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3-08-22 20:47 字数:4791
小二把那人拉到南风前面,挤眉弄眼笑道:“嫂子,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啥,你们,哈哈,我去后头整理药材。”
南风尴尬看着自己的脚尖,黑布鞋头隐隐露出了白色的袜子,这是她唯一一双没打补丁的,今晚回去也要补上线头了。肖融安和谢家表妹定亲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定亲之后为了避嫌,两人反而来往很少,所以大家只知道其人,没见过本人。
在后院切药的小二满脸傻笑,默默为自己刚才的机灵叫好。
“牛姑娘有礼,开两幅宁神汤药去吧,少思多安歇。思虑过重伤身。”肖融安面无表情道。
气氛紧绷起来,南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牛姑娘是喊自己。其实很少有人会这么喊她,一般都喊南风,仿佛喊了牛姑娘难堪,就是月娥气极也才指着她的鼻子骂,姓牛的。
“肖大哥,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介。”她咽了咽口水,眼睛乱转,看见长龙似的人群又道:“有位姐姐病了,能不能请肖大哥抓副几付药。”
肖融安颌首道:“我还未出师,重病还是领情高明。”暖蓝色的袍子熨帖在他身上,衬着皮子越发白。好像湛蓝天际上悠悠白云,看起来温暖舒适,伸手才发现够不着。
柳青只是受了惊吓,并不是什么大病,既然对方肯出手。南风嘿嘿一笑,把人带了过来。
肖融安并不说话,伸出竹枝似的手指搭在覆了纱的手腕上。哇!竟比柳青的手还要白,此刻她恨不得把手上薄茧剃掉。
“无碍,我开几付药给。。。。。”他突然抬头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眼眸如深井寒潭,照出人颤意。淡淡续道:“这位姑娘。”
柳青满腔绮思被打散,银牙暗咬,悻悻然坐在凳子等。
他把方子压在镇纸下面,变戏法般抓起药,南风好奇看着他,脆生生问道:“肖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就把病瞧出来了。”她的声音微微带了点童音,平时说话不喜大声,话音模糊。今日说话刻意着了调,泠泠作响,如溪水击石。
肖融安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这些药材我怎么觉得眼熟呢,我看这花路边都有呢。”南风捻起一朵晒干的小花嗅了嗅,确定无疑是金银花。谢家并不富裕,早年周氏缠绵病榻,花了不少银子,周氏过世,又娶了黄氏,婚丧嫁娶,哪样都得花钱。谢长生是个木匠,闲时做木活,忙时做农活,养一大家子不是问题。他为女儿挣嫁妆,为儿子备聘礼,自然没有南风这个外人的份。所以南风寻思找些赚钱的路子,以前就听说药铺里头药材都能去采,比如眼前的金银花,开着山野,烂在地上。
他这会正色看着她,脸色冷凝,道:“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回去吧。”
南风被他看穿了心思,面上讪讪的,本还打着月娥的面子想找他帮忙呢,被他的话如冷水浇透了。
“我什么都没想,是你想多了,肖大哥,谢谢你。”南风嘀咕了几句,扯出一个笑脸道:“谢谢肖大哥好意,南风心领了。”
肖融安把药仔细包好,扎出一个漂亮的结。
牛北风看见妹妹出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柳青本来还在和南风抱怨肖融安不懂怜香惜玉,被牛北风傻笑吓了一跳。她紧紧拽着南风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南风,你们兄妹好的很啊,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我耍的团团转。等着瞧,我会给你好看的。”
南风本来就没指望柳青这人会知恩图报,虽然她是施了恩啦。今天事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家心里都会念着南风是个有情义的,以后大庭广众柳青就不能把她怎么的。柳青有什么就冲着自己来好了,牛北风空有把力气,没脑子。
牛北风穿了件黑不溜秋的秋衫,布料又厚又硬,补丁盖补丁,线头压线头,一身汗臭味,就比街边要饭的强点。南风不禁想起了亲爹。他是寨子村的猎户,寨子村坐落在深山老林,里头山高水少,田地零星分布在山脚,大部分村民以打猎为生。山里的猎物不过是些兔子山鸡臭狐狸,野猪很少,大家都紧巴巴过日子。黄氏年轻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大舅琢磨着把妹子卖到城里做小妾。黄氏和大牛早就定了亲,大牛听到风声,带了一伙人将黄大哥围住,道不成亲就要上刀子。黄大舅吓的屁滚尿流,只能促成这门亲事。后来两家也没了来往。
南风三岁的时候,亲爹因为上山打野猪滑到山下过世了,那时候牛北风已经是十岁的小犊子,长的牛高马壮,也喜欢打猎。黄氏守了三年,南风的大伯就要把弟媳妇嫁人,还要将侄女送去做童养媳。黄氏也是个硬气的,想着自己守着也养不活两个孩子,南风从小就病痛不断,没断过药。她拿把菜刀,道要嫁人可以,但是必然让女儿跟着去。牛大伯怕到手的银子也飞了,加上谢长生也同意,想着反正一个女娃也没啥要紧,只有一条,不得改姓,如此这般又要了很多好处。从此南风跟着黄氏去了谢家,北风则留在黄大伯家过活。两兄妹的感情很好,北风一直对亲娘不对付。
“妹妹,听说她又给姓谢的生娃了。”牛北风满脸不高兴道。
☆、柴米油盐
牛北风说这话说的有些酸,黄氏改嫁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又高又壮牛犊子,晓得要护着娘和妹妹。只是牛大伯一家儿子多,娶不上媳妇,便把主意打到了弟媳妇身上,卖了黄氏能拿钱,还能占了他家屋子,再说牛北风也算半个劳力了。
南风没好气看了一眼哥哥,嗔道:“哥哥,你别听大伯娘胡说,她就是看不得咱家过好日子。娘生了个弟弟,现在肚子还有个呢。”大牛就是头倔驴,跟死去的老爹一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大伯娘就把他当牲口使,吃的跟牲口没两样,偏他还特信人家。
大牛挠着脑袋憨憨傻笑 ,对妹妹说着:“妹妹,我力气大,我来。”说罢抢过南风手里的竹篮。
两人一道走过了小桥,往回去的路上行去。
她想再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大伯娘不是个好东西,可哥哥这人认死理,当年黄氏改嫁带了自己,留他一个人在牛家,他表面上看不出变化,却不爱说话了。她现在就是说再说大伯娘不好,哥还在她家吃饭哩。
算了算了,南风在路边掐了一朵嫩黄的野花,左看右看,觉得珊珊可爱,就要往头上插。大牛拽着篮子跟拽个碗一样,黑炭一般的脸上坑坑洼洼,眼角还有条刀疤,看起凶神恶煞。
南风对着清透的溪水照了照,现出一个黑黄小脸的姑娘,枯黄的头发上簪了朵嫩生生的花朵儿,可惜花儿。她意兴阑珊,把花摘下,花蕊四散,花瓣儿沾了一手。
牛北风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他咧嘴道:“妹妹,你是不是脚疼啊,来来,哥背你。”说着就蹲在路边,示意她上来。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
哥哥背脊又宽又厚,跟爹爹一模一样,她还记得幼时骑在爹的背上走村串户看戏呢。
“哥,脚不疼,我们走吧。”南风压下心头的酸涩,轻声说着。
因为有了人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三家村口,南风从兜里摸出几个铜子塞在牛北风厚茧突突的大手上,要他去买点吃的。大牛哪里肯要妹妹的钱呢,从破烂发臭的衣衫里掏出几个铜板,认真道:“妹,哥哥没用,这是哥哥卖柴得的,给你买糖人吃。”
大牛力气大,打猎砍柴不在话下,他经常去附近的镇上赶集,只是这铜子拿到身上也捂不热,回去就会被大伯娘用各种名义诳了去。前世的南风看不起这个哥哥,觉得他又笨又傻,还老是让自己丢脸,故意躲了去。今日偶然又碰见了哥哥,南风才发现,哥哥虽然傻,但是心亮堂着,对她没的话说,想真心实意让哥哥日子好过些。
两兄妹在柳树下面好一番推搪,真真跟打架一样了,后来牛北风把铜子一塞,一溜烟跑个没影。
南风摸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铜子往家去,心想索性帮哥哥的铜子存起来,备着娶媳妇也好,拿回去也没影了。
谢家屋左边有个小土堆,上面杂七杂八冒着野草野花,隔壁家的老母鸡最喜欢带着半褪毛的小鸡仔在里边啄虫。右边种了棵小桃树,今年刚结几个青毛桃子,挨着是两层楼高的板栗树,树皮如龟裂,树叶繁茂笼罩大半个屋顶,炎炎夏日在底下乘凉最舒服不过了。
黄氏摇着新打的棕叶扇子坐在板栗树下打盹,离她两步远的大宝拖着谢长生为儿子专门做的小围椅里啊啊叫唤,一只小头顶半冠公鸡雄赳赳走过。南风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大宝下巴处兜的口水擦干净,顺便捏了捏小脸蛋儿。
“哟,姑奶奶还记得回来啊。”黄氏酸不溜秋的话在身后响起,南风仔细将今天发生的事在心里过了一遍,实在哪里又冒了她老人家的忌讳。她把大宝抱出来,嘴里咯咯学鸡叫,小家伙的一溜撒尿了。
黄氏对南风这种无声反抗很冒火,本来只有三分气硬是生成了七分,劈头盖脸骂道:“你现在越发出息了,在外面惹事,回家还要给我脸色看,知道是养个闺女,不知道还以为养了个奶奶!”
南风眼睛乱瞄,发现土堆坑里有堆新剥的花生壳,心里顿时有了计较。笑眯眯道:“娘,今天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村口柳三婶子来了,拉我说了好一顿,话里话外是你不长眼欺负他们家二闺女。”上午村口柳三婶子突然来串门子,黄氏就觉得奇怪,本来村里的女人也是拉帮结派的,柳氏看不起黄氏是寡妇在家。她一进门就把南风说不堪,要好好管教闺女云云。黄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上门找好看她没的好脸色看,冷着脸把柳三婶子送出了门,坐在门口等闺女回来。
南风看出黄氏一半是气柳三婶子不讲理,一半是气自己不争气。心里也呕的慌,今天在集上都看见她救了柳青,怎的回来脸面也不顾了,不说上门道谢,也没上门找气的道理。便一五一十把事告诉了黄氏。
“哎呦呦,笑死我了,出了这般丑还敢来说我们,敢情是老脸没地方搁了。”黄氏笑的前俯后仰,把南风吓的一跳,赶紧夹着大宝给她顺气。
好一会儿,黄氏匀过来,故作板脸道:“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东西,我看那闺女眉眼带梢,指不定。。。。你以后离他们远点,省的惹来一身腥。”
南风瞧着黄氏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娘眼睛太毒辣了,柳青可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她点点头,把篮子摆在黄氏面前道:“娘,今个猪头不贵,我买个给弟弟补身子。”如果说给黄氏养身子,她肯定不乐意,如果说给孩子吃,很少省什么。
黄氏瞅着白生生的猪头,笑骂道:“大宝的牙都没长全,我看还是你这丫头自己想吃,这毛啊骨头啊,要剃干净料理清白,别到时候吃一嘴毛,你提进去吧。”她就是这样,明明一句好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好听。
南风右手抱着大宝,左手挽着竹篮起身,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对黄氏道:“娘,我今个在集上看见哥了,他担柴火来卖,身上衣衫都发臭了,我看大伯娘肯定虐待他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去煮饭。”黄氏愣了一下,手里蒲扇吃了灰。
这个反应!究竟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南风也不多说,进屋跟月娥打了招呼,得到一个不冷不热的反应。拿着大宝最爱的小板凳摆在灶房门口,让他扶着小板凳锻炼腿力,还差两个月就周岁了,大宝已经能阑珊学步。
拎出猪头放在案板上,去寻了砍柴的刀过来,沿着猪肉骨缝隙举刀砍下去,劈歪了路线,刀口削了大半个猪耳朵。
谢月娥下手绣了几片嫣红花儿,手指纤细,绣法灵巧,瞧着歪了半个针眼,容不得自己嫁衣上有瑕疵,她又亲手把一上午功夫拆了。灶房里头霹雳啪啦作响,让人更觉烦闷 ,手中针头一偏,狠狠扎进来白玉指里,豆大血珠冒出来。
“都是牛南风这个死人!一天到晚让人不得安生。”谢月娥心烦踢开嫁衣,起身往灶房去。
血淋淋的猪头劈成几块摆在案板上,还是还有一堆白花花的什么物事,“呕。。。。”月娥胸口酸气上涌,指着正干的起劲的南风吼道:“快丢出去,太恶心了,别脏了眼睛。”
啥,南风倚在椅子边喘气,顶着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