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3-08-22 20:50      字数:4898
  圣母殿的墙上,亦绘有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全是根据《春晖圣母传》的故事而成,谢如茵被凌德恺派人杀害、她魂归地府、央求黑白无常放她到人间,她为探女儿,回到地府饱受炼狱之刑的处罚……直至她为再探女儿,哭泣落泪,血染纯洁如雪的梨花,自此念慈庵的梨花变成血梨花,她的慈母之心感动天地,终被天帝封神,成了春晖圣母,最后掌管人间母子情缘……
  看到此处,云罗的泪潸然而下。
  听说百乐门里现在有《春晖圣母传》的大戏,将她演得最好的,便是蜀郡戏班子里一个叫李春娇的名伶,为了演好这出戏,李春娇特意九步一叩地从益州来到东溪县的念慈庵拜春晖圣母,在路上便走了近三月,九步一叩是真,但只走了一月,拜了圣母后,李春娇回益州唱此戏,竟得了太太、奶奶与文人墨客们的追捧,一时间成为蜀郡第一花旦。
  云罗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眼里有泪,谢如茵名动天下,受后世香火供奉,可她到底是死了。云罗只盼若有来生,她的母亲能够得到安宁幸福的生活。
  讥讽的是,在离念慈庵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是被百姓们唤作白狼洼的地方,早前原住有五六户人家,如今只得一户一进砖瓦房的院子里住有人,其他几户已经空置下来。
  佃户们不愿租住凌德恺、神宁的田地,早早便迁到他处去了。他们亦只得三个人,哪里种得了二百亩田地,虽是初春,可不过只种了十几亩,成片的好田竟全都空了,空得有些可惜。
  云罗撕掉了粘在下颌的胡须。
  一步步近了那座砖瓦房小院,只听里面传来一对男女的声音。
  “神宁,我和小柱子下地干活,你在家就不能把饭做上么?”
  神宁坐在堂屋上,翻着白眼,瞪着凌德恺,满是怨言地道:“让我干活?凌德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要不是你欺瞒我你早有妻儿的事实,我会落到今日?我会过这种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凌德恺,都是被你害的,全都是被你害的……”
  回到了凌德恺的故土东溪县,他们知道,家乡人有多恨他们,东溪人以出了凌德恺这样的男人而感到耻辱,就连整个凌氏一族里的人也断了与凌德恺的往来。
  凌德恺轻吐了一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以前的事,现下不是要过日子的么?”
  “我就提,我偏提……”神宁想到自己堂堂皇族的金枝玉叶,而今剥夺公主之尊,先是降为三等郡主,她不过在府里咒骂了慕容祯父子几句,这话就传了出去,还有下人山添油加醋地报给了官府,最后连这三等郡主也没了,被贬庶人,送遣凌德恺故土,最后因着她咒骂了豫王慕容运,连他也不露面,只任着官差将他们夫妻与小柱子一并送回东溪县。
  慕容祯赐了二百亩良田,另置了一座砖瓦房就不管不问了,只说他们往后就是寻常百姓。
  几日前东溪县衙门专管农种的官员来了,说三月以前,不能让土地空着,虽是他们种不了这上等的二百亩良田,便要禀奏朝廷将良田收回去。凌德恺近日像疯了一般地耕种,只盼着早早让种子下地,先不管什么收成,只要种下就好,要是朝廷再收回去,他们夫妻往后可怎么过活。
  神宁扯着嗓子,像个山野泼妇那样又哭又骂起来:“凌德恺,你这个王八蛋,是你害了我啊!你可把我给害苦了,这是什么日子啊……”
  正文 346 大结局
  最近几月,凌德恺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叫骂声,倒有些厌烦了,厉声道:“我们在外干活,你在家连个饭都不做,还真是连谢氏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了。”
  谢氏,他现在想到了谢氏了。谢氏不仅下地开活,撒种、收割、挖地翻土……样样都会,就是家里也是个好手,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女红也不差,虽算不得拔尖,好歹样样都拿得出手,性子也好,上敬公婆,下育儿女,待字闺中时就是杏花镇上心灵手巧的姑娘。
  神宁先是一愣,此刻越发哭得大声,“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被害成这般,你倒有脸面提她了?凌德恺,你这辈子害了两个女人,一个她、一个我……”后面的话淹没在嚎哭之中,“凌学文那个白眼狼,和你一样没良心,好歹让他锦衣玉食地长大,竟舍不得给我们几个能干的下人,竟要我们下地耕作……”
  凌德恺穿着一袭短衫长裤,赤着脚,头上裹着灰白色的头巾,无奈地轻叹一声,扭头进了厨房,正要加水做饭,却见缸里只得半瓢水,拾了水桶扁担,往水井方向移去,神宁还坐在堂屋上哭。
  云罗迟疑了良久,终究还是决定进去。
  神宁见有人进了院门,止住了哭声,大声问:“谁?是谁来了?”
  云罗依不说话,这座砖瓦房盖成的小院,和许多蜀郡乡下小户富足人家的院子差不多,正房四间,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三间。
  神宁见云罗不答,拿着帕子走出堂屋,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她先是一怔,膝下一软,跪了下来。卑微地道:“云罗,你放过我吧!我没害你娘。是凌德恺害的,人是他杀的,他一样害了我呀,当年我就不知道他在老家有妻儿,要是知道怎么会选他做驸马……”
  云罗淡淡地看着,神宁跪在她的膝下,卑微地哀求着她的宽恕与放饶,她应该高兴。甚至放声大笑几声,可她却笑不出来,而是平静地道:“我娘死之前,追杀我们的人说过,‘你此生最不该开罪的是神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凌德恺刚走到院门口,放下水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神宁的衣襟:“你这个恶妇,是你杀的她。却害我背了恶名。”
  害死她母亲的,是神宁和凌德恺。
  云罗继续道:“我和娘在那小屋里吃的饭,那肉原是下毒的。那时也是她下的毒?”
  神宁不甘地扯住凌德恺,抓住他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疼得凌德恺立马撒手放开,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开始大吼:“是你害的她,你不认罪,反倒怪起我来,凌德恺,你这个白眼狼。你不仅害了她,还害了我……我这是什么命啊?啊呜呜……皇兄、母后。你们瞧瞧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云罗听她唤先帝,不由得觉得好笑。俯下身子,轻声道:“你还有脸提先帝,当年你把慈淑皇后领到太后与睿宗皇帝跟前是什么意思?挑唆着睿宗皇帝将慈淑赐嫁给先帝,你知道先帝对她无意,你也知道先帝在江南得识了慈容皇后,只因慈淑与你交好,许诺你要是帮她实现心愿,就与你好处……”
  云罗无奈地摇头,“要不是你,先帝不会征战辽郡,不会落下隐疾无法生育儿女,而慈容皇后也不会落下头风症,他们的苦难全是败你所赐,先帝答应了太后要厚待于你,但他和慈容皇后都是怨恨你的。”
  尊崇的神宁大公主,不过是表象,先帝迁就于她,只是因为太后的遗言。
  不曾想,从那时候起,先帝和慈容就恨上了她。
  “我……我……”
  云罗扬了扬头,“你的今日,不是仅仅因你害死我母亲,而是因为你做错了太多的事,你给先帝与慈容皇后带来了太多的痛苦,你一直以为慈容皇后和你作对,是因为你阻她为后么?你错了,她恨你,是恨你带给他们的苦难,恨你因你之故害先帝落下了隐疾。”
  云罗咬了咬唇,得意地笑着,冷漠地看着凌德恺与神宁。
  “到了今日,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实话,你们的今日是我步步谋划的结果,凌学武出家为僧是被我算计的,凌雨裳沦为贵妾也是我的意思,若非他们真做错了事,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我娘一生任劳任怨相夫教子,却被你们害得客死异乡,你们凭什么享受荣华富贵?
  凌德恺,你当年为了荣华富贵杀妻灭女,我便要你失去荣华富贵,剥夺你的伪善。神宁,你自恃高高在上,却逼得我和娘连个活处也没有,我便夺去你的尊崇身份,让世人将你踩入泥土。”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恨他们。
  步步为营,竟一步步让他们有了今日。
  没了荣华富贵,没了曾经尊崇的身份,他们现在是寻常的百姓。
  都是被她害的!
  凌德恺呆立一边,眸子里有痛苦、有懊悔,有纠结,久久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子,又忆起三岁时的她如何依在母亲的怀里,原来她是如此的恨,恨得这样彻底。
  “我错了……”凌德恺痛苦地吐出三个字。
  原来不是新君不喜他,根本就是云罗恨他。
  可她,到底是他的女儿呀。
  云罗却有些不信,“你会知道错?能怪怪自己,不会怪的怪别人。我入这座小院前,可听到你们互相责备,可见你们并不是真的悔改。”
  神宁从这话里听出了异常的意思,“如果我认错,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们?云罗,我求你,听说凌雨裳在吉祥候府过得并不好,她生了个女儿,刚满月就被谢畴给抱走,如今被他们关在后院,便是丫头抬的姨娘都可以欺负她……还有桂香那臭丫头,居然也一并欺负她、取笑她……”
  桂香欺凌雨裳。当真是新鲜了,那也是早前被凌雨裳刁难得太厉害。
  云罗道:“若非凌雨裳太过刁钻,桂香也不会恶奴欺主。”她顿了片刻。狠毒地道:“你们记住了,你们得好好地活下去。活到长命百岁,要是你们死了,本宫……就会让凌雨裳尝到百倍的痛苦。”
  她复仇成功,但她并不开心,只是觉得这是他们该有的下场,她不希望他们死,她要他们活着品尝担惊受怕、胆颤心惊,活着品尝这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猛地转身。神宁捡起墙角处的棍子,眸子里喷射出无尽的狠毒,正要一棍敲去,却被凌德恺死死地止住。
  云罗蓦地回头:“死不悔改!”
  凌德恺面露愧色,“是她不好,你别怪她。”
  云罗冷哼一声。
  神宁厉声道:“你听见了吗?我们的今日是被她害的,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恶毒的女人,为什么不让我杀她,我的雨裳被谢家人糟践成何等模样,姨娘……她竟成了大姨娘。连她生的孩子也被人夺了去,整日的以泪洗面,就连桂香那臭丫头也敢欺她……”
  凌德恺道:“是我们的罪过。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教养好雨裳……”他不怪云罗,云罗说了,要不是凌雨裳行事不端,也不会被她所利用。
  神宁手一松,棍子落在地上,那一刻她突地抓紧凌德恺,“新君不是在找她么?你去官府报案,许能得赏呢?你去告官。就说你见到皇后了……”
  凌德恺低声道:“忘了么?当日闹市惊马,可有暗卫护她。也许新君知道她的行踪。”
  就算报官了,许也没什么好处。
  他已经对不住她们母女。且就让她这样离开吧。
  云罗离开了白狼洼,再回到念慈庵,这一次她见到了庵中的住持师太。
  曾经只得可数几人的庵堂,如今却有三十多个尼姑,有些是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留在这里修身念佛。
  住持师太从小尼里接过一张纸,上面只写着“香客房一见”上印有一枚“云五公子”的印鉴,心头一惊,忆起云罗来,直往香客房移去。
  云罗已经换成了一袭寻常的女装,头上绑着白色丝绦,静默地立在窗前。
  住持师太几年前见过她一面,知晓云罗是谢氏之女,但现下天下人却知道谢氏留在人间的女儿成了尊贵的皇后娘娘,她因不喜宫中生活,留书出走半年之久,新君却并未大动干戈的寻她,就似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再回到宫里。
  “贫尼静安拜见皇后娘娘……”
  “师太免礼!”她回眸扶起住持师太,“多谢师太这几年为我娘亲扫墓祭奠。”
  “娘娘心善,因这家念慈庵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去的女人,现下庵中香火鼎盛,全是托了谢圣母的福。”
  云罗与住持师太寒喧了一阵。
  过了良久,云罗方道:“白狼洼的凌德恺夫妇日子艰辛,听说二百亩田地至今无佃户接手,师太帮忙想个法子,让人都耕种了吧。”
  住持师太面露难色,“佃户们怕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都不肯耕种他家的田地。”
  云罗勾唇浅笑,“我娘心地善良,只要他们真心悔改,许是会原谅他们,只盼世间少几个如凌德恺这样薄情狠毒的男子。”
  住持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娘娘放心,贫尼且寻几户农户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耕种他家的田地。”
  云罗又道:“身为佛家弟子,不是当劝人向善,放下屠刀么?师太乃是念慈庵的住持,这对做错事的凌氏夫妇也当超渡超渡才是。”
  她是想他们真心懊悔,要让他们为自己所做的错事后悔余生。
  住持师太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娘娘心善,贫尼自当设法劝慰,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