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3-08-28 11:34      字数:4956
  傅景不敢相信,追问:“那她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
  提到这里,安汀不免有些惋惜。
  卢寒真是个人才,在安汀直截了当提到城门口的过路费时,她竟能联系到商税,把自己的行为光明化,如此一来,虽说她私自收税违反国法,但此举很讨女帝欢心,户部库银空缺已久,若是提高商税的办法可行,不但不会责怪她妄为,说不定还会提拔她。
  只可惜……
  此后数日,西川县里发生的一件大事,惹得县内百姓议论纷纷:知县卢寒被人除了官帽官袍,卸去职务,枷锁加身收押进了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连串大小差役小吏也去和卢寒作伴了。
  有人去县衙门口替知县请命,说他是个难得的好官;有人拍手称快,直呼苍天有眼,一时间酒楼茶馆里,处处有人争论。
  客栈里,安汀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此处事情已了,再呆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外面还是没有家中舒服,等雪一停,就准备启程,当初在清水县时,她特意留人打理那里的温室,若是回京路途不畅,就留在清水县过年好了。
  她主意打得好,却没想到,宋大人她们要押解卢寒进京,特意来邀请她们一起上路。
  宋老大人笑呵呵地道:“下官面圣时,此中内情解释不清,不如安编修亲自去向陛下说明。再者,下官出京时,陛下嘱咐带话给安编修,出门游玩的时间太长了,不妨早些返京过年,免得家人惦记。”
  安汀满脸尴尬,呵呵一笑。
  第56章 盛世
  跟来时的悠闲自在相比,回京这一路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临近年节,众人归心似箭,想早日返京交了任务回家过年,这是其一,路上寒冷,怕被风雪耽误了行程是其二。
  一行人中,最不愿进京的自然是卢寒一家。
  那天,卢寒在被摘取官帽之后,最初还试图抗辩,但在宋大人拿出的证据面前,哑口无言,露出悔恨的神色。
  霍文英身居县衙后院,前院吵闹不休,他纳闷之下派身旁小侍出来看个究竟,得知卢寒押入大牢,顿时如遭雷击。他追着向押解卢寒的众位大人们求情说:“诸位大人明鉴,我妻主为官勤勤恳恳,为西川呕心沥血,不知做了多少事,却遭人诬告……”
  他以为卢寒是因多收取商税被人告的,还想去找安汀求助,等得知真相,不敢相信事实。他往日以为拿嫁妆出来置办了铺子之后,收益极佳,却没想到一家吃用的俱是民脂民膏,而卢寒的一腔抱负竟然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更打击他的是,卢寒在外面还养了两个外室,可谓是金屋藏娇,相比起他们,用来养家的大概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卢寒被押解进京受审,未被牵扯到的人无罪,家中的两名小星便包袱款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文英仍然带着两名尚未成人的女儿,千里迢迢跟着上京。每日给戴着枷锁的卢寒擦脸喂饭时,两人都沉默不语,相对无言。
  作为把卢寒送进大牢的人,安汀看到这一幕,难免会觉得心酸,她知道自己做的对,却也不想面对卢寒一家,索性路上呆在马车里,到了驿站就回屋里。倒是傅景,派人去照顾霍文英父女三人,得来了一声谢。
  一路上未见风雪阻路,临近年关,众人终于赶回了京城。
  把卢寒押送至大理寺,宋大人邀安汀一同去面圣,安汀推辞不能,便一起进了宫。
  女帝见安汀,头一句就是:“这几个月玩的可开心?”
  对于安汀此行,女帝很关注,原因颇多:官员是否清白,是否与后宫牵扯,安汀头一次外出办事……等等等等。
  当初安汀出门要把夫郎幼童还带上,被问起时理由颇多,女帝一时也被说晕了,等到安汀出了宫,才反应过来:比起拖家带口兴师动众地出门,她一人快马加鞭早去早回,岂不是更不引人注意?金口玉言,再改口有违君王气度,只是心里不以为然:聪明人想得太多,反而不美。
  安汀出了京,这一路上的行程送到女帝案头上,赏景品尝美食,偶尔派人回京送信还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就连派她出门的女帝都疑惑起来,心想,这伪装做的确实慎密,就是太拖沓。
  等到安汀她们到了西川县,女帝才恍然大悟:什么伪装?!分明就是在游玩!君不见她到了西川之后,在卢寒面前掩饰都做得敷衍,等到景也赏完了,美食也尝遍了,就秋风扫落叶一般迅疾地把证据拿到台前,结束行程准备回家过年……
  女帝好容易等到安汀进了宫,劈头就是那么一句。安汀自知已被看穿,也不辩解,只笑道:“多谢陛下成全。”
  “你真好大的胆子……”女帝摇头叹气,不理她,听宋直她们陈述案情。
  宋直所说的就如之前安汀与傅景所说一般,只不过多了些细节。而卢寒任职数年来,变卖的库粮连带着掺水导致霉变的粮食多达十几万石,将近西川一年的收成,数额报上来,连女帝都怒极了拍案:“可恶!可恶!!真是胆大包天!!!”
  除此之外,卢寒的上官周悬对此事并非不知情,他收取了卢寒的贿赂,因而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卢寒的私人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送了什么礼。周悬也已被收押。
  顶着女帝的怒火,宋直继续说:“据查,历年来卢寒变卖官粮所得银钱五万八千余贯,私自收取苛捐杂税三万五千余贯,另外,圈茶山一座,每年获利两万余贯……”就连安汀听完都忍不住咋舌,算下来,卢寒的身家比起她也不逊色。
  而宋直的话还未说完:“……已搜出约合三万贯的财物,其余钱财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女帝重复道。
  宋直面色严肃,仿佛是在背稿子:“是,陛下,臣等细查数遍,有二十多万贯的财物不知去向,账面上最近几年都有一笔巨额支出,卢寒闭口不谈,臣等问周悬,她亦不知。”
  “传令大理寺,让吴永下力气审!”女帝怒道。有女官领命,躬身行礼之后,出门宣旨。
  平复心情之后,女帝勉励了宋直等人几句,便让她们离开了。安汀原本也想跟着走,被女帝留了下来。她看着宋直等人一出门就抹了把汗,忍不住也想擦汗。
  女帝看着安汀,心里有些感慨。
  她本想让安汀在翰林院一辈子,谁知机缘巧合屡次用到她,这次她本来做好了安汀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谁知她单枪匹马就查出来了事实,能力可见一斑。
  女帝打起精神,问安汀:“把你信中所说的商税,再与我细说一遍。”
  当初安汀在信里只说了寥寥几句,女帝看得眼前一亮,若不是卢寒罪证确凿,她就想宣卢寒来。如今安汀回来了,她在西川呆了不少日子,又是亲手查的此事,想必所知甚详。
  见女帝问的是这个,安汀着实松了口气,她没有添油加醋,简单明了地把卢寒在西川的所为说了一遍。女帝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听完之后,叹了句:“可惜……”
  国库空虚不是假话,女帝有心做事,奈何财政不支持,如今听到这个,心头大动,沉思了良久,才摇头道:“此事,大不易……”
  身为一国掌权者,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想触动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是多艰难的事。且不说推行,单单是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就能引来巨大的满朝的争议声。女帝的这声可惜,不仅仅是因为卢寒,还因为税制的难改。
  安汀袖手而立,并不作声,女帝怅然了一会儿,便挥手让她走了。
  之后几日,数名大臣接连被宣召进宫。
  听闻此事,安汀心有所感,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她官职低,这些事还轮不到她操心。她闲闲地在家里逗正在出牙的安翊,安翊现在牙龈痒痒,拿到什么就想往嘴里塞,安汀让厨房做了磨牙棒,拿给安翊消磨时间。
  徐英来拜访她时,见她如此清闲,羡慕之极。
  徐英在安汀出京时,就从临川县回来,两人正好前后错开。
  此时她随户部官员去查的科考舞弊案已经了结,该收押的已经收押,该判刑的已判刑,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她和安汀闲聊时提起,说道:“……岭南一带盐商众多,富不可言,却缺少有功名的人在官场上相互照应,家中又多是善于花钱享乐不会读书的,于是从上到下官员都贿赂了一遍。”
  “那知府收取当地盐商贿赂不知多少,既怕盐商威胁要检举,又舍不得到手的巨额钱财,就闭着眼点了盐商塞进来的人。谁知在复试时出了岔子,被人发现那案首居然在偷看小抄……”
  徐英嗤笑一声,显然觉得荒谬之极。
  她们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几十年苦读,现在才能踏进官场,居然有人连捉笔写好的小抄也不愿意背,或者说根本背不下来,这种人竟也想当官?!
  提起这个,安汀想起当时殿试的策论考题。
  殿试的题目是女帝亲自出的,她还记得原题是:“……朕……孜孜求贤,数用不当。有能者委以腹心,或面从而志异;有德者授以禄位,或无所建明;中材下士寡廉鲜耻,不能克己。若此无已,奈何为治……”能力强的人中有和朝廷不一心的;品德好的人,在工作上却无建树;能力与品德都一般的人,则多“寡廉鲜耻;不能克己者”。可见女帝当时对朝中官员就有不少感慨。
  光是这两件查出来的大案,就暴露了许多问题,掩埋在水面之下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盛世如锦,远远看上去金线银绘好不华丽,走近仔细看却发现一片片脏污。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议论了一番,随即,徐英略带尴尬地提起今日的来意:她是来借钱的。
  她转到户部之后,领正七品的官职,每月五贯钱的俸禄。若是在乡下,这五贯钱足够一户人家整年的开销,而在京城,吃穿住用都需要钱,一个人还能过得舒适些,拖家带口就不易了。
  徐英家在甘州,西北苦寒,风沙又大,一经授官,她就把阖家老小都带到了京城,哪知道京官如此清贫,平日里生活还有些紧巴巴,笔墨纸砚都要省着用,临近年关,且不说新衣新帽,吃食总是要备的。
  在京城,她熟识的只有安汀,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她苦笑道:“早知京城里如此费钱,当初还不如去地方上,当个知县也好。”
  她自己说着也摇了摇头,说:“当了官才知道,这迎来送往,年节礼总是少不了的,难怪贪官屡屡不止,俸禄实在不够花。”
  说是借钱,徐英也不过借了十贯,还特意打了欠条,说日后领了俸禄来还。安汀也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送走徐英,安汀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直到傅景撑了伞过来,关切地说:“下雪了,回屋吧?”她才发觉天空不知何事飘起了雪花。
  永正二十四年的小年,就这么来了。
  第57章 玉米
  永正二十五年开春起,东陵朝的朝廷就不安稳。女帝下命严查官员收受贿禄一事,六部及大理寺应声而动,雷厉风行,朝廷文武百官自上而下掀起了一场大风暴,及至入夏,已有不少官员被查出有问题而收押在监,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翰林院一干清贵们在风暴圈外看热闹,议论并唾骂落马的大小官员的同时,也未尝没有羡慕嫉妒恨的心情。
  安汀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于绘图中。自从她出门溜达了一圈之后,就对这个事情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这年头地图都是稀缺物,外出游玩只能靠当地人带路说方便挺方便,不用自己费心找,说不方便也有点,连到底会行多久都不清楚,这次她走过的地方地图就可以画出来了,至于没去过的……藏书阁大堆的资料可以翻。
  况且,这件事又不急于一时,先出个大范围的梗概,之后再填补。
  刚画出草图没多久,就被杜问发现了,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孙槿来帮忙,两人的籍贯不同,就算再埋头苦读不问世事,对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还是能说出几分的,而且,帮安汀翻书找资料,正好避开外面那些酸气十足的讨论。
  杜问边查书边和安汀聊起隐隐透出点风声的改税一事,她一直希望能任个实职,对这类问题总是考虑得多。孙槿年纪最长,生性沉默寡言,只静静听着,偶尔插一句话。
  两人性格相差不少,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不一会儿,就因为一个问题辩了起来。杜问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往往孙槿不温不火一句就把她撂在那里,安汀隔岸观火,还不忘手下的地图。
  天气炎热,杜问两人中午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点儿,不过,此时的饭菜少油少肉,不顶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