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收了回来。眼里藏着一丝伤感。她不敢去看良人的眼睛，低着头，不多时眼眶却红了。
  如果他喜欢上别的人，那她又能怎样呢？
  迪克兰察觉了心上人的低落。他夸张地说：“我追你追得多辛苦啊？我还要别人干什么？”
  迪克兰这句话一出，伊莲不觉满足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嘴里却说：“我不觉得你追我有多辛苦。”
  迪克兰佯装哀嚎一声，继续哄伊莲开心：“你看我为了追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照相馆看你，然后看见你居然在沙发上睡着。”说到这，迪克兰敛了笑意，认真道：“伊莲，等到大选之后，工人党胜利了，我会娶你，好好照顾你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要将我们的关系对别人提起，好吗？”
  ☆、第十九章
  “为什么？”伊莲此时的声音是委屈的，她惊异地抬起头看着半刻钟前还甜言蜜语的良人。
  迪克兰抚了抚她鬓前的碎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解释：“你也看到了，选民中妇女占了绝大多数。一旦公开我已经有女朋友了，那么我得到的选票肯定会受到影响。很多爱慕我的女性可能会把选票投给别人。”
  “那我算什么？”伊莲此时从迪克兰的双臂中挣脱开来。她震惊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微微的慌乱和颤抖，她质问他：“如果不公开的话，那么我什么也不是！”
  迪克兰抢白她的话：“只有当我顺利竞选成功，我才有保障，我才可以娶你。”
  “那么在这之前，谁给我保障？”伊莲和迪克兰的想法不一样，她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不要平静安稳的生活。但是你为什么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就是为了给你平静安稳的生活，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迪克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伊莲，你懂事一点好不好？”
  伊莲踉跄地退了几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迪克兰。她呆滞了一会，蓦然笑出声来，有一种狼狈。她喃喃自问：“我不懂事？”然后提高音量质问迪克兰：“究竟是我不懂事？还是你为了你自己前途？”她突然觉得一阵悲凉无力。这在以前，即使那个人离开了，她也没有这样子难过。伊莲用手背擦干凝在眼眶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迪克兰，你如果不能让我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她天生有一种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来自于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无依无靠。伊莲想，如果失去了他，她就什么也没有了。可是现在他连一个女朋友的身份都不肯承认，爱慕他的女孩又那样多，万一他变心了，抛弃了她，那么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尽管伊莲也很清楚，即使迪克兰承认了她的身份，可当他爱上了别人，要抛弃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迪克兰在公众面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会感到一些心安。
  “真是无理取闹。”迪克兰不能理解女友的心思。心平气和地谈了之后见伊莲不能接受，不由有些愠怒。在他看来，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办法。大选在即，□□党与克莱尔联邦肯定会处心积虑打压他甚至会除掉他，两人的关系一旦公开了，那么连同伊莲也会有危险。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个女孩。当他赢得大选的胜利的时候，当他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给她安稳的日子的时候，他就会向她求婚，和她举行婚礼。这才是最明智，最正确的。
  伊莲却不明白迪克兰的想法。刚刚迪克兰的话并不重，但是她却觉得绝望。她用力地拭去泪水，赌气地跺了跺脚：“你如果不公开我们俩的关系，我就自己去说！”
  “那我会否认。”迪克兰的话接得飞快，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告诉媒体，你说的是假话。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不认识你。”
  迪克兰的话是无情的：“爱慕阿道夫先生的女人是那样多，我一旦否认，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伊莲愣愣看了迪克兰一会，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的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但始终没有落下。最后她挣脱了迪克兰的手，转身飞快地跑了。
  迪克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她解释他的做法。他无力挽留。只在那里站了许久。那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没有多少居民。除了路灯的光幽幽投印在地上，四周寂静无声，仿佛睡着了一般。最后迪克兰沉默地叹了口气，白色的水雾自他嘴里缓缓腾起。他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两人背道而驰。
  伊莲没有再见过迪克兰。随着二月份大选的临近，迪克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伊莲只能从同事们每天的讨论中得到一点迪克兰的消息。伊莲开始习惯于在每天晚上加完班之后，一个人在照相馆的角落悄悄看着当天的报纸。尽管上面的那些单词她依旧不知道意思，但是她却能够认出迪克兰的名字。再根据词典，零零碎碎拼凑出一些信息。知道他过几天就要到帝国的都城林茨去参加竞选了。可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却没有再见过他。
  伊莲想，迪克兰是真的不喜欢她了。
  伊莲蜷缩在照相馆的沙发上，怀里还抱着刚刚查阅过的帕提亚字典。每次伊莲上夜班她总是最慢走的一个，今天也是如此。伊莲将报纸放回原处，拿着字典慢吞吞地一页一页翻开。字典的扉页还被她画上了迪克兰的画像。伊莲看了一会儿，又继续翻字典。迪克兰名字中的每一个单词她在字典里都有特别备注出来。可是如今看着却是那样苦涩。伊莲闷闷地合上字典。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一天工作的疲倦□□，伊莲抱着字典沉沉睡去。
  伊莲并没有睡得很沉。只是有些疲倦，想歇息一会再回家。所以迪克兰进来的时候，伊莲就醒了。
  迪克兰缓步走到沙发边。伊莲闭了眼装睡，掐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又怕装睡被迪克兰看出，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迪克兰。
  迪克兰在伊莲身边坐了一会，见照相馆里的灯亮着，暖气也开着，知晓伊莲是太困了才不小心睡着。他想摸一摸伊莲的脸，但是却怕吵醒她。伊莲睡着的时候身体是蜷缩成一团的，这是一种保护自己，与外界隔绝的姿势。那天伊莲的话让迪克兰想了好久，他晓得伊莲这个年纪，被父母抛弃了不得不停止学业出来打工的艰难，所以对于许多事情她都有一种不安全感。但是这次他却不能如她所愿，公开两人的关系。那样对她的伤害比起现在，会更加大。
  迪克兰看着桌边那盏台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伊莲的发间。他听到自己哑声开口，却不知是说给谁听。他说：“伊莲，后天我就要去林茨参加竞选了。大选大概会持续一个月左右，每天晚上我会给你打电话。你信我，一旦大选胜出，我一定娶你，让你名正言顺站在我身边。”
  迪克兰看向伊莲，她依然面朝里侧沉沉睡着。他回忆起在那样一个夜晚，那个累极了的女孩也是蜷缩在这沙发上睡着。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心疼这个女孩。从心疼到爱，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
  但是一旦遇见那个适合的人，一见钟情已是太长，更何况他认识她一季的时间。
  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觉得她的掌心微凉，便找出了上次的毛毯给她盖上。迪克兰想说：“伊莲，你不要生气。我有我的考虑和安排。”但是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春寒料峭，远处的天际苍苍茫茫。迪克兰的脚步越来越远。
  这时伊莲从沙发上缓缓坐起。她低下头看身上毛毯的时候，一滴泪就从眼中掉落，没入毛毯上那深深浅浅的花纹之中。其实那晚迪克兰对她的威胁是没有用的。她有一千个办法证明她和迪克兰的关系，但是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爱使人变得卑微。他却不明白。
  ☆、第二十章
  伊莲又忙忙碌碌了几天。这天在史密先生那里吃早饭的伊莲竟然意外地遇见了半个月不见的吉莉。
  因为那天晚上吉莉居然对她亮出了枪，伊莲对吉莉是有一些本能地畏惧的。伊莲低头吃饭，本想着装作看不见吉莉就完事了。没想到吉莉竟然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吃饭的伊莲，竟主动走过来同伊莲打招呼。
  “好久不见。”伊莲也只能勉强应付吉莉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吉莉面对面坐着，伊莲更是觉得一阵压迫感。
  “昨天我舅舅去林茨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吉莉意外地转移了话题。一瞬间伊莲明白了，这才是吉莉要谈的中心。吉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伊莲，脸上有着春风得意的笑意：“昨天我送舅舅去车站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吉莉说得轻轻巧巧，看向伊莲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场笑话。她笑颜如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说：“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克莱尔联邦派来的人好，身世清白的女子也罢。你在这里都是一个文盲。你还在指望着什么呢？我舅舅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我知道。要一个文盲原形毕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伊莲心虚地低下了头。
  迪克兰离开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不是吉莉，是迪克兰的亲人，可以光明正大去车站送他。他们只能在暗处相遇。
  就像那个告别的夜。就像过往很多个相处的夜晚，他陪着下夜班的她走过那样一段长长的夜路。她原本以为这是他在照顾她的工作时间，毕竟工作性质是半月一休的她白天并没有时间和他出去谈情说爱。所以她满足于和他肩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那时她觉得就算世界倾覆了，她和他还是会在一起的。
  但是一切只是她的以为。从一开始他的身份便是不允许他和她在白天手牵手走过海曼最热闹的大街。伊莲突然觉得，这是一段见光死的爱情。和她在史密先生处面对面吃饭，恐怕是他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原本很美味的面条一瞬间味同嚼蜡。伊莲扒拉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笑得灿烂的吉莉，突然觉得那样的笑容很刺眼，明明是那样熟悉的相貌，但是她看着却说不出的别扭与嫉妒。她放下刀叉站了起来，冷冷说了一句：“吉莉小姐，有一些事情我不想说出来。但是如果你确实想知道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去问问你舅舅，伊莲·布朗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亲人，相信他不会隐瞒你的。”伊莲这番话说得干脆畅快，有报复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她心里却是慌张的，对面的人拥有的要比她多得多，和迪克兰相处的时间也比她长得多。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笑而她却不能。尽管伊莲相信，如果吉莉去询问，迪克兰会如实告诉她他们的关系，但她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确定。她不敢再去看吉莉的目光，快速地买了单，她逃一般地离开了。
  在去照相馆上班的半道上，伊莲突然想起昨天照相馆接了一笔大订单，需要洗几百张照片。因为不是急要，昨晚上夜班的她只洗了一部分，定影完毕的照片也没有冲洗，打算今天再进行清水漂洗。今晚再加班一夜，明天就能把照片全部冲洗完毕。
  照相馆里已经有女同事在聊天，话题依旧围绕着最近的大选。伊莲和同事打了招呼后开始打扫照相馆的卫生。干得热火朝天之际，那边不时有稀稀疏疏的话漏进伊莲的耳畔。仔细一听竟然是有关吉莉和迪克兰的。
  原来昨天吉莉去车站送迪克兰离开的时候，被当地媒体偷拍到了。今天的海曼日报就开始大肆宣扬，媒体甚至调查出了吉莉的身份，又有一些服装店的店员爆料，经常看到吉莉和迪克兰成双入对出入服装店，吉莉被骄纵得无法无天，往往买一件衣服要在服装店试半天，但每每此时，工作繁忙的迪克兰都是微笑静默在一旁等待侄女，从来没有一丝抱怨。所以根据这些消息，许多媒体都猜测，三十多岁的迪克兰一直单身，会不会就是在等待这个侄女长大成人，然后迎娶这个侄女呢？
  迪克兰是目前总统大选的热门人物，此消息一出，无论哪个阶层的民众都开始议论纷纷。特别是迪克兰出名之前经常光临的照相馆，那些见过迪克兰和吉莉的老员工讨论得更是激烈，例如此时。
  “那个叫吉莉的女孩长得真的挺好看的。我就见过她一会，和阿道夫先生一起来店里做客。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还真别说——两人挺般配的！而且阿道夫先生也很宠爱这个侄女。”
  “我也见过一回。小姑娘笑起来真的挺好看。”
  当然也有对此嗤之以鼻的：“哎呦，阿道夫先生才不会喜欢一个青涩的毛孩子呢！她有什么好的？”
  “能配上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