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3-08-22 20:50 字数:4734
他松开抱着杨晏筠的手,用一种探究的神情打量着她。“爱妃为何有此打算呢?”
杨晏筠也觉得自己一时失言,但话一出口,却已经无法收回,只好弥补掩饰道:“臣妾在想,陛下如还肯用恪儿,让他到继续到封地之官,到那时候,臣妾想先把莫迟丫头留在身边教导一二,就不叫她随着恪儿奔波一场了。毕竟他们这婚事因臣妾一时误会,稍嫌仓促了点,莫迟又出身寒微,今天才嫁进门就惹出这场风波,今后恐怕不能为恪儿良助……”
听了杨晏筠的这番话,李世民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他沉吟片刻,道:“恪儿上次闹出的事情,朕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他虽然畋猎时疏忽大意,马踏农田,但事后已经给了农人充足的补偿,村民对此都很满意。看来恪儿虽然孩子气了点,但毕竟是朕的儿子,还是识得大体的。”
说起此事,李世民的脸上不禁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他身为皇帝,自然也是护短的,当初李恪刚刚闯祸时,还想着听李世民如此说,杨晏筠的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容。“恪儿虽然顽劣,倒也不是不懂事。”
“最初,朕担心恪儿处事不当,引起民愤,故而特地撤了他安州都督的官职,如今看来,这孩子处理的倒是妥当,朕反而有些多此一举了。等他们这婚礼一完,朕就想让恪儿尽早回安州去,官复原职。至于莫迟那丫头……他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纵然你想教导媳妇儿,朕也不忍让他们分开。”李世民幽幽叹了口气。“昔日我年轻时,带兵征战南北,多少次抛下你们,那时候不知受了多少相思之苦,如今怎么忍心让孩子们重尝这般滋味?”
“是臣妾考虑不周了。”杨晏筠垂首道。那时的李世民如此忙碌,她实在很难相信他还会分出精神来相思,即使相思,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一份也叫她不敢想下去。
李世民把话说到这般地步,杨晏筠自然明白他是非常不赞同自己让莫迟和李恪分开的主张,她嫁到李世民身边多年,自问已经能读出丈夫的底线,情知此时实在不能再劝。莫迟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她早已经在心中暗恨自己走了眼,没有看出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胆色,只为她平庸的家世和儿子的恳求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她能感觉得出,这个萧莫迟既然可以当着皇帝的面大谈政见,那她面对着成为自己丈夫的李恪,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言无不尽,到时候她多年来在李恪耳边好不容易灌输给他的观点,也许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好了。”听了杨晏筠的话,李世民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他当然没有完全相信杨晏筠的说辞。杨晏筠对莫迟态度突变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他并不想一一猜过一遍,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此时此刻正对莫迟格外欣赏的他来说,都不是让他能够淡然接受的。心情大坏的李世民索性改了主意,起身道:“朕就先走了,爱妃早日安歇吧!”
“臣妾恭送陛下。”送走了李世民,杨晏筠轻轻的咬了咬唇,心中更恨。她费尽心思,只想留在李世民身边,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为此,她当年不惜抛下公主的身份,作为妾室嫁给李世民,之后这些年来,又苦心积虑教训儿子们宁可庸庸碌碌,也不得生出半分野心,以免因为儿子们的举动影响到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终于,她耗到了自幼体弱的长孙无虞一病而殁,自己以四妃之首隐隐成为后/宫之中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就算不能被封后,她也不在乎。本来她在乎的,就不是这些虚假的东西。她想要的,现在她已经到手了,就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任何有可能破坏这份威胁的人或事出现——她必须再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杨晏筠唤过身边宫娥,低声对她耳语了几句。宫娥点了点头,出去传话去了。不久之后,杨晏筠的话,就传到了身在李恪府上的杨伯耳中。
杨伯打发走了来报信的人,仍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一直尽心侍奉的小公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直以来都坚定不移的奉行着杨晏筠的旨意,尽心竭力的保护着李恪,照顾着李恪,同时也替杨晏筠暗中观察着他。
莫迟曾经大胆的对杨伯说起自己的看法,希望争取到他来劝服李恪生出争夺皇位的心思,却不知道杨伯暗中观察的,就是李恪是否生出了什么不该生的想法。作为看过朝政更迭的人,杨伯是赞成杨晏筠不争权位这一观点的。但是与此同时,天生的危机意识,仍让他为李恪暗中建起了一部分秘密力量,如此狡兔三窟,有备才能无患。
可是如今,杨晏筠的交代,却让这忠诚的男子第一次对她的话产生了一丝疑问。不争权位,真的是为了吴王考虑么?如果说这件事还能如此解释,那杨晏筠的这道密旨,怎么看都叫身为人父的杨伯无法理解和接受。
此时此刻,他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他按照杨晏筠的吩咐行事,继续观察李恪是否循规蹈矩;要么,他把杨晏筠的旨意告诉李恪,同时也相当于自揭身份,摆明告诉李恪自己其实是其母派到他身边的探子?
杨伯烦闷的走在吴王府中,看着府中的佣人们正忙着拆掉院中的青庐,因为受到了新女主人的打赏,众人进进出出都是满面喜气。看着已经被拆掉的青庐,想起那天萧莫迟利刃加颈时镇定自若的说出的那番话,身处两难之境的杨伯终于下定了决心。
“王爷。”打听到王爷和王妃正在内室,又心中有事,杨伯这次罕见的没有不告而入,而是先在门外禀报了一声。
李恪此时正和莫迟在房中闲聊,平静度过了一场风波,夫妻俩都没有急着谈起刚刚进宫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而是说些闺房情话,正是温馨甜蜜。听到杨伯的声音,莫迟先反应过来,轻推了一下李恪:“杨伯找你一定有正事,你先去吧!”
莫迟没想要旁听杨伯和李恪的对话。她清楚杨伯对她并不信任,她不希望再加深这个不好的印象。路遥知马力,她相信杨伯如果真的对李恪忠心耿耿,迟早会理解自己的心思。
“好吧!”李恪恋恋不舍的离开娇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偷走一吻。
杨伯看到新婚的李恪满面春风的愉快样子,更是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而李恪则是心下一沉。杨伯的个性他非常清楚,这个人绝不是无的放矢之辈,在这种日子,他特别跑来见自己,又是这样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想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了?
想到这里,李恪也不急开口了,带着杨伯径至自己的书房,这才开口道:“杨伯,究竟有什么事,这么急?本王可是刚刚大婚呢!”
他故意把语气尽量搞得诙谐些,好让气氛显得轻松,但是杨伯的脸还是紧绷着,不见丝毫松懈。“王爷,老奴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
“喔?”
“事实上,这事关系到公主殿下。”虽然隋朝灭亡已久,但杨伯对着李恪时,只要提起杨妃,依旧称呼她公主殿下。
“和母亲有什么关系?”李恪的心头忽然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杨伯深吸了一口气,把杨妃对自己的嘱托和刚刚传到自己这儿的密旨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恪听。
李恪听完,久久不曾开口。过了半晌,他才面色铁青,声音沙哑道:“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么?”
“老奴不敢谎报。”杨伯第一次心情不安的低着头。他在把这件事报告给李恪之前,曾在心中纠结了许久。杨妃的旨意只是口耳相传,自己并无什么证据,如果王爷不相信,乃至要进宫和杨妃对质,那么无论这对母子最终闹得如何,自己都唯有一死了。
上过战场的他并不怕死,甚至在决定说出这一切、出卖了杨妃时他就已经想到了一死谢罪。但是想到一旦自己死了,自己做的事情一时无人可以代替,到时候李恪的未来就更不乐观,他便无法如此壮绝,只能咬着牙忍耐。
“好……很好……母亲……”李恪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发出一阵悲凉的笑声。“很好……很好……”
“老奴万死!”看到李恪这样神态,杨伯心头也是一痛,忍不住跪倒在地,磕头不迭:“老奴万死!”
“不,杨伯,不是你的错……”李恪双目发红,声音细若不闻。“你退下吧,本王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
李恪魂不守舍的走回房间,早已不复刚刚那春风得意的神采。莫迟本来拿了本琴谱正在随手翻看等他回来,看到他这样表现,吓了一跳。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看到李恪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魂不守舍、哀恸欲绝的神情,莫迟惊得心神俱裂:“你告诉我,告诉我呀?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去问杨伯……我倒想知道,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把你搞成这幅模样?”
“别,别去!”坐倒在床榻边的李恪伸手拉住了莫迟的胳膊。“别去!”
“好,好,我不去,我不去……”看着这样的李恪,莫迟心痛的抱着他,语带乞求:“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么?”
六十九 亦真亦假剖心肠
更新时间2013…7…4 21:44:26 字数:3376
上次李恪提起李世民派到他身边的那个李通时,他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严重。看着李恪那种几乎连灵魂也被抽空了一般的眼神,莫迟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李恪情绪动摇的程度,是莫迟从未见过的。和莫迟对外人保持着淡然态度的理由相似,李恪习惯用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微笑来掩盖内心中的孤独与伤痕。但是这样的两个人,相识相爱之后,却终于开始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
莫迟自幼失去亲人,之后多年一直寄人篱下。也许是因为失去至亲的悲痛,也许是因为孤苦无依的寂寞,使她的一颗心渐渐变得封闭,再无人可以进驻其中。在现代,她的身边也并非没有所谓朋友的存在,但她封闭的心,使她和身边的人们总保持着一种淡淡的距离,纵然看似亲近,却从不亲密。
如果不是莫迟突然来到陌生的大唐,如果不是在那个夜晚,李恪以一种莫迟从未想到的方式,如此突然的闯入她的人生,她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
实际上直到刚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纵然她从某种意义上保护了杜慧文和碧池,但内心深处也只是觉得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们对墨池的关心来达到她的目的。她甚至觉得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已是无所畏惧,然而,如今只是看到李恪的失态,她居然担心得怕了。
一向对故事中的痴男怨女嗤之以鼻的莫迟,此刻终于开始懵懂的理解了当一个女人彻彻底底把自己交给对方之后,会多么的在乎这个人,甚至于将自己的感情都牵系在对方的身上。这种情感,会让人变得更加柔软,而又可以迅速的坚强起来。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么?”两人紧紧相拥了半晌,看着已经开始平静下来的李恪,莫迟柔声问。
“莫迟,杨伯刚刚来告诉我,我母亲……想拆散我们。”李恪用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而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杨伯来到我身边保护我、帮助我的同时,也在替我母亲监视着我,看我是不是听她的话,在封地乖乖的做一个纨绔王爷……”
说到后来,李恪的话已经不再凝滞,而是变得冷硬且流利。
“母亲命杨伯给你下药,尽快促成你怀有身孕,如果不能成功,就用秘药使你出现怀孕的征兆,利用这个办法,把你留在长安,而我则会受命重返安州。”
“如此说来,陛下,我是说父亲,已经原谅你了?”虽然早知道历史上李恪很快就官复原职,但莫迟仍然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对于前面李恪提到的杨妃的阴谋,她恍若不闻。
看到莫迟这个反应,李恪的神情似是有些惊奇,却又像是意料之中。她每一次都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安危漠视到让他心痛的地步。
虽然明白莫迟一直顾虑着自己和母亲的感情,从来不曾说过杨妃半句不是,但此时的李恪却不想对莫迟隐瞒,或者天真的想要改善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之间的关系。他坦率的说:“莫迟,……你知道么,那种秘药能致女子葵水断绝,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甚至可能造成……永久不育。”
莫迟在大唐呆了快一年,知道所谓葵水,就是指女子的月经。李恪毫不避忌的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莫迟听得也是全身发冷。
在这个子嗣大过天的时代,若是身为王妃的莫迟真的终生不育,地位的动摇可想而知。她不想赌李恪也能和那死去的萧朗一样,会为了保护不育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