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3-08-28 11:34      字数:4960
  把她送出门。
  张管事出了府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祈祷再也不要来这个地方。
  孰知,事情并不如她所愿。
  今日,张管事心里存着事,她生怕葛裕再忘了去赴约,看着天色,估摸着时间应该要出门了,特意去提醒葛裕。等到了葛秀的院子,她一进门,就看到满园黑压压的人头,院子里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葛裕绷着脸,冷着脸扫着下面的人。
  张管事听了两句,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葛秀今儿下午想玩弹弓时,随侍们满院子都没有找到,这本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葛秀的贴身侍从中有人专门负责保管这些,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葛秀在一旁抓到什么就扔什么,尖叫着要她的弹弓,随侍们拿别的什么哄都不行,跪着一地的人谁也没有招供,拉出去几个打板子的人哭嚎声震耳,葛裕存心杀杀仆人们的胆气,嘴都没有堵上,满院子筛糠似的发抖的人不在少数,气氛让人不舒服。
  张管事看了看天色,心内如焚,她快步走到葛秀面前,提醒她到了去赴约的时间了。葛裕火气正在头上,冷哼道:“等秀儿的弹弓找到了,再去不迟!”
  听到这句话,张管事顿时傻了眼。
  接下来,不管她怎么劝,葛裕都无动于衷,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小仆们点上了灯照明,依然没人招认,弹弓自然也无从寻起。
  看了看天色,张管事知道,就算现在即刻出发,也迟了。她满心无奈,不再劝说,灰心意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戌时初,夜色笼罩宜州城。
  整座太和楼里灯火通明,灯架上燃的俱是香颐阁售卖的精品蜡烛,幼儿手臂粗细,烟气极少,十几支满一座灯架,或吊起在屋顶,或摆在屋角,淡淡的香气弥漫中,晕出柔和的橙黄光芒。
  已经宵禁了,往日这时,太和楼已经关门休息,今日,知府大人坐在堂上,跑堂的小二们你看我我看你,连带着管事也缩着脖子呆在墙角,相互看着俱是一脸抹脖子杀鸡似的苦像,谁也不敢去赶她。
  光是此时空气中的凝滞感,就足以让人心里胆寒了。
  昨日知府大人来的时候,吩咐说若是葛家当家到了,就直接领上去,这里只要是脑袋不糊涂的,就知道今儿知府大人和葛当家怕是有要务要谈,心里不知多期待两人能谈出好结果。谁知道,店里跑堂的小二们望眼欲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也没看到葛家当家的身影。
  今日又是如此。
  客人一个个地走光了,知府大人从楼上的雅间换到了楼下的大堂里,手中的茶碗也换了四五回。整个宜州都知道知府大人爱炒制出来的茶叶,这用热水冲泡的茶不比煮出来的味道浓郁,加两三回水之后便淡得如水一般,需得勤换。刚开始还有人争着去倒水换茶碗,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换茶也成了一件苦差事:知府大人的神色没有变化,依然温和近人,只是空气中的压迫感,可是越来越强了。
  众人眼瞧着知府慢慢啜饮着茶水,恨不得自己上前替她一碗干了,终于,她放下了茶碗,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起身。
  拎着水壶的小二拍着胸口,终于不用去加水了。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葛当家了。”安汀露出颇为遗憾的神色,却没人敢接话,她环顾四周,对上了掌柜,笑道:“今日又耽误了掌柜做生意,照例,明日一早,我派人来结账。”
  掌柜的连忙说不敢不敢。
  送走了知府,太和楼里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收拾茶具的收拾茶具,跑堂的边忙边闲聊,话题总也离不开刚才离开的人。
  “哎呦喂,平日里总觉得咱们知府大人温和和的,这两日才知道,再温和的知府那也是官儿,这气势,啧啧……”
  “切,你那是孤陋寡闻,若是你去看了咱们知府审案时候那威严,岂不是要吓尿裤子了……”
  “我祖上八辈子都是良民,平白无故去看审案做什么?再说,每日忙得团团转,挣的钱糊口还不够,哪有闲心去看那个。不过,葛家当家的也真是胆肥,竟放了知府两次鸽子,啧啧,不知道日后……”
  “唉,快别说日后了。我只盼着知府大人能让粮价降下来。最近的米粮真是贵,咱们这么点儿月钱,也就能买个一两斗糙米,还好掌柜的仁心,剩菜剩饭还能让带走,要不然……”
  “你没听说么?今年各处都受了灾,夏粮没收上来,可不是米粮要涨价么!”
  “去去去,受灾是不假,可我家亲戚从商回来,说了,也只咱们这里雨水多,旁的地方可没那么多雨水,别处的粮价十分便宜,只可惜,咱们来回一趟可也不值得……”
  “哎,葛家也真是……咱们也别闲磕牙了,快走快走,要不然轮到咱们又没好东西了。”
  “说的是,咱们快点儿。”
  等到众人收拾完毕,各自散去,太和楼里归于寂静。
  第三日,府衙派人来又一次定了雅间时,整个太和楼上下都有些胆战心惊了。等到傍晚时分,看到安汀的身影出现在太和楼门口,运气最不好猜拳失败的人,壮着胆子去给知府引路,端茶倒水。
  好在,今儿知府来了没多久,葛家当家的身影也出现在太和楼门口,看到她,满太和楼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引路的小二笑容格外灿烂。
  等两人寒暄完,点了菜,小二关门时,听到葛裕笑道:“知府大人真是勤勉,呵呵,说起来,草民还得先向知府大人赔个礼,前两日本欲有心来,谁知临时有事耽误了,真是万分抱歉……”
  饭菜上来得很快,安汀只简单用了两筷子,葛裕却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赞:“这太和楼的大厨手艺果然了得,这份烩银丝,真是绝了……”
  “葛当家喜欢,就多用些。”安汀淡淡地道。
  葛裕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吃了个痛快,最后捧着茶碗叹道:“这免费的饭菜吃起来就是美味,真是吃完之后,就要头疼了。依我看,知府这么急着请我吃饭,连本人连续两次失约都不在意,怕是有要紧事情吧?”
  “确实。”安汀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葛裕:“不知葛当家,对宜州城最近的粮价有何看法?”
  葛裕垂着眼皮,吹了吹茶碗里冒出的热气,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叹气道:“我就知道知府是为此而来,只是知府大人有所不知,我葛家看起来家大业大,实际上也不容易啊。”
  “不止宜州府一府之地经受涝灾,知府大人想必也知道,咱们道与更南的云河道两道都是鱼米之乡,前几年,咱们道内数府连年旱灾,收成不佳,葛家收的新粮尚不够一地买卖,今年又颗粒无收,如今卖的都是往年的旧米,若不提高粮价,怕是没过久,粮仓里连一粒米都拿不出来了。
  “不止葛家,季家、南家、路家……”她历数了宜州城内数家做粮米生意的,道,“哪家都是一样的状况,甚至还不如葛家旧粮存的多。”
  安汀摇摇头,说:“葛当家这话就太虚了,宜州今年确实收成不佳,前几年却收成极好,粮价贱到了五百钱一石,葛家可是压着价钱收了不少吧。何况今年两道收成不佳,西边洵关道却是丰年,以葛家的商道,不至于走不到那里吧?”
  “呵呵,知府大人真是对葛家生意了如指掌啊。”葛裕笑道,她避重就轻,“其实葛家的生意,近年来我接触得不多,都是本人的三儿子在管……”
  “那……”
  两人就着粮价这个问题聊着,安汀问的直接,偏偏葛裕仿若泥鳅一般,能叫穷就叫穷,被揭穿了就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拿实话说。
  说到最后,葛裕看了看天色,一拍脑门,做出焦急的神色:“哎,一不小心就这么晚了,知府大人,草民要先走一步了,家中小女儿若是等不到我,可要闹翻了天。想必知府大人也能体谅草民的爱女之心吧……”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拱手一礼,就推门而出了。
  太和楼的跑堂们有人在门口听到了只言片语,见葛裕先出门,唇角还勾起几抹得色,便知不妙,果然,没一会儿,知府出门时,面沉如水。
  这葛当家不来,是坏事,没想到来了,竟也不是什么好事!看来,知府与葛当家没谈出什么好结果。
  有关心粮价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葛家,真是气焰高,竟连知府的面子都不卖。”
  “可不是么!这葛家的后台,可是……”对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和人说道,见听到的人一脸讶异的神色,又是得意又是叹气道,“只可惜了这一府百姓,我看,再这么下去,咱们宜州的百姓怕是连糙米都吃不起喽……”
  “嗨,管她那么多干嘛,咱们只用顾着自己就好了。这些事,就让知府她们头疼去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不少人的心态,也和这两人一样,冷眼看热闹。
  女帝提了商税之后,商人们心里憋着一口气,虽说表面上乖顺,暗地里却心存着不配合的心思,如今正是一个机会。
  第75章
  葛裕的态度极不配合,安汀一而再再而三地约她谈,效果不佳。
  此人并非是传言中对家事撒手不管的败家子,反而对宜州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她的脾气倒是与传言中一点不差,肆意不羁,大胆妄为,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夸张。
  安汀对她身后的巡抚背景毫不在意,巡抚的官职大,可她背后的也不是没有依仗,况且,为百姓做事,哪能畏惧这么一点儿阻难?!
  她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米粮果真如葛裕所说的那么紧缺,眼下这物价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就如她所说,往年宜州大熟,每亩比起往年未施肥时涨了一石左右,葛家身为宜州最大的粮商,不知压着米价收了多少粮,况且,临近的道里今年风调雨顺,即便是来回一趟,加上途中损耗,到了宜州的米价格也不会如现在这么夸张,还很有得赚。
  一贯七百钱一石,这是最近的米价。
  城里普通居民一年收入不过七八贯,一家老少七口人,按现在的粮价,光是一月的口粮就得花上五六百钱,刚好把到手的银钱花光,油盐酱醋这些必需品,哪还有闲钱买?!况且,过日子又不是顾着嘴就行了,衣食住行样样都少不了费钱。
  安汀给其余几家粮店的主家发了请帖,约见她们几位。只是,这几家虽不敢像葛裕那般张狂,态度却也模棱两可,饶是安汀开出了优渥的条件,也不敢落个准话。
  过了两日,估摸着听到了些风声,徐琳找上门来了。
  安汀吩咐人去泡茶,她喜欢喝清茶,府衙里备的都是她在空间里亲手采摘亲手炒制的绿茶,内含灵气,冲泡起来香气扑鼻。徐琳为了避嫌,平日里都不往她这里来,偶尔得到安汀送的茶叶,总是很快就喝完了,今日来时,就先笑着说:“我又来蹭茶喝了。”
  “你喜欢,就再带点儿回去。”安汀也笑了,邀请她坐下。
  徐琳也笑道:“那我也不客气了。”
  徐琳轻易不来,这次来,肯定是有要事,她也颇为爽快,静静地喝了一盏茶之后,就笑道:“云泽,听说你最近约了几家粮店主家商谈,可有结果?”
  安汀见她自己先提到了这个,不由得笑了,摇头:“都是些老泥鳅,滑不溜丢。”
  徐琳一语道破了天机:“云泽,你这样约她们谈,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你可听过坊间传言?”
  意识到她可能会说什么,安汀抬头看她。
  徐琳道:“今年南方阴雨绵绵,北方又干旱少雨,收成不佳,有说这是上天对女帝不仁的警告,不然陛下一加税,各地就灾情不断……”
  安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胡说八道!”这种不科学的谣言,马克思允许,毛太宗也不允许!
  “我也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可总有人吃这一套……”徐琳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安汀殷切地道,“况且,商税一下子提到十税一,当着你的面,我也会说,实在接受不了。你想想看,以前咱们每月能分三千贯,商税一提,到手足足少了两三百贯。咱们这还是小数目,比咱们合伙生意做的还大的人呢?那些以前做茶盐行当的,谁家不是家产百万贯,一下子伤筋动骨,她们能愿意?!”
  “越有钱,要交的商税越多,商人们地位低,手里的钱帛却很动人心,就算没法明着和官府对着干,搞点儿这么些小动作的,多的是。不信你看看,临府,还有整个道里,甚至全国范围,也都不缺涨价的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加的这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