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3-08-22 20:47      字数:4817
  南风要笑不笑,想着桃妹的性子有些急,心里想着什么就是什么,和以前的自己有几分相像。人情世故,寒暄客气一概不懂,人前说你率真,人后说你没教养,日子并不好过。
  又道:“这话你在我面前开开玩笑就算了,我也不是那多嘴长舌的,只盼你以后说话在肚子里多打个转出口。”自己痴长她几岁,人言可畏的苦不想让她也受了。
  桃妹心思单纯,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没心,却是一清二楚的。南风掏心话让她大受感动,抱着胳膊哇哇怪叫。
  “还有一桩事,皮蛋方子是家里的祖宗传下来了,今日为了给哥哥治病我将卖了,我娘现是不清楚的,你若与人言了。我怕要脱层皮。”掌柜的肯定不会说自己的皮蛋是从小姑娘那里买的,桃妹不说,还是能隐瞒一阵的。
  “我省的,死都不说。”桃妹捂着嘴巴道。
  不一会儿,两人边走边聊,走到了村口的大柳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炮仗一般冲过来,把南风吓懵了。
  包的圆滚滚小家伙把鼻涕蹭在南风裤腿上,小嘴巴一啜一啜,红扑扑的脸蛋儿开了几道风干的纹路。“姐姐,姐姐。”
  正是一岁多点的大宝,谢家离村口还有段路程,沿途要经过三个岔道,两道坡,一个水塘,大宝居然能一个人走了这么远。显然他是躲过家人,来村口等姐姐的。
  南风心惊肉跳蹲□子,把大宝抱在怀里,在他屁股下招呼了下,村里那个水塘不知掉了多少小孩大人进去,大宝要是有个万一,她想都不敢想。
  南风一向宝贝弟弟,平时手指甲都不肯弹一下,小家伙在家里左等姐姐不回,右等姐姐不来,悄悄溜出门来,在大柳树下等了好久,奔过来想给姐姐惊喜,却没想这对待。
  大宝嚎了几声,也不掉金豆豆,直喊姐姐坏。
  桃妹看见虎头虎脑的大宝可爱的紧,跟门上的年画娃娃一样,圈起他的小肉手,哄道:“大宝,你好厉害,一个人来等姐姐啊。”
  大宝人小鬼聪明,也是认识桃妹的,也不哭了,掰着肉指头,奶声奶气道:“自己的来的,等姐姐。”
  惊完了,涌上心头的还有无尽的欢喜,大宝心里还是很看重自己,也不枉费心血。她从篮子里掏出可爱的糖人儿,故意高举着道:“大宝,你出来有没有和家里大人说。”
  大宝扑腾要抢糖人,嘀咕说着:“兔兔。”
  这是和兔子是说过了,南风头疼了,训着弟弟道:“出门要和家里大人说。不然姐姐下次不给你买糖人儿。”
  糖人儿才是最爱,大宝忙不迭点头,攀着姐姐的手臂抢了糖人就往嘴里塞,把小嘴撑起了小包子。
  这才多大的人儿啊,鬼精灵的很,桃妹记得隔壁的一岁多的小胖还在娘怀里吸奶呢。一股脑从兜里拿出点心包子放在南风的篮子里,南风转身一看,箩筐消失在转角处。
  这点子情份她都记得,南风极是亲近,两辈子加起来,才得个真正的好姐妹,柳青面善内奸,惯会唬人。葛细细算是说的上话,交心却难。
  家里乱成一团,正翻着角落找大宝呢,黄氏看着女儿牵着儿子回来了,心里一腔怒火化为蒲扇掌就要过来,大宝是无齿小儿尚不知事,南风的年纪都能嫁人了。
  “娘,大宝乖着呢,您别气,小心肚子里弟弟。”南风笑咪咪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黄氏也是一时急怕了,并不是真要打女儿。手扬在半空中,讪讪缩回去,被人叫回来的谢长生见状把她按回去,口里道:“回来了就好了,南风说的对,你紧着肚里的崽。”
  月娥鬓发凌乱顶着蜘蛛残网愤恨看着院里的人,南风赶集半天没回来,她实在嫌大宝难管,把门关着,偷偷溜了出去,回来一看,哪里还有人。谢长生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让人好没脸,一家人又从床下屋角到处找,只想着孩子腿短走不了多远。她在汗流浃背受苦受难,小祖宗被南风死丫头抱回来了。
  谢长生虽宠月娥,敌不过中年得子,他把儿子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肉唤个不停,捏着小雀雀,心满意足道:“南风别站在门口了,赶紧回来吃饭。”
  院门大敞,堂屋里饭菜没动过,冷冰冰的摆在桌上,为了找大宝,也顾不上吃。
  在谢长生的催促声中,月娥鼓着一肚子火下灶房,热了饭菜。
  饭后,黄氏神秘兮兮表示有话要同女儿说,彼时南风正把清水楼的点心寻着地放儿。抬头见黄氏的肚子大如扣锅,满脸希夷。她是后悔要打女儿了吧,饭桌上破天荒给自己夹菜。
  南风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亲事初定
  “囡囡,娘不是想打你,大宝不懂事,娘心里急,你别放在心上。”难的黄氏说软话,此番真是急怕了。
  南风没吱声,扶着黄氏在铺旧布垫子的椅上坐了,长火钳往那火盆灰里搅了搅,露出几块火红的炭,空气中飘起烟尘味。今年天气算的上好了 ,上月落了一场鹅毛大雪,这个月焰焰晴好,就是屋子里有些干冷。因怕黄氏着凉,又从篓里捡了两块炭投了。心里寻思待娘生产,屋里里定要熏热,月子里也不能少了炭,农家的炭都是柴火烧完捂在坛子里,并不想大户人家买者好炭用。要不去隔壁借两篓来。可见南风是个细心,她都把娘生产前前后后的事料理好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婆婆也没这份心。
  黄氏说了好话,自觉面子又回来了,歉疚之心矮了去。摆着一副教训人的模样道:“囡囡,不是娘说你,过年也十五了,家里不好的,嫁了都抱孩子了。娘瞧着你还是小儿心性,不打扮也不收拾,学学月娥,多在自己身上用心思。”
  南风素来做事勤快,兼又想的周到,黄氏寻不得半点错处,只是她训人习惯了,总觉得闺女是别家的好,少不得每天唠叨着。南风知道是娘是这性子,倒也不计较,只有一条,有不满怨愤在家里说说就好,别动不动就拿外人给人闲嘴,最后败坏了名声。
  说到服饰打扮,月娥喜穿红着翠,簪花贴钿,明艳动人,南风穿的素雅,端是清丽。黄氏是苦过来的,最喜大红大紫显的喜气。南风穿的素,也是因为她的衣衫不多,黄氏穿的旧衣,月娥不要的破裳,年节时买的几匹料子,被修修改改,绣花着草,倒也别致。
  “娘,衣衫够穿就是了,再者每天做活,脏了好料子。”南风劝道。
  黄氏想着还有一月过年了,两个孩子出落的如花似玉,索性买了两匹好料子,紧着闺女穿。大抵天底下的娘都有打扮女儿的爱好。
  瞟了一眼南风身上臃肿冬衣,悄声道:“你来月事了么,月娥去年就来了。”
  十四岁的少女还在窜个头,胸口的小包子有涨大的迹象,月事还没影。
  南风只做娇羞状,不语。
  这就是没来了,黄氏心里有了数,笑道:“你大约是来的迟些,不妨事。前头跟的说明婶子家的老三,明婶子跟我说是极为中意你的。”
  话题急转而下,转到亲事上来,她脑子一空,只见黄氏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什么。
  嫁给薛广集,这件事居然成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娘,”她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声音里有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娘,你没听岔吧,明婶子同意了,我只是一个爹都没有的人,哪有这般好福气。”
  黄氏美滋滋拍了女儿一下,激动道:“福气,福气,你知道什么是福气,娘活了大半辈子,这才真正觉得是福气。薛家现在是明婶子做主,婚姻之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三郎就是中了状元也得听老子娘的。你懂什么,听娘的安排就是。”
  “娘,声音小点,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毕竟是媒婆没上门,哪能大声嚷嚷呢。黄氏一激动就大嗓门,多少年改不了。
  “娘知道分寸,这事就自家人知道,不说就是了。”黄氏想着柳二家的没福气,瞧,先头还看不起南风,敢情是秀才娘子的命。
  南风心里头甜蜜,下午脸上都漾着笑。
  都说少女怀春不假,南风也是憧憬过嫁人,嫁个老实的庄稼汉,他吃苦耐劳,自己勤俭持家,伺候公婆,生儿育女,这便是女人的一生。做人婢女,吃穿都不错,看人脸色过活,男人不过把人当个玩物。嫁人做妻,地位自是不同。
  与薛广集有一面之缘,他看起来美的不似凡人,在明婶口里,是又会读书又孝顺顶顶好儿子,后年考中秀才,能嫁给他,真像娘说的,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若是做了秀才娘子,就不要像现在在土里刨食了,好衣衫也不能穿。
  南风悠悠,美梦成酣。
  梦里也是明月夜,稀星天,院门秋桂飘香。薛广集穿着月白衫子,手握书卷,朗朗念叨:南风知我心,吹梦到西周。她抱着儿子看着自家相公,说不出的满足。
  这个梦极美极甜,是笑醒的,空寂的夜里,传来似怨似慕的呜咽声,南风抱着被子,脸上雪白,小心翼翼的探着里间的枕头,只摸到几根头发丝。
  月娥呢,南风吓了一跳,床上根本没人!她喉咙发紧,心突突狂跳,血全往脑门冲,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抖抖索索等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没了,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咚咚咚,踏在南风的心口,出气也不敢。
  窗外月光如水,只见头发胡乱盖了半边脸,戚容泪目,怀里抱着黑乎乎的物事,不是月娥是谁!
  大半夜的不睡觉乱哭,真的是会吓死人。南风不冷不热说着:“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小心得了风寒。”说罢用被子把自个卷成了画卷儿。
  月娥尖声道:“贱货,滚下来,不准睡我的床。”
  南风最讨厌人说贱了,这下也跟猫踩了尾巴似的,翻身起来,骂道:“疯婆子,大半夜的被鬼俯身了吧,你不睡我还要睡,冻死你活该。”
  黑暗中月娥双眼灼灼,恨不得烧了,她极为轻蔑道:“不要脸的贱人,大的不要脸,小的也不要。”
  骂人吵架,骂道家中长辈就不应该了,南风平生最恨人骂贱,也最恨人骂人父母。谢月娥显然犯了忌讳,南风平时总是让着她,现下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
  赤脚“咚咚”踩在泥巴地上,把月娥拧上床,蒙上被子,隔棉花厚被狠狠揍了两拳!下手是重了些,冬天的厚被如鉄块,消去了大半力道。
  待消了气,南风后怕起来,怕她去告状,不情不愿掀开被子一看,蜷成一团泪如雨下。
  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南风不想同她折腾,自己捂被子睡了,不想后背遭了打,硬邦邦的木头砸的生疼。挥开继续作恶的手,压着她道:“你到底发哪门子疯!”
  这声是吼出来的,惊醒了厨房偷油的耗子,好在夜半睡的沉,无人察觉。
  “牛南风,你不要脸,勾引汉子。”月娥恨恨道。
  南风一惊!这罪名可大了,二惊,看清那个打人东西是牌位,娘咧,居然是谢周氏的牌位。是不是被什么鬼东西沾身了,行事如此诡异。
  “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一个黄花闺女说什么偷汉子。该不是鬼上身吧。”南风有心激一激。
  月娥把牌位捂着胸口,轻轻抚摸,哀声道:“自己做的好事,不要我点破,我娘若在世,若还在世,哪容得你来欺负我。”
  自己做的好事,做了什么好事,难道是她怪自己和肖融安走的近了,也是,他们本就定了亲,怕自己横插一脚罢。南风虽觉得自己无妥的行为,但是月娥却不依不饶。这事是说不得,越没影的事,越说不得。
  “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会如你所愿,睡觉吧,如果你明天想看村口神婆跳大神,我愿意去请。”南风火大的很,一腔好心情被人浇灭的一干二净,谢月娥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偏还找事,她羡慕的不行,如果有天能想睡到什么时辰醒就睡到什么时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看人脸色,想吃什么自己做,那便好了。
  翌日早晨,黄氏还在嘀咕,晚上怎么响声不断,怕是灶屋遭了耗子。月娥眼圈微红,脂粉新上,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只道是晚上做了噩梦,哭醒了。
  冬月初五是谢周氏的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