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陈玄霜幽幽一笑,道:“你来抱犊岗上,可是要找你师妹吗?”
方兆南道:“不错!她被一个遭人毒害囚禁山洞中的怪妪,留作人质,迫我到九宫山寻找言陵甫,替她讨取九转生肌续命散,以药易人。”
陈玄霜不再追问,闭上双目,缓缓的躺在草地上,一阵山风吹来,飘起她垂散的秀发和褴缕的衣袂。
方兆南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羞愧之感,暗道:“我只管日夜兼程赶路,连一件衣服也不知替她制作。”
心中愧疚丛集。只觉太对不起她,缓缓伸手扶着她飘垂的散发;低声说道:“咱们俩只管赶路,连一件衣服也没给你作,想来使我不安的很!〃陈玄霜道,“我从小就穿补过的破衣服、穿惯了,师兄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方兆南虽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她一付冷漠庄严的神情,心中纵有亲切之言,也叫你不敢说出口来。
他忽然觉得这女孩的性格,和那为逼自己吞服“血地图”而以身相许的梅绛雪,有些不同,但又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却无法明确的说出来……
正忖思间,忽然听得一阵步履之声,由身后传了过来。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腰束白布带子,手执巨斧,肩挑柴担的大汉,急步奔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肩扛禅杖,足着芒履,年约四旬的中年和尚。
方兆南一见来人,立时认出是袖手樵隐门下弟子盛金波,立时大声叫道:“盛兄别来无恙吧?”
盛金波转头瞧了方兆南一眼,冷冷的说道:“你又来我们朝阳坪下做什么?哼!是否觉得麻烦还没有找够?”
方兆南本想问他张一平的下落,但听得盛金波一番顶撞之言,一时间想不出恰当措词回答,不禁呆在当地。
陈玄霜忽然挺身而起道:“朝阳坪非你们私有之地,我们高兴来,你管得着吗?哼!多管闲事!”
盛金波被她顶懂得愣了一愣,道:“一个女孩子家,说话没轻没重,成何体统,我盛金波堂堂六尺之躯,岂肯和你个女孩子家呕气!”
回头对那和尚说道:“咱们走吧!”转身放步而行。
陈玄霜娇喝一声:“站住!”
正待放腿追去,却被方兆南一把抓住了左腕,劝道:“我们还有正经事办,别再多惹事啦!”
盛金波已然停下脚步,那中年和尚也把扛在肩上的禅杖,取在手中。
陈玄霜看两人都似摆出动手相搏的态势,平熄的怒火,陡然间又冲上心头,低叱一声:
“放开!”
用力一挣,摔脱了方兆南握在左腕的右手,一提真气,直冲过去。
那中年和尚随在盛金波身后而行,停下步来,正好挡在盛金波的前面。
陈玄霜冲到那和尚面前,星目一瞪,道:“站开去,是不是想挡我去路!”
中年和尚合掌道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请看我佛之面,暂息胸中之愤,贫僧千里兼程赶来,有要事面谒这位盛施主的恩师,事关千百武林同道生死,急如星火,延误上一刻时光,即将多增加一分危机,唉!也许将贻害几条人命……”
陈玄霜笑道:“你说了半天,我一句也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那和尚似是异常焦急,神情间甚是不安的说道;“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死亡标识‘七巧梭’重又在江湖之上出现,而且江湖
各大门派的掌门之人,和黑道上的高手,都接到一张通知,限令今年端阳之日.齐到冥岳‘绝命谷’中,赴她‘招魂宴’。
如若届时不到,一月之内尽戮背约之人的全家亲友,刀刀诛绝,一口不留……”
说至此处,突然想到和这样一个女孩子家,谈论目下江湖上惊天动地的大事,实是有些不伦不类,赶忙收住话锋。
和尚合掌一礼.接道:“因此事关系太大,贫僧奉命来此,邀请袖手樵隐史大侠破例出山,共筹挽救此一浩劫的办法,女施主如不肯忍一时之气,和盛施主动手相搏,只怕激怒了……”
忽觉得下面之言说出口来,不但于事无补,恐将引起对方反感,高喧一声:“阿弥陀佛!”住口不言。
陈玄霜看那和尚满脸愁苦之容不觉微微一笑。道:“绝命谷中招魂宴,听来倒像是有点可怕!”
那中年和尚听她随口说来,轻轻松松,脸上毫无紧张之色。摇头一叹道:“女施主年纪幼小,自然不知三十年前传言江湖之事。”
陈玄霜探手人怀,摸出爷爷遗留的锦袋,拿出了半截“七巧棱”,道:“你说那江湖上视为死亡标识的‘七巧梭’可是此物吗?”
那中年和尚.虽然看她从怀里摸出半截断梭,但还不信那是“七巧梭”,那知凝神一看,登时脸色大变,全身微微颤动了一下,回头拉着盛金波,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走去,眨眼问消失不见人影。
陈玄霜看那和尚惊慌之态,心中甚觉好笑,凝目寻思片刻。回头对方兆南笑道:“那和尚怎生这等害怕这支半截断梭呢?咱们追上去,问问他去!”
方兆南已知袖手樵隐武功高强,追上去只怕将要惹出一场麻烦,立时劝道:“人家既然害怕此物,咱们如果追了上去,只怕给人家增了很多麻烦,我看还是别追算了!”
陈玄霜只不过是觉得好玩,一听方兆南劝不要追赶。也就不再坚持。微微一笑道:“好吧!这次依你就是……”
忽然脸色一整,接道:“你是怕我追了去,招惹出麻烦,误了救你师妹的大事吗?”
方兆南听得微微一怔,道:“救我师妹之事,纵然误一天,也不要紧,我是怕你追过去,和人打起来,如果伤了别人,彼此无怨无仇,心中定然感觉难过,如若咱们被别人打伤,那就更不值得啦!”
陈玄霜听他一番解说之后,芳心甚感安慰,嫣然一笑,道:“我只道爷爷死了之后,世界之上再也下去有惜我怜我之人…”
忽然想到言中之意太过露骨,倏而住口不言,缓步向前走去。
在她童年到少女这些岁月之中,一直未能快快乐乐的玩过,因而使她性格之中潜藏了强烈的热情,和极尖锐的反抗意识。这两种大不相同的观念,使她自己也无法把握自己的性格,爱恨交织,忽冷忽热。。
方兆南默然相随她身后面行,一语不发,但在这几日观察之中,已然觉出此女喜怒难恻,有时间笑届如花,极是平和温柔。但有时却是半日不言不笑,沉默的可怕。
商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陈玄霜突然回过头来问过:“方师兄,我心中想到了难解之事,不知你是否能够解得?”
方兆南道:“你且说将出来,让我帮你想想看。”
陈玄霜微微一笑,道:“那和尚见到我这半截断梭之后,惊慌而去,不知是何用意?”
方兆南略一沉思,说道:“他见你手中断梭,定然误认了你也是冥岳中人,故而惊慌而去,那也是人之常情。”
陈玄霜道:“可是爷爷又怎么会把这数十年前,震慑武林人心的死亡标识,留在这锦袋之中呢?难过我真的……”
她瞧了方兆南一眼.倏然住口不言。
方兆南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话倒是不错,她祖父留下这半截断梭,不知是何用意,看来此事只有到泰山黑龙潭畔,凭此断梭取剑之时,或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陈玄霜看他默然不言,不禁又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事。难道你真的怀疑我也是冥岳中人吗?”
方兆南摇头道:“陈老前辈留此断梭,用意定然很深,姑娘纵非冥岳中人。只怕也和‘七巧梭’有什么恩怨牵缠……”
陈玄霜凝目沉思,想从记忆之中,找出点可资追索的痕迹,但她想了半天,脑际中仍然是一片空白,想不出一点能和“七巧梭”关连一起的事。
她不禁幽幽一叹,道:“我对自己身世,一直就模糊不清,父母形貌,一点也记忆不起,当我记事之日,就和爷爷住在一起。”
方兆南劝道:“也许陈老前辈早已预作安排……”他微一沉;忖,接道:“陈老前辈,武功绝世,医术通神,自非无名之人,师妹身世将来不难查出,何苦自找无谓烦恼呢?”
陈玄霜展颜一笑,道:“你说的也是,像我爷爷那样高深的武功,举世也难找出几个,如果他不是身受内伤,定然要名列一代武学宗师。”
方兆南抬头看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分,笑道:“天色已是不早,咱们在此坐息一阵,等候天色入夜,去救我师妹出来,就可离开此处,道名满天下的西湖游览一番。”
陈玄霜道:“西湖好玩吗?”
方兆南正待答话,陈玄霜又抢先说道:“我知道西湖乃天下有名的风景之区,山明水秀,自然是好玩的地方,咱们快些休息吧!”
两人盘漆运息了一阵,待天色初更时分,起身向那山洞奔去。
方兆南白天来过一次,早已把地形记熟,一口气便奔到那流泉突岩所在。
待方兆南登上飞泉之下的突岩时,陈玄霜早已停身在上,飞起一脚,向石壁之上踢去。
方兆南大声喝道:“霜师妹不可乱来!”出声阻止之时,已迟了一步,但闻砰的一声,已然踢中了石壁。
只听壁间回音嗡嗡,这一脚显然踢在石门之上,方兆南心头有如鹿撞一般,咚咚乱跳,只怕这一脚要踢出一番大祸。
那知过了半响,仍不闻有何动静,心中大感奇怪,举起右手,轻叩石门,高声说道:
“晚辈已取得九转生肌续命散,老前辈快请开门。””
他一连唤了数声,石壁门既未开放。也未闻有人答应之声。
陈玄霜突然插口说道:“也许那老妪已经伤重死去啦!”
方兆南心头一凛,道:“那怪妪在这石洞之中住了几十年。都能够撑得过去,何以会在和自己相约的三月限期之中死去
陈玄霜嗤的一笑,道:“方师兄,人死只要一会儿的工夫呀!”
方兆南久叫石门不开,心中本已怀疑,再听陈玄霜连番提说,只感背脊之上,陡然升起来一股寒意。打了一个冷颤。自言自语的说道:“那老妪冷怪无比,如若真的伤重而死,只怕我那师妹也难以逃出她的毒手。”
他愈想愈怕。不禁火起,飞起一脚踢在那石门之上,厉声说道:“晚辈并未延误三月限期,老前辈何以闭门不见?”
但闻山石嗡嗡回声,显然这一脚又踢在石门之上,但却仍不闻石壁之内。有何反应。
陈玄霜道:“咱们把这石门打开,进去瞧瞧吧!”
她说打就打,双脚齐飞,连踢石壁。
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
这一块石门,只不过有数寸之厚,那里经得住陈玄霜连续飞脚猛踢。
不足一盏热茶工夫,已被她跟得裂痕横生,方兆南忽然伸手阻挡住陈玄霜,说道:“那怪妪擒拿之术,甚是厉害,师妹你别着了她的暗算。”
陈玄霜盈盈一笑,道:“我不怕!”潜运真力,用手一推。
那石门立时片片破裂。
她果是胆大无比,方兆南把那怪妪描绘得如何厉害,她竟仍然不放在心上,一掌拍出,纵身直向那石洞之中跃去。
方兆南怕她遇上什么凶险,紧随她身后跃入山洞。
忽听陈玄霜啊哟一声,娇躯疾向后退,偎入方兆南怀中。
方兆南不自觉伸手一抱陈玄霜偎来娇躯,问道:“什么事?”
陈玄霜缓缓由他怀中抬起头来,说道:“我害怕……”羞怩一笑,住口不言。
方兆南道:“怕什么?”定神瞧去,只见那依壁而放的石板之上,横卧一具骷髅,除了头上还余有一点皮肉,和那长长的头发,仍在之外,全身上下各处皮肉都已化尽,只余下森森白骨。
方兆南不禁大吃了一惊,叫道:“瑛师妹!”他在焦急之间,用力甚大,但闻满洞回音,盈耳尽都是呼唤瑛师妹的声音。
陈玄霜缓缓的离开了方兆南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靠在石壁之上,目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脸上,一话不发。
方兆南大喊了两声之后,心情逐渐安定下来,缓步走到那横陈白骨的百榻之侧,低头一瞧,立时大叫一声,一跤跌摔在地上。
在这等星月暗淡的夜中,在这等阴风森森的石洞中,这一声凄厉的大叫之声,登时使人毛发皆竖,只吓得靠壁而立的陈玄霜全身为之一颤,呆了一呆,才奔到方兆南身侧,扶他坐了起来。
只见他双目圆睁,满脸凄厉之容,泪水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
陈玄霜芳心之中大为之震动,突然回想到方兆南相待自己的诸般好处,一种母性潜在的母爱发挥了作用。
这十几年岁月之中,她一直把这等先天潜在的诚挚情爱,深藏在心底深处,没有机会,使它发泄出来……
此刻,她却被方兆南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