两句！算了，先让他一同来参加小聚。至于转学的事，朕要考虑。”
  “……？”一直收敛视线的杰西，抬眼轻轻瞟一下皮特四世
  “怎么，对朕的决意不满吗？”皮特四世带点孩子气地瞪着杰西，看着眼前那双毫无表情的湛蓝色眼睛，心一闪，隔一下才意识到，他身为皇帝之尊，刚才竟然下意识躲开视线了，不禁有些气恼，迁怒地瞪向保罗，“卿既然肯为朕劳神分忧，知无不言，朕难道不可以帮手下军校校长的秘书分担工作吗？”然后也不等校长为他带路，直冲冲地带头走进小会客厅。
  其他人也忙跟上皮特四世。
  威廉落在最后，看到保罗仍留在原地，杰西静静地站在保罗面前。
  秀刀在门口招呼威廉，“威廉小公爵阁下，陛下在里面没人陪，闷得很，正到处找你哪。”
  威廉苦笑地走进去，“是因为保罗公爵又扔开他不理，陛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吧？”
  ＊＊＊＊＊
  保罗和杰西又过了一会，才最后走进小客厅。两人一露面，全场的交谈声都微顿了顿，才若无其事继续下去。
  只有瑞恩不顾忌皮特四世耿耿于怀时不时瞪过来的视线，跑上去拉杰西，“你怎么才进来？要不要吃点东西？”说着，就从小茶几拿了几块点心递给他。
  杰西又象前日一样，给他什么就立刻飞快咽下去什么，其他的连看也不看。
  威廉假装也去拿点吃的，走近那边，只听保罗问瑞恩，“是你叫杰西今天过来的？”
  “嗯，正好一起做伴。”
  “现在带他走。”
  “可是……我已经定下了军校飞行球的运动场……”
  “你们两个四肢发达的家伙……”保罗有点无奈地看着瑞恩，最终还是拍拍他的肩膀，“还等什么，快去吧。”
  瑞恩欢呼一声，拉着杰西跑了。
  第008章
  皮特四世还是忍不住自己也走到这边来，却不招呼保罗，反走到威廉身边，“威廉，朕的爱臣都一个个远去，现在连卿也要抛弃朕了！”
  威廉狼狈地看着皮特四世，考虑要不要也象保罗拍瑞恩那样拍拍皇帝陛下的肩膀，说一句“还等什么，快去吧”之类的。
  “陛下，”总算保罗自己有自知之明，过来向皮特四世行礼，眼神却思索着打量威廉，“威廉小公爵越来越气度不凡。”
  威廉只能打哈哈，“哪里哪里。”
  还没等威廉再多客套两句，皮特四世已经一把搀起他的胳膊，往旁边就走，“从什么时候开始，朕旁边的臣子把朕过来说话的时候，都当成自己寒暄的社交场合？”
  保罗居然不跟上皮特四世，反在路经几个正闲聊的军校毕业生时，突然停下脚，凝神旁听起来。那几个原本交谈的军校生打住了对话，一起看着保罗。
  保罗温和一笑，“为什么不说了？很有意思呢。”
  几人中央的张秀刀大方地回答，“保罗公爵，我们正说到古老的东方佛学。”
  “你刚才跟他们说的那句，能再重复一遍吗？”
  “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原来……是这句话……”保罗似是想到什么，喃喃自言自语，说完了，又猛凝目看着秀刀，“你可曾听到有人用这句子来给人起名字的？”
  秀刀被保罗的凌厉目光射得脸色一白，忙掩饰地笑道，“公爵也对这些虚幻的东西感兴趣吗？据说有慧根的小孩，只要听一遍就会弃家而去，父母又怎会用这种东西给自己的孩子起名？”
  “……弃家而去……”保罗沉稳如岩石的脸色，竟微微一动，“……弃家而去……难道就没有牵挂吗？”
  “就是因为没有牵挂，否则也就不会这么潇洒了。”
  皮特四世扯着威廉说话，半天等不到保罗陪过去，却看到他在另一边跟秀刀越聊越上劲，不由边瞪着那边对威廉抱怨，“想不到卿的朋友倒很受保罗公爵的青睐，连朕都很少能够得到跟公爵一次说这么多话的优待呢。”
  威廉也对秀刀有气，不知他在说些什么，竟招去保罗认真旁听。
  这时，方达中将却携着宰相勒姆士公爵，迈着军人的大步子走过来，“陛下，勒姆士公爵已经欣然同意臣向陛下谈的事情……”
  勒姆士的脸色却没方达好，“方达将军何必过谦，你早就直接向陛下禀报过此事，老朽也只负责盖一下图章。”
  皮特四世抓着威廉对他耳语，“你老爸处理日常政律倒也因循前例毫无差错，只是其它的事情，脑瓜实在不灵哦……”说完，他也不看威廉既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的苦脸，对方达道，“方达中将，朕已经帮卿问过保罗公爵好几次。卿也看到，他一直不肯正面回复，甚至从中阻挠，刚才居然让瑞恩把人带没影了。保罗公爵一向办事稳妥，朕也不好无端压他。”
  威廉想起刚才偷听到保罗和瑞恩的谈话，忙上前道，“陛下，臣知道瑞恩把杰西带到哪去了。”
  ＊＊＊＊＊
  皇家军校的大贵族毕业生豪华小聚，居然由皇帝提议换场地改到飞行球训练厅，旁边地上甚至还横七竖八堆着一些运动员热身用的器具，再由兵部尚书提议把大多数人都赶走，只留几个最相关的孤零零站在这。这两样大概都是帝国头一次。
  场内两个换了运动短衫裤的人，都是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来了观众。杰西敏捷矫健地从瑞恩手里夺过球，在几乎零重力的飞行球场里，象大鸟一样滑翔开，同时在空中拧转柔韧的腰部，改变面向的姿势，把飞行球向场边不规则移动的镖靶投去。“轰”的一声！正中红心。
  皮特四世伸出手指，先示威地瞧瞧旁边的保罗，然后大力按下关闭反重力的按钮。
  象鱼一样游曳在场内的杰西和瑞恩，立刻受恢复的重力牵引，垂直飞速下落。被下面好几米高的大海绵垫子接个正着。
  “大家看，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找对关键，就成哦。”皮特四世继续爱抚一下那个立刻执行命令的按钮，才对保罗道，“亲爱的保罗，朕一向很倚重卿透彻的眼光和铁腕般的决断力。但是今天，朕务必要听到卿的合理解释。为何卿不愿向朕举荐杰西，甚至故意掩埋他的才能，把他转去什么三流体育师范学院？”
  保罗被皮特四世逼到眼前，仍是神态安然，“能否请陛下在把里面那两人叫来后，再由臣禀报？”
  第009章
  瑞恩和杰西被迅速带到皮特四世面前，甚至连洗澡换衣服的时间都没给。两人全喘着粗气，脸色绯红，大概心跳仍没从刚才的大运动量中完全放缓。
  皮特四世左右看看，“很好，人总算来齐了。亲爱的保罗，朕再问一遍，为何不愿向朕举荐杰西，甚至故意掩埋他的才能，把他转去什么野鸡体育师范学院。”
  保罗踱到杰西的旁边，沉声命令，“杰西，跪下。”
  皮特四世吃一惊，“保罗爱卿？”
  其他人也一起呆住。
  杰西眼睫一抖，低头望着脚下运动看台的木质地板。
  瑞恩已然嘻嘻哈哈地搭住杰西的肩膀，“大哥，开什么玩笑？杰西是我的好朋友，为什么让他跪下？”
  杰西听了瑞恩的问话，却骤然脸色苍白，立刻面无表情跪在地上，顺便躲开瑞恩热乎乎挨上来的胳膊。
  保罗这才接着道，“陛下，您问臣为何故意掩埋杰西。其实臣已经给他最好的教育和衣食住行——其他奴隶都比不上。”
  “……奴、奴隶……？”皮特四世嘴巴大张，先低头研究一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细细审视保罗，“卿是说……奴隶？……
  “是的，陛下。因为奴隶不能和贵族同堂学习，所以让杰西在皇家军校的公共科和其他平民一起读完两年，已经是最好的教育选择。并且臣尽量为他隐瞒奴隶的身份，才斗胆一再回避陛下对他的追问，希望能早点事过境迁。其实，连瑞恩以前都不知道杰西的奴隶身份。”
  瑞恩浑身颤抖望着地上的人，满脸涨得通红，“大哥，你说，杰西他真的是，真的是……？”
  “你何不问问跪在地下的他？”
  “你们、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瑞恩瞪着脚旁熟悉的人影，要伸手拉他，手到半途，却又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逃避地缩回手，又去看保罗，挣扎地问，“可，奴隶怎能住在前院？不都是铐着枷锁放在后面！”
  “只有下等奴隶才用枷锁关。那种最容易被打破的东西，怎能用来珍藏贵重物品？”
  “物品？大哥，你是说杰西？但，你当年带他回来，明明说他也姓克里斯曼，是来陪我打球跑步的小伙伴！”
  “说实话，找出一个比你还四肢发达的家伙来陪你疯闹，还真花了我一段时间。杰西岁数比你大，很会照顾人。虽然刚来的时候……性子烈了些，但后来……找对教育方法，也就好了。我既然决定让他时刻陪着你，就干脆让他住在前院，挂上克里斯曼的姓氏，并提供最优秀的贵族教育，让他看来象个一等一的贵族。有这样的玩伴，才符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