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3-08-22 20:50 字数:4724
“虽说夷男有心求娶公主,但态度却诚恳的有些夸张,薛延陀部众更是有些古怪。直到后来我发现,他们的牙帐中,出入着一些穿着打扮和薛延陀部不同,明显属于契苾部的人。”契苾部落投奔薛延陀的事情,着实没能瞒过李恪。
但是,李世民却心中暗叹。辨别出契苾部这话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哪有这样容易?西域部落众多,衣着语言虽然与唐人相异,但部落之间差别在唐人看来,区别并不明显。李恪最多只是曾一度途经凉州,可见细心。
“之后,儿臣及手下众人细细留心,暗中打探,终于发现契苾何力大人被囚于薛延陀部中。”李恪并不以此自傲,只娓娓道来:“趁着夷男在牙帐中逼迫契苾何力大人投降之际,儿臣便直接打进账去,逼问薛延陀为何无故扣押逼降我大唐官员。”
“何力当时如何?”李世民问道,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异。
为契苾何力被扣押之事,李世民曾亲自派出兵部侍郎崔敦礼前往薛延陀持节允婚换回契苾何力。崔敦礼回来的时候,虽然带回了夷男愿意释放契苾何力并欲派使者带礼物前来正式提亲的消息,但却没有迎回据说负伤在身的契苾何力。崔敦礼见到契苾何力,见他伤势不轻,昏昏沉沉,确实不能一同赶路回来,这才独自先行回来复旨。在这期间,崔敦礼竟完全没有听到李恪的事情。反倒是崔敦礼已经离开薛延陀后,李承乾谋逆事发,审讯期间东宫有突厥武士,举报李恪与李承乾有勾结,并勾结了薛延陀,意欲造反。
“可惜儿臣还是晚了一步,在薛延陀牙帐,契苾何力大人宁死不降,割耳明志,儿臣实是深受感动。”李恪提起契苾何力,语带敬意。“父亲得此忠臣,真是社稷之幸。”
“何力之心,朕早知之。”李世民也十分感动的叹道。
“夷男欲杀何力大人不果,又被我所查,一时气馁,借着其妻劝说的机会,放过了何力大人。”李恪道:“夷男正妻娘家是回纥大部族,颇有地位。夷男想要娶我大唐公主之事一直瞒着其妻,如今其妻知情,自然心怀怨怼。这对夫妻,倒是闹了好一阵子。”李恪说到此处,唇边才微微浮起一丝弧度。
“哦?”
“而后,夷男做出让步,自认年迈,打算为儿子求娶我大唐公主,但却一直无法决定为谁求亲。夷男的儿子里,以父亲亲封的小可汗拔灼和大度设还有夷男爱妃所生的曳莽三人势力最大。拔灼和大度设都是夷男正妻所出,因大度设之前打了败仗,在部落里威信和势力都已经下滑,只能依附于同胞兄长拔灼,而曳莽因为母亲的缘故,非常受宠,目前势力已经掌管了薛延陀东部大部分依附于薛延陀的部族。”
“大度设本来在部族中很有权势,若不是打了败仗,也不会地位一落千丈。”李世民捻须思索道:“都说夷男的长子拔灼是个鲁莽的人,现在看来,他可比大度设聪明多了,至少夷男上次对我大唐用兵他就故意避开锋芒,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不像大度设一心立功,却忒小瞧了我大唐军兵。至于这个曳莽……夷男很少提及他,可是对他却很信任,大概觉得这个儿子没有受过大唐册封,不会与他离心。”
“夷男确实不太信任拔灼,但却也小看了他。可惜不管他当初怎么想的,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李恪淡淡一笑,继续道:“因为,此时夷男早就已经死了。”
“什么!?”李世民激动的拍案而起,“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儿臣亲眼见拔灼杀死了父亲。”李恪慎重道:“由于求娶公主之事,曳莽母子和拔灼母子之间的关系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拔灼母子合谋之下,杀死夷男,曳莽母子连夜逃走,连葬礼都不敢参加。不过,拔灼也没有打算为其父大办丧事,他假冒父亲,目前暂摄薛延陀各部之事。他们本就是父子,相貌相差不大,再蓄了重须,略作装扮,很难看出区别。”
“如此大事,恪儿你……”李世民皱着眉,踱来踱去。按照李恪所说,之后崔敦礼所见到的夷男,已经是拔灼假冒的了?“如此大事,为何拔灼让你知晓?”
“不是拔灼想让我知晓……”李恪露出一丝苦笑。“是我发现之后,他没能成功除掉我,让我侥幸逃过一劫,才能将此事禀明父亲。拔灼想要在父亲允婚之后,再禀告父亲说夷男去世,到时候由他继承履行这桩婚约,名正言顺的称雄敕勒。”
“哼,好大的野心,这小子倒比他爹还要大胆!”李世民怒极反笑的冷哼道。
“契苾何力大人不日即将回归长安,同行的是夷男之侄突利,他带着5万匹马,一万头牛和十万只羊作为聘礼前来提亲。突利与拔灼素来交好,深得拔灼信任,到时候自可挑选恰当时机假称收到消息,说夷男‘病故’,好再议婚事。”
“这个拔灼,非但弑父,竟然还敢追杀我大唐皇子,又想要欺骗于朕,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拔灼虽然弑父算计,但却也不敢直接得罪父亲。他之所以大胆追杀儿臣,是因儿臣之前只说是父亲的使臣,从未提过自己皇子的身份。”李恪垂下头。“那日,儿臣救下何力大人之后,夷男本想问罪于我出一口气,我才将真实身份对他讲出,夷男惊惧于他的阴谋被我察知,才打算传汗位给儿子,自己躲个清净,却不料因此而被拔灼所杀。拔灼弑父时,我就在夷男帐中,夷男为谢罪请我饮酒。拔灼不知我身份,本想要一并杀我灭口,不料其间被何力大人发现,大人虽然耳伤未愈,但仍拼死相救,拔灼不敢杀死何力大人,儿臣才能在危难之际逃出薛延陀部。回到大唐境内之后,儿臣寻了一个小山村暂且休养身体,一待恢复,立刻马不停蹄回到长安向父亲复旨。”
说起这段惊险逃命的事情,李恪只是轻描淡写,却不提自己因没有持节,而被拔灼以诛杀冒充大唐使者之人的借口追杀。若非当时重伤昏迷的契苾何力后来恢复意识,隐约向拔灼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只怕要逃过这一劫还要更不容易。
“我儿辛苦,快去传太医为我儿诊治一二。”听到这里,李世民才明白李恪并非如眼前看到的这样平安无事,急忙吩咐道。如此一来,崔敦礼去薛延陀时契苾何力负伤昏迷之事也就有了合理解释。当时假扮夷男的拔灼正在追杀李恪,当然不会再对崔敦礼提起李恪的存在。
“父亲暂且不急,儿臣已大致痊愈。之前,儿臣奉旨前往薛延陀商谈与薛延陀和亲之事,如今已经全部处理妥当,至于儿臣与大哥之事……”李恪却拒绝了李世民的好意,最后才幽幽提到了李承乾谋逆之事。“今夜,儿臣请至内省监牢,与大哥同囚一室,以证清白。”
听到此处,李世民大为尴尬。李恪的话句句合情合理,而且只要契苾何力回来,自可辨明是非。本以为李恪未曾回府,不知莫迟等人入狱之事,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骑虎难下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暗暗在心里怨上了挑唆自己抓起莫迟等人的长孙无忌。若知道李恪恰巧今日回来,他这为人父的,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一一四 入天牢兄弟夜谈
更新时间2013…8…22 23:56:46 字数:3480
李恪九死一生回到长安,却得知自己被当成逆贼,家眷下狱,王府被看管起来,会有何心情,实在不难猜出。倘若李恪闯进殿来大闹一番也就罢了,然而入宫的李恪却非常冷静,甚至提出要亲自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叫李世民有些不自在起来。
“说恪儿你参与谋反,此事却有蹊跷,我儿当不会如此忤逆。”事情已经如此,李世民只得出言安抚道。
“多谢父亲信任,儿臣也是想和大哥谈谈。”李恪点点头,望向父亲:“儿臣与大哥同岁,自幼一起长大,虽非一母所出,终究是亲兄弟一场,素与大哥感情深厚,之前我在安州封地时,与大哥偶有联系倒是确有其事,然自从前往薛延陀以来,儿臣和大哥从未通过消息,实不知大哥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或是期间有奸人挑唆,才致大哥如此,使得父亲如此伤心。况且,父亲既然下旨调查我与此事关联,未曾查清之前,亦不好收回旨意,出尔反尔,恐怕有损父亲威严。”
听了李恪这番合情合理而且极为自己这皇帝着想的话,李世民更是面带尴尬,“此事乃是东宫一突厥武士密告。之前李佑谋逆,牵连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密告太子谋逆,得以获释,大约这人想要晋身,才以此为借口吧……现在想来,是两个儿子接连造反,使朕伤心过度,太过轻信,处理此事过于莽撞,唉,若魏征在,当不会令我犯下如此错误。”
如此一来,李世民也算是委婉的承认自己之前处理此事确实不妥,有冤枉李恪的嫌疑。纥干承基密告,有太子与重臣之间的密信为凭据,而这突厥武士恩刻的密告,实在是空口白话,只是因为和李恪在薛延陀失踪的时机以及崔敦礼出使薛延陀得来的回复太过凑巧和一致,才使得被儿子们谋逆闹得杯弓蛇影的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长孙无忌的意见,将吴王府内眷暂且羁押,并派人前往安州,看管李恪的子嗣。
如今李恪回来,又带来这样的消息,李世民本就已经打算追回前往安州之人,至于这案件,也可容后再议,倒没想到李恪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显然,李恪婉转的向李世民表示,自己愿意束手就擒,等待李世民确信自己的无辜。
“既然如此,儿臣更得为父亲分忧,自证清白。”李恪的态度非常坚定。“相信父亲也自会让儿臣一家堂堂正正的走出内省的监牢。”
“恪儿,你大哥和五弟这次做的事情,确实令为父很失望。”李世民沉默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朕是父亲,也是皇帝,你们是儿子,也是臣子。事出突然,无奈之下,朕没有别的选择。如今你若坚持如此,那便由你去吧,等明日朕与众位大臣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只是今晚委屈了莫迟那丫头。”
“……”听到李世民提起莫迟,李恪低头不语,只是在袖中握紧了拳头。一直竭力保持的镇定与冷静,在听到莫迟的名字的瞬间,终于有所动摇。
莫迟,她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平安归来了吧?一想到这些日子里,莫迟过得会有多辛苦,李恪就觉得心脏抽痛。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他还没能看到孩子。莫迟一定是为了他才抛下孩子,来到长安,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自从那次莫迟坦言乌卿的存在之后,李恪就从未再问起过乌卿的预言中究竟都提到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莫迟会这样的担心乌卿的预言成真,大概她所知道的事实远比她透露给自己的更为惨烈。因为她虽然完美的履行自己作为王妃的职责,做一个闲适的贵妇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却从没有真的放松过。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明明预感到前往薛延陀一行不会太平的情况下仍然大胆冒险前往。他早已看出,李承乾和李泰最终会闹个两败俱伤,他希望这次为父亲出使薛延陀的经历,能成为他晋身“渔翁”的筹码。
但是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欲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阴谋。他恨,他当然恨。挣扎在生死线时,他恨得几乎希望死后化为厉鬼去报仇,但是他终于还是记起了家中有妻有子等他回去,他还不能够死,他必须活着,而且要活着笑到最后。
李恪微垂的眼帘,挡住了他蕴着不甘与愤怒的眼神。得知莫迟被抓进大牢之后,他以迫人的气势强硬的进宫面见李世民,又用令李世民也无从挑剔的冷静和镇定的态度,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除非有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否则他根本没办法把如此大的罪名栽到安然归来的李恪头上。
李恪的表现很成功,至少他成功的激起了李世民的愧疚之情,使他甚至松口要为李恪洗雪冤屈,但李恪却不能接受这份“好意”,他不能让皇帝心中,埋下一颗对他怀疑的种子。
李恪去内省和李承乾“同住”之前,殿外的雷远书早已知情识趣的领旨去太医署宣太医来为李恪诊治一番。
雷远书不愧是跟在李世民身边挑通眼眉的人物,这次请来的,便不是和李恪交好的叶芝,而是另一位医术卓绝的老太医王濯,此人实是李世民的心腹。不过叶芝素以妇科和儿科见长,王濯则精通内外科,叫他来倒也显得顺理成章。
王濯确认过李恪身体已无大碍之后,李世民这才放他前往内省大牢。
直等到李恪前往内省之后,李世民才又向王濯仔细问起李恪的伤势:“王太医,恪儿伤势究竟如何?”
“单从脉象上看,王爷之前似乎曾经受过濒死的重伤,失血过多,虽然年轻,恢复的快,但元气还未恢复,而且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