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3-08-22 20:50      字数:5004
  谢畴将她抱在怀里,冷声道:“你失德、失节,不配做她的母亲。”只抛下这句话,抱了孩子就离开,如今已经有几月了。她发疯一样地想见见悦儿,担心安康会不会刻薄,担心郑氏会不会善待。
  凌雨裳站起身,回到堂屋案前,揭开碗,和昨儿一样,都是残羹剩饭,今儿这饭菜还有一股子恶臭味,不由得微微蹙眉。
  桂香冷声道:“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厨房猫儿碗里剩下的饭丢了怪可惜。让我捧来给大姨娘吃,像大姨娘这样比我们奴婢丫头还下贱的人,可不就得吃牲畜剩下的东西么?”
  凌雨裳不吃。面露狠色。
  桂香双手叉腰,反道:“怎么,是想和我打架么?”
  早前,他们就在这院里打过几回,每一回都以桂香胜出。
  整个吉祥候府都知道桂香恶婢欺主,可因她原是凌雨裳的陪嫁丫头,大家都只作没瞧见。
  凌雨裳将碗一推,厉声道:“我不吃。”
  桂香道:“你不吃就饿着吧,今儿我可给你送饭了。爱吃不吃。”一调头,桂香从屋里拿了自己的针线活。出了院门,不忘用一把大锁挂上。一转身去寻相好的丫头说话做女红去了。
  府里丫头们为了讨好郑氏,个个都争着、抢着给未出世的吉祥候世子赶绣东西,她也不能落了后,免得说她和凌氏一样,对郑氏不敬。
  这告发凌雨裳在院子里诅咒郑氏、诅咒婆家的人可是她桂香呢。
  想到这事,桂香就觉得解恨。
  是凌雨裳害死她姑母的,在这偌大的京城,她就桂嬷嬷这么一个亲人,却被凌雨裳给害死了,她虽是丫头,也懂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道理。
  下人们知道早前桂香被凌雨裳虐罚的事,个个只在背里议论偷笑,谁也不敢多管。
  吉祥候夫人郑氏而今有了身子,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尤其是安康郡主听说她肚里怀的是男胎,像捧菩萨一般的供着,安康郡主如此,就连吉祥候也捧着、疼着,大家都说,郑氏才是吉祥候心坎上的人,想想那时,整个京城各家受神宁府要胁,个个不愿把女儿嫁给吉祥候,只得过世的慈容皇后做主将娘家最疼爱的侄女下嫁,下人们都说,在那之前,原是郑氏与吉祥候有意,郑氏这么做是情之所系,再是要保全吉祥候的颜面。
  郑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她有身子后,就做主把她身边的陪嫁丫头抬成通房,而今这陪嫁丫头也成了府里的二姨娘,主仆二人更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吉祥候,连安康郡主也夸郑氏行事端方、贤惠得体。
  昔日吉祥候能保住二等候爵,也是托了郑氏的福,郑氏劝了吉祥候,让他连夜给豫王府报信,说谢丞相与辽王世子勾结的事儿。
  府中下人说郑氏是个福星,而凌氏自然就成了灾星。
  福星人人追捧、敬着;灾星人人践踏、远着。
  凌雨裳坐在堂屋里,饿得前心贴后背,可这猫儿不吃的臭饭着实食之不下。
  她站起身,往那破旧的小厨房移去,生了火给自己烧水,她突地想到,如果用水淘淘那些饭粒,许还能吃,此念一想,将饭搁放到热水里淘洗了起来,洗罢之后,再细闻,好似没有那股恶臭味了。
  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着看悦儿长大,若是她死了,只怕她的父母也活不成了、她的悦儿也活不成了,从蜀郡传来的家书里,父亲说了,她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但她才不会为他们活着,她只是怕死,很怕死,想到死亡的可怕,就会浑身颤栗。
  终于,水开了,她把米放到锅里煮了片刻,用碗盛了起来,那是一碗没有任何香味的米饭,没有咸味、就是一碗清浅得如同白水的饭,却夹杂着些许异味,这是发霉的味道,可她不能饿肚子。
  这些个恶奴就会欺她!
  总有一天,她要他看看她的厉害,他们忘了,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是她的亲姐姐。
  就算早前他们是仇敌,可只要她见到皇后,无论如何她也要求她宽恕,求她恩赐,到时候她一定不会放过所有欺负她的人。
  四月上浣,至于是具体日子,凌雨裳已经记不得了,她住的西泠院是彻底被人遗忘了,只听到府里很是热闹,放鞭炮、奏喜乐,原来郑氏平安顺利地生下了谢家嫡长子,连她这儿也给了两个红鸡蛋,她还是坐月子的时候吃过鸡蛋,快忘了鸡蛋长什么模样。
  她得了两个,可桂香回来时,手里却拿了十个大红色的鸡蛋,一见着凌雨裳将脸拉得老长,冷哼一声,回屋里去了。
  又几日,西泠院来了人,却不是来找凌雨裳,据说是桂香拜的两个干姐妹,来寻她说话的,三个丫头坐在西偏房里又说又笑,那声音大得像刻意安排的歌舞。
  “我们府里怕要办大喜事了?”
  “听说五月初二,豫王世子要娶正妃,这回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张罗的。”
  桂香满是好奇,吃惊地问:“是么?”问罢之后,先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们县主可怎么办?”
  新君登基,追查安康与谢丞相之罪,谢丞相被贬,责令其告老还乡,就连安康大公主也被过继老福王为女,然后降为郡主位,因着安康的缘故,谢南安也成了县主。
  一个丫头道:“听说我们县主是侧妃,豫王世子娶嫡妻后,会另挑了日子将两位侧妃同时娶过门。”
  当今新君仁厚,对自家的兄弟也颇是关照,而同母的嫡出弟弟就只得慕容祉一个,尤其这寻嫡妃,那可是闹得轰轰烈烈,从各地正三品官员家里挑了四十二个妙龄女子入宫,是当成新君选妃般郑重,这才挑了十二个嫡女出来再行挑选,选中了徽王妃娘家钱家的侄女,大家只听说这女子不但生得端庄清秀,这贤惠之名在徽郡都是出了名的,她父亲原是吴郡大都督,两家一订亲,钱大都督就被封了三等六安候,世上皆知,徽王与豫王一直交好,而今因着这缘故,连徽王妃娘家也跟着风光起来。
  一起选中的侧妃,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艳名,是江南宁国公秦家的千金,而今这两件事成了京城人人称道的,一是百姓盛赞当今新君对幼弟的关爱之情,想想看,徽郡第一贤惠女,再加个江南第一美人,这是何等阵仗,谁不羡慕呢。
  凌雨裳听她们议论一阵,不屑一顿地道:“谢南安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上有嫡妻,还有一个绝世美人……哼哼……”自己先得意地笑了,个个都看她的笑话,怕是看谢南安笑话的人也不少,早前先是照着嫡妻之记订的亲,现在竟被钱氏、秦氏夺了风芒,也这怪安康和谢家自个行事不端,竟支持起叛臣逆贼来。
  桂香立马跳了起来,嘴里骂道:“这贱人几天不收拾,越发不知个好歹,我们几个说话管她甚事,倒插起嘴来。”
  另两个女子道:“大姐在这儿,怕是没少受她的气,可要我们帮你收拾她?”
  三个人交换目光,挽衣袖的,咬牙的,凌雨裳一瞧这模样,立马转身奔入自己的东屋,合上木门再不愿出来了。
  348 番外…凌雨裳(2)
  桂香抬腿踹了几下门,厉声道:“贱人,你再胡言乱语,我们南安县主是有大富贵的人,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报了太太、奶奶。”
  这哪里是丫头,分明是桂香成了主子。
  凌雨裳坐在屋子里,咬了咬唇,嘴里低低地道:“恶婢!待有朝一日我与皇后姐姐相认,定要你们好看!”
  与云罗相认,一直是凌雨裳心头最大的盼头,这个心愿一直坚持了很多年,很多年。
  许久之后,郑氏怀上了二胎,赶巧那时二姨娘又怀了孩子,谢畴方又开始来她屋里,没有尊重,只是她的发泄,但那些日子凌雨裳又吃上了像样的饭菜。
  郑氏的第二个嫡次子出生,满月那天,宫里来了圣旨,封她的嫡长子为吉祥候世子,也是那日,凌雨裳得晓自己再度怀孕了。
  郑氏听说后,劝了安康将她重新迁出了西泠院,经历过一番变故后,凌雨裳倒没了早前的戾气,反而变得低眉顺眼,可她心里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云罗相认,这样因着有个皇后姐姐,她也能扬眉吐气。
  只是,在凌雨裳怀上第二胎的时候,郑氏做主买了一个被贬官婢的罪臣之女为三姨娘。
  十月怀胎,凌雨裳又产下了一个女儿。
  这一回,谢畴许是早前有两个女儿,这第二个女儿是二姨娘生的,竟没有抱走她,而是搁到了凌雨裳的跟前哺养。
  凌雨裳向郑氏请求,把桂香配人。桂香嫁人的那天,她什么也没给,虽然后来郑氏可怜凌雨裳,把一座一千亩的良田又还给了她,凌雨裳手头有了收益。日子也好过了些,偶尔也打赏一下身边的下人,新来的丫头倒是尽心服侍。
  直至很久以后。凌雨裳才无意间听说,郑氏突然待她好。是因为宫里的皇后在一次欢宴后问道:“凌雨裳如何了?”
  郑氏答:“回皇后娘娘,凌氏甚好,而今又怀上了。”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若她知错,又知悔改,你且原谅了她。”
  就这一句话,郑氏令人将凌雨裳迁出西泠院,住回了得体的院子里。又派了婆子、丫头来服侍,后来还把凌雨裳的一座陪嫁庄子还给她,让她自个打理。
  凌雨裳给她的第二个女儿取名“乐儿”,意喻和悦儿一样,就是要她快快乐乐的意思。
  只是,谢畴有了二姨娘,又有个美丽而有才学的三姨娘,再不肯迈入她的院子了。
  凌雨裳想着,她只要将自己的女儿哺养成人,旁的她也不想管。可这只是她自我安慰的话,她还是期盼谢畴能来,她想得个儿子。毕竟她老了,也只有儿子是依傍。
  *
  闲来没事的时候,凌雨裳就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天,想着自己待字闺中时那风光而体面的日子,幻想那时候是怎样的呼风唤雨,梦想着有朝一日再复那时的尊崇。
  一切,到底是远去了。
  正想着痴迷,乐儿从外面哭着进了院子。立在她身边,大着嗓门道:“下人们说的是真的吗?说你不配做我们的亲娘。你是个出名的坏女人……呜呜,大姐姐寄在母亲名下。又是庶长女,自比我好,可我怎么办?你为甚不让我一起和大姐姐一样寄在母亲名下长大……”
  悦儿虽是庶女,可因是郑氏调/教长大的,虽还不到许婚年纪,已经有人家早早地上门提亲,这是因为郑氏入宫时带了悦儿,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那回还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小住,悦儿自那后在府里就越发受宠了,就连安康也传她过去,少不得提点上几句,言行举止,谁不说有谢家长女的风范。
  可是乐儿想到自个儿,未来如何难说得很。
  凌雨裳心酸地看了她一眼,“就为这事,你要和我闹么?”
  “难怪祖母不喜欢我,爹爹也不喜欢我,就是二姐姐、五妹妹他们都比我过得好,全都是因为你,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年幼的乐儿在外听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一回院子就和凌雨裳闹。
  凌雨裳想宽慰几句,乐儿满是怨言地道:“为什么要把我寄在你名下?难道是我没拜春晖圣母么,竟遇着你这样的亲娘……”
  凌雨裳蓦地忆起,自己待字闺中时,也曾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与父母闹腾,如今想来,竟如昨儿发生的往事。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那时候,她真的好自私。
  乐儿的性子像极了她年轻那会儿,一遇不高兴的事,回来就和她吵,完全拿她当成了个出气桶,不骂丫头,不罚下人,就单寻她的不是,仿佛乐儿所有的不顺与不开心,全都是她凌雨裳带来的。
  凌雨裳被她吵得烦了,道:“你既不喜欢我,可以搬到别院去。”
  可乐儿除了这儿,又能去哪儿,她呆呆地看着凌雨裳,呜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凌雨裳道:“可别把什么事都怨到旁人头上,与你大姐姐学学,瞧瞧她身上那份……”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自私,我就可以和大姐姐一样,能跟母亲入宫,还能得皇后娘娘指点,呜呜,你是个坏女人,你平白连我也害了!呜呜,我不管,我要和大姐姐一样,你把我也寄到母亲名下去……”
  做她凌雨裳的女儿,难道就是这么件耻辱的事?
  乐儿居然哭着、吵着要做郑氏的女儿,哪怕顶个名头也行。
  凌雨裳悲怆地笑了。
  她觉得,自己与乐儿前世一定有仇,一定是上天派来折腾她的。
  可她年轻那会儿,不也是这样和父母闹腾的么,为了嫁给慕容祎,做了那么多恶事,而今做了母亲,而今有了女儿,她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