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3-08-22 20:47      字数:4802
  日头刚露脸,柳叶上的珠儿还未干透呢,南风扒拉了几口早饭,提着竹篓子上路了。容的两辆马车并行的路上三三两两都是去赶集的村人,南风小嘴甜滋滋的和人打招呼,婶婶婆婆的叫着。别看她人小,脚力可不小,平野上的路也好走,少顷把众人甩在了后头。转个弯,捧起石丘下山泉积洼的浅浅水坑洗脸,远远听见几个妇人在谈什么。因地方空旷,声传的远,其实离的也远。
  “谢老三家的外来丫头竟会叫人呢,真是稀奇。”
  “可不是,谢家的以前带着那丫头从村口过,她倔着呢,才不喊人。我就喜欢丫头妹子乖巧嘴甜的,多讨喜啊。”
  南风手一顿,以前不是不肯喊,山沟里长大的娃儿,养的腼腆了,头一会见这么多人,脸涨的跟猴屁股似的,直躲在黄氏后头不肯出来。头一回怕了生,以后路上遇到了,也是嘴里含糊叫了一声,飞快的跑了。让人觉得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也不讨喜。重生后的南风芯子里是个二十岁的人了,见的人多了,那份小心翼翼就收了回去。展现了活泼俏皮的一面,和真正的小姑娘一样。
  又有大喇叭道:“哟,葛六家的,呐呐呐,你既然喜欢这丫头,要不留在身边一辈子,你家老二也有十岁了吧,金童玉女配的很。”
  “卖猪肉的,别乱说,小姑娘家家的还要定亲呢,老二还小呢,不急。你家老大都十九了吧,还光棍着呢,要不你给定了。”
  “就是就是”有人跟着附和。
  “呸!不要脸的,谁卖肉呢,你才卖肉呢,你全家都卖肉呢!我家老大要寻的是漂亮贤惠带嫁妆的姑娘。扫把星走远点。”
  两人越说越离谱,最后差点打起来,周围看戏的人忙把两人扯开。
  南风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葛六家的小儿子鼻涕都流到口里了,卖猪肉的柳二家大儿子又肥又壮,脸上疙瘩满地,背上半边猪肉浑然和猪没两样么。就这两个的娘还在背后淘汰自己。
  唉,世道就是这样,女人嫁人这条路,自古以来都是门当户对,对八字,看家底的。南风就有未仆先知这点本事,难不成做半仙。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加快脚步往镇上去。
  说起清水镇,也就是白水河和石河交汇处,镇口有座年代古远的石拱桥,桥上立了石头,据说是石狮子,风吹日晒又爬满了青苔,委实看不出原样子,小儿们都喊是石猪。
  南风一眼望去看到了石街转角尽头,金光撒在黑瓦白墙上,显得亮堂明净。铺子里门大敞的,布啊,卖茉莉粉的,桂花油的,丝线引来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张望。总角小儿们流着鼻涕围着耍蛇的,吹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拍手打圈儿。也有城里的人转趟子在买稀罕物,什么贵人最爱的脂粉啊,美人留下的首饰啊。也有穿着补丁搭补丁村里人担着人高的柴火叫卖。摆摊的搭起台子幕布把货物都一一放好,路过的人多瞧了一眼,他们立马喜笑颜开介绍来。
  南风先去柳二家的肉铺转了转,柳大穿着油光发亮的衫子,手起刀落给猪脚剃毛分骨,他抬头看了一眼南风,露出两只硕大的鼻孔,里面长长的黑毛看的一清二楚。“还是要一斤瘦肉。好嘞,你等着 ,我给你垛。”
  显然,柳大是记得南风的习惯,他满脸疙瘩,阔鼻小嘴,附近的小孩都怕他。南风却是知道,卖肉的习惯都是加点称头,柳大从来没给过她。说话和和气气,对老人家也有礼貌。
  “柳大哥,生意好着呢,我不急。”南风朝肉铺里头看去,木盆里盛着白沫猪血,还没结冻子,大肠小肠被清理过,挤成一团,一大一小两只猪头相对摆着,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柳大麻利用新摘的荷叶包好猪脚递给等候的客人,肥手往水桶一洗,左右开弓噌噌磨了刀口。
  “半夜起来杀了两头,大肠都卖了,小肠你要么,用酒醋泡泡,下酒菜那个香啊。”临江人喜欢吃酸吃辣,爆炒肥肠算的上是特色菜了。
  南风摇摇头,肥肠因为喜欢的人多,卖的价钱是猪肉的两倍。肥肠没清理好有股难闻的猪屎味。村里来的黄氏不会做,南风更加不会。她指着猪头问:“柳大哥,猪头肉怎么卖啊。”
  柳大说了一个价钱,倒比猪肉还便宜很多,猪耳朵尾巴下酒最好,猪头肉也嫩,便是骨头还能熬汤,做起来麻烦,但是也值得。只是一斤猪头是便宜,整只算下来没有八斤也有十斤了。
  柳大看出了她的为难之色,笑道:“两只猪头呢,小的那只有六斤多,是自己撞柱子撞死的,你放心猪没病。”
  南风之前就把两只猪头上上下下打量过了,小的那只又白又嫩呈粉色,黄氏要进补,大宝也要吃肉,自己这幅身子也要吃点肉补补才能长高。
  “成,我买猪头。”
  柳大用藤叶编的网兜装好猪头,南风把猪头放在篮子,盖上荷叶。回头看见柳大的娘朝自己打量呢,简直是称斤卖肉。南风很不喜欢,回了一眼,侧身走了。
  她又买了些青色的酸枣果,红彤彤的糖葫芦串,并丝线若干。迎面瞧见柳青热情朝自己打招呼呢,巧笑如娇花甩着帕子,引的好几个年轻男子平平侧目。
  脸皮厚的人一向吃的开,南风躲都躲不开,只得也笑眯眯道:“柳青姐姐好,你也来了啊,伯母呢。”
  “我来买花戴呢,好妹妹,姐姐有些私密和你说,咱们去河边走走。”柳青挽着南风手亲热道,南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松开了,故意将装猪头肉的篮子塞在两人中间。
  柳青以为南风小子小小的,力气不大,圆润的屁股一翘,夺过篮子就快步往河边走,便回头道:“南风,我看你提着吃力,姐姐帮你。”这是怕自己不肯和她谈!
  南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道:“姐姐可是来问衣衫的,那日我拿回去被大宝在上面拉尿在上面了。”
  柳青提着篮子险些气岔!好好的一件衣服成了尿布了,她认真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十岁的丫头片子,眼生的极大,不过眼下屯着青色,常年半垂着眼帘,看起来怯怯的,脸颊两边像是被刀削掉了两块肉,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姑娘脸颊红彤彤的。
  南风绞了绞衣角的补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说着:“姐姐,衣衫上的黄黄一块,怎么也洗不掉。听人说姐姐你丢了衣衫,可找到了。”
  贴身的衣服被弄脏了,柳青定不想要了,她本来问南风要,也是怕自己偷情的事败露出去。她仔细想过,如果南风通人事,必会以此为要挟,拿些好处才是,如果她不通人事,不过是件衣衫罢了,自己还是拿的出。柳青自以为放开心头大石,不欲和南分多纠缠。
  “唉唉,别提了,算了,我不要了,给你弟弟做尿布吧。”她嫌弃的摆摆手,把篮子丢在南风身上,荷叶好巧不巧滑了出去,两只朝天猪鼻出现在她眼前。
  “啊啊啊啊啊”柳青捂着耳朵尖叫!
  街上的行人纷纷投以看热闹的眼光,南风面不改色把滚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猪头捡起来,抹掉猪鼻子上黄泥巴。不过是个猪头!围观群众表示不过瘾,又各干各事了。
  “妹妹,妹妹,你没事吧。”一个如熊般汉子扒开人群朝南风奔过来。
  拽住吓白了脸的柳青质问:“是不是你欺负他,我凑你。”说罢举起拳头就要往下挥。
  南风认出眼前的汉子是自己的哥哥牛北风!有点傻眼,虽说柳青欠打!可不是让哥哥来,打了可赔钱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柳青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汉子拳头往身上招呼。吓的春花失色,哭的梨花带雨。
  牛北风是个鲁莽的汉子,从小就是玩泥巴长大的,三天不打架手痒,只是打个娇娇滴滴的女人么 ,还是头一次。手下皮子说不出的软绵,他拳头擦着柳青的脸边过了。
  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啊的大叫一声!
  柳青叫是自己躲过了一劫。
  南风叫是看见柳青的裙子上颜色有些深,好像湿了一块。她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那女人,这事大宝经常干啊,这女人也!太丢人了!
  ☆、当众出丑
  牛北风将钵子大的拳头收了回来,可怜巴巴看着妹妹,壮硕的身子缩在短了一截的短衣里,乌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好像是一只大灰熊卖萌。
  南风看着哥哥熊样,又想起柳青当场失禁,背过身子捂嘴狂笑。
  远处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近处还有几个小儿在丢石子笑闹,柳青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 ,她咬了咬唇,眼泪更是不要命的往下掉。
  “你走,老子不打女人,敢欺负我妹妹,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牛北风只看到妹妹后背狂抖,以为她受了委屈,黑乎乎的蒲扇大掌一挥,衣袖口线头荡漾。
  柳青用手死死捂着嘴巴,把眼泪吞了回去,猫背往街上冲,街边小儿摆好的石头阵被一脚踩翻。街上商铺的小儿都是胆子大的很,哪里肯放罪魁祸首走,一群流着鼻涕的小鬼抱着她的腿不肯放,又哭又闹,甚至有个调皮的男娃拽着头发往后拖。
  叉环鬓乱,衣衫揉上了鼻涕泥巴,一脸可怜相,旁人看她的眼神犹如疯婆子,有好事者认识那些闹事的娃儿,赶紧喊他们分母来扯开。正是生意最好的时辰,哪里走的开。
  突然人群中有个奶声奶气的童儿叫起来:“娘,她尿床了,快来打屁屁。”
  “哗!”人群都往童儿那处瞧。
  柳青大劾,腿脚发软,往地上跪去。其实那个童儿也没指名道姓,围观群众都以为是小儿尿裤子,突然见个大姑娘脸色煞白,直挺挺跪在地上。聪明的早就反应过来了。
  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姑娘家家的脸面最重要,如今当众丢了丑,只怕她要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南风灵机一动,挤进了人群,冲大家行礼道:“这位姐姐身子不好,那个婶子来搭把手,送去清和堂的大夫诊脉瞧瞧。”
  柳青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早把之前愤恨南风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乌云乱发把脸覆了大半,结结巴巴央求道:“南风妹妹,好妹妹,你得帮我,呜呜呜。”
  清水镇也就巴掌大,大家世世代代毗邻而居,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不说都认识,谁家有几口人都是知道的。之前柳青出丑,大家就当个笑话说道,南风说她有病,看起来是解围。各家婆婆媳妇心里有了底,女人有病,可大可小,当众出了这种丑,保不定是生不娃的病。谁家愿意娶个不下蛋的母鸡呢。
  立即有几个热心的婶子扶起柳青往清和堂去,南风悄悄对牛北风使了眼色,要他在原地等自己。
  清和堂是清水镇最大的药铺,坐堂的肖大夫医术高明,平日难有闲暇,赶集这日,看病买药的更是排起了长龙。柳青一路晕晕乎乎被扶到了清和堂前,她慌忙用手扒拉乱如鸡窝的发鬓,扯了扯衣服,拖着被踩了脏的绣鞋跨过了如意垛。
  南风踮起脚尖数了数,前面排了二十多个呢,看起全是重症的。她堵住忙的不可开交的小二问:“小哥,我姐姐病重的很,请问能不能快点啊。”
  小二头上的巾子歪歪斜斜耷拉着,手下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头也不抬,回了一句:“去去去,小病小症别来清和堂,你回去吧,今个师傅忙不过来,没功夫给妇人治病。”一般高明的大夫不喜瞧妇人病,往常还好说,这会忙的脚不沾地更不理了。
  南风无法,只得把那人搬出来,仰着小脸,甜甜笑道:“小哥,你们有没有姓肖的小哥啊,我是他家亲戚。”
  小二抽空飞快赏了南风一眼,不冷不热道:“我们这可全是姓肖的,小姑娘家家的,别信口开河。”小脸黑黄,衣服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还想打秋风,真是不长眼,小二叹了口气。
  南风哪想到这里全是姓肖的,这下可不好找了,除了知道他是月娥定了亲的表哥,其他的一概不知。她呐呐开口道:“就是和三家村谢家定亲的那位。小二,你再帮我想想,想起来没有,我就是他表妹。”
  小二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半响无语,匆匆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表妹是猛虎!片刻,小二气喘嘘嘘拖着一个蓝布衫子高个子边抱怨道:“三哥,嫂子来了,你快点!”
  小二把那人拉到南风前面,挤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