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3-08-28 11:34      字数:4959
  两人一天只简单吃了些饭菜,到这个时辰五脏庙开始闹腾不休,推辞不了,又跟着安汀去了。
  在府衙的三堂,环境清雅,正值夏季,从后院连通过来的小池塘里莲花盛开,于灯下看着格外娇美,新鲜的河鱼只稍稍蒸一下便能熟,鲜嫩可口,放在刚采摘来的荷花瓣上,染上了荷花的清香,既美味又风雅,配上去年新酿的梅子酒,口感清冽而低度,两人吃得赞不绝口。
  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两名学政这一旬被招待地舒舒服服,心情愉悦之下,不等安汀问出,便借着酒意指点她一些与日常政务之类相关的琐事。
  两人也不傻,不该说的不说,但对于安汀这种官场新手来说,上司的喜好、脾性、处事态度,其余州府的情况,每年考评时需要注意的……等等这些,看起来细微不足道,真到了用时,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休息一日,次日早起,三人就开始审卷。因并非大考,只封了卷头的名字籍贯之类,也不必誊抄一遍。上千份试卷三人轮流审阅,通过便在试卷右上划圈,不过就划叉,同一份试卷由三人都审过才算,从早起至掌灯,光是看那满卷的墨字就看得眼花缭乱。
  审卷一连几日,安汀最先审完,打完最后一份试卷,她扔下狼毫笔笑道:“当年参加考试,盼着成绩出来又觉得不出来似乎更好,坐立不安,如今才知道,这考官也不是好当的。两位学政一连几个州府审下来,也实在不易。”
  鲁学政停下来揉揉手腕,笑呵呵地道:“世事无难易,只怕有心人。安知府审完可先行一步,我俩还需要一日。”
  苏学政头也不抬地附和了一声。
  安汀吩咐侍立在屋里的随从们及时添茶倒水,笑着说了声告辞,出了院子,眉毛顿时蹙了起来。
  鲁学政说的不错,府内学子们的水平,也是知府教化百姓的政绩体现,每年总督问政,问及教化,就看生员数量及科举成绩。这几日阅卷,也让她亲身体会了下阖府秀才们的实力,难怪苏学政之前那么说。
  虽不知其他州府情况如何,但宜州是在她的治下,看到卷面上贴经驴嘴不对马唇还可以理解,但策论满篇偏涩字眼,只求词藻华丽,不求语句通顺,这就不能忍了。
  她想起来当初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个百余,也不知道多少人受她的影响,或者说是揣摩了前任知府的喜好,写出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回到三堂,她命衙役召府内管理生员的教授们来见她。
  第65章 名士
  六月初,此次为了乡试而开得府试成绩公布,张贴在府衙正门口的墙壁上,各县来的学子纷纷拥来看结果。
  被取中的兴高采烈,落选的摇头叹气,有些恃才傲物的在府衙门口就拽酸文直叹天道不公,被人提醒现在正是在府衙之外时,便色厉内荏地道:“若知府有眼,缘何让吾名落孙山??”
  府衙门口的护卫对此嗤之以鼻,前任知府暂且不提,这任知府人品才学他们有目共睹,哪里轮到这些人胡说八道?!还不等他们开口驳斥,府衙正门口走出几个人,正是两位学政及安汀。听到此话,鲁学政哼了一声道:“怎么,谁对本官审卷有疑问?上前来讲!”
  诸学子识得两位学政,知道他们手掌科考大权,就连最桀骜的学子也不敢做声,一时间犹如鸟兽般散去。
  鲁学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想说什么,看看眼下的位置,又咽了回去。
  安汀便只当没看见,笑着在前面带路,实际上带路也只是个形式,马匹早牵至府衙门口,被喂养得精神饱满的两匹杂色马抖着耳朵,不住地小步踏地,看来等不及要出发了。
  两位学政接过小厮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安汀也踩着马镫骑上了枣红马,三人不紧不慢地骑马往城外走去。
  审完考卷,鲁学政与苏学政就向安汀告辞,宜州是她们审卷的最后一处,既然事情办完,今日一早两人就启程准备回总督府复命,开始着手准备乡试一事。
  安汀本想挽留两人再休憩几日,不过两人归心甚矣,只好备了两份薄礼,今日一早就将两名学政送出城。
  站在城门外,苏学政不无遗憾地告诫安汀:“此次宜州学子取中人数为我们两个经过诸府中最差,但教化之功非年久不可见成效,切莫揠苗助长,反而事倍功半。”
  鲁学政也跟着说:“过了明年的会试,又要新开童生试取秀才,务必从严选录,以正文风,几年下来,便有成效。”
  两人说的都是经验之谈,安汀点头称是。
  各府于小乡试里取中人数不定,只有个总体限度,有府人才济济,取中的人数偏多,如宜州这般成绩不佳的,取中的就少,相比起前几年,今年被取中的人数还要多些,这其中的好意,安汀自然是要领的。
  送走两位学政,安汀返回府衙。
  自上次召集各县教授们前来一见之后,她在心里有了底,只是如鲁学政所言,教化非一日之功,须细水长流才是。况且,以她一人之力,难敌大环境的影响,她只能另辟它径。
  时间进入六月,目前最关紧的是早稻即将成熟收割。又到了农忙时节,安汀带着书吏外出查看时,稻田里果粒累累,显然是个丰年。
  今年的天气果如预料一般,自四月起天干气燥,降雨稀少,比起风调雨顺的年头,雨水不知少了多少。万幸打了水井,立了水车,灌溉跟得上,稻子没有受旱,即便有些灌溉不易的田地里收成不佳,总体上的收成却是比往年好多了。府内七个知县月中来汇报时,俱是满脸庆幸,以及喜色,纷纷向安汀报告好消息。
  农田丰收,税赋收得也容易,不至于被百姓们背后戳脊梁骨。
  周令是最认真的,她细细的将壶阳的情况禀报了一番之后,又说:“大人命下官推广的肥田之法,据查,本县有十之三四使用新肥,下官取百亩施肥的稻田与直接使用人畜粪便的稻田相比,收成增了一倍,与未施肥的稻田相比,增加了两倍不止,可见此法效用极佳。百姓们欢欣鼓舞,竞相仿效,料想今年的晚稻收成也比往年更佳。”
  旁的知县听闻,也连忙附和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今年全赖知府大人指点。”
  安汀笑道:“也多亏诸位辛苦督促才能有此成果,等到年末总督问政,本府必为诸位请功。晚稻播种一事,诸位也要多费心。”
  众知县齐声应喏。
  宜州气候适宜种植两季稻,早稻收完之后,抢种晚稻,知县们督促耕种,鼓励开垦荒地种些杂粮,农户们忙得不可开交,脸上却挂着喜色。
  与此相比,安汀从邸报上看到的,就不算是好消息了。
  今年旱灾范围广,南方尚好点儿,北方就不那么好说了,不过,各地有各地的主官,再说东陵朝设有长平仓,若天旱得无收成,动用长平仓中的储备粮亦可过上几年。
  另外,京城之中的彻查竟还没有结束,又有不少官员更迭,邸报上没写原因,不过涉及范围大,其中或许有别的内情也不得而知。
  放下邸报,安汀心里有些庆幸,被女帝指派出来远离京城倒也及时,权力斗争难免波及众多,也不知这次是怎么个斗法,眼下即便是在翰林院,怕也不得安生。
  不过也有好的消息。
  杜问通过驿站传信过来,称在南和县的任职很称心,若有暇,一定要做次东道主。另,她当初送给她的玉米种子已被种下,想来今年收获之后会有不少,盼望能早日推及南和县。
  至九月,傅昭来信,称安汀拜托她的事有了眉目,有一位名士对前往宜州开馆有些意动,入冬时便能到达宜州,至于能不能留下她,就要看安汀的了。
  这消息让安汀心情大好。
  傅昭所说的名士,安汀也有耳闻,她名王荀,字旬之,若东陵朝的学子们有偶像的话,这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偶像级人物。
  王荀是永光二十七年的进士,前任女帝的最后一任门生,琴棋书画俱佳,诗作也广为流传,年纪轻轻参加科举,一路连中三元,弱冠之年就作为状元骑马游街,当时名声人尽皆知。
  她为人处世公正,官至知府,永正六年因母亲去世,回家丁忧之后,又逢父丧,接连失去父母之后,丁忧中索性辞官,在家乡开了家书院任山长,几十年间教出的学生中也屡出才子,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她开的书院。
  傅昭能说动这位,也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安汀合上书信,心想:若回京,定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信到得快,那位名士却来得缓慢,快入冬,她的马车才晃晃悠悠到了宜州府,也并没有直接到宜州府衙,而是在各县里溜达,若不是安汀通知各位知县留心,说不定还不知道她早就到了。
  得到流南知县传来的消息,安汀匆忙前往流南县去迎接。
  流南知县在城门口候着,等安汀一到,就把她带到王荀在的地方。这位鼎鼎有名的人物并没有在城里歇脚,而是停在田间地头间,也不知道这流南知县怎么找到的。
  王荀精神矍铄,发丝乌黑,面色红润无多少皱纹,笑声朗朗,让人看不出来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安汀到的时候,她正与身旁侍立的人说话,那四名青年神色专注,频频点头,看上去像是她的学生。
  等安汀走得近了,听到王荀正说起水车:“……诗曰‘种种田器中,众美独车擅……陂渠虽隔绝,流水足怜羡’,可见其妙。”她抬头看到安汀,停下不说,笑着等安汀上前见礼之后,也拱手道:“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虽自称草民,毕竟曾为官十几年,又任山长二十多年,浑身气势不俗。
  安汀摆手道:“岂敢岂敢,先生唤我字便可。不知先生何时来的宜州,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王荀笑道:”我与学生随意走走,哪里用得着人迎接。况且,不到此地,怎么知道安知府如此精于农事?沿途数十州府,数宜州今年收成最好,听说还有可增产的制肥办法,不知安知府怎么得来的?”
  “说来也巧,我曾买到过一本旧书,书上……”这旧书安汀自然是看过的,只是并非是在这里,她笑着伸手,邀请几人回县城里细谈。
  王荀该看的也看过了,欣然接受安汀的邀请,带着四名学生去了流南县城。
  流南知县陆海早就定好了酒楼,在前面带路,将安汀几人领到了地方。招待了一番酒席之后,安汀邀请她去宜州府城住,王荀笑道:“不急,我带她们出来正想看看民生,晚几日再去也不迟。安知府暂先忙公事,再过几日我便去拜访你。”
  安汀无奈,只好吩咐流南知县好好照顾几人。
  待她离开,王荀的学生许绍开口,她正年轻,因自幼跟随名师,对旁人颇看不上眼,此时道:“据说这宜州知府不过弱冠之年就中了进士,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吕光宗呵呵笑着说:“别这么说,安知府怎么说也是一府主官,政绩也不错……”
  许绍哼了一声:“她不过有些时运,正逢官位空缺,再加上娶了个好夫郎罢了。若说政绩,这打井立水车,农桑之事难道不是应该做的么?”
  “话不能这么说,沿途……”吕光宗继续笑呵呵地与许绍辩。
  何信与韦茗两人面面相觑,并不插话,两人默契地在一旁聊起来别的事。
  王荀叹了口气,止住两人的争论,先训斥了许绍一番,又敲打了下吕光宗,眼看时间不早了,吩咐四个人去休息。许绍虽眼神还带着些不服气,但和其他三人一起乖乖的告辞。
  这番争论安汀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回到宜州府安排了一下,静候五个人到来。
  名人说话一诺千金,没过几日,王荀果然带着学生出现在府衙门口。
  第66章
  王荀在宜州府一住一两个月,隔三岔五带着学生们四处走走看看,看看安汀断案,或者休沐时找安汀手谈两局,探讨书法或是闲聊些诗画之类,对于安汀试探问及留在宜州的话,只是笑笑,并不应答。
  安汀私下里想,既然她留在宜州不离开,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只是不知道契机在哪里。
  倒是王荀身后的几个学生,最年轻那个叫许绍的,跟着王荀出现在安汀视线里几回,对安汀的神情从原来的桀骜不驯,变得略微谦和了些,至于是从她旁听安汀断一宗无头案,还是记录王荀与安汀探讨水利,就不得而知了。
  王荀带出来的四个学生,许绍年龄最小,也最年轻气盛,何信与韦茗居中,吕光宗年龄最长,但也不过二十五六,四个人跟着王荀,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提及农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