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兰敛了敛笑意，正色道：“我也是单身……”
  ☆、第五章
  伊莲一口饺子差点卡在喉咙，随即调整了一个严肃的表情：“I’msorrytohearthat。”但一抬眼却看见迪克兰的微笑，不觉有些蒙了，心里暗道，难道三十几岁依旧单身是好事？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恭喜你啊！”
  迪克兰笑出声来：“布朗小姐，你这是恭喜我呢？还是对此表示遗憾？”
  伊莲其实也被自己刚才的话绕晕了，如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逻辑，迪克兰这种年纪不结婚并没有什么，也就是斗战胜佛的级别而已，还落了清闲日子；不过放在科学技术和社会人文都落后的布兰登大陆，迪克兰这种年纪还不结婚确实有些……不正常。一时伊莲竟也不知应如何回答迪克兰的这个问题，只能埋头吃饺子吃饺子。
  迪克兰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埋头吃饭的女孩。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他第一次看到她脸上有那些少年人应有的明媚的笑，此时埋头正安静地吃着饺子，大概是一路风雪，她身上有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此时老板吆喝一声，将刚才伊莲要的面也端上了桌，放在他们两人之间。
  伊莲听见老板的吆喝，原本埋着的头抬了起来，又看着那碗放在桌子中间的面，心想自己还吃着人家的夜宵呢！总不能让人家饿着吧！这样想着，她有些恋恋不舍地伸出手将那碗放在桌子中间的面推过去了那么一点。迪克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含笑问道：“给我的？”
  伊莲声如蚊丝：“嗯。”又埋下头去吃饺子。
  第二天如伊莲所想，是个放晴的天气。昨夜伊莲虽然兴致勃勃地扬言第二天要睡到日晒三竿，但还是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在□□赖了一会儿就爬了起来。玛丽要在林茨的家住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才回来，伊莲一个人便也没有丝毫假日气氛可言了。伊莲在前几天就听同事们提及在圣诞节的那天因为许多岗位都休假的关系，可以去找一些兼职，伊莲决定去碰碰运气。
  伊莲还是在昨晚的摊档遇上迪克兰的。店里已没有昨晚的安静，吃早饭的人络绎不绝。迪克兰依旧一人坐在那个角落，有几分遗世孤立的味道。他本来低着头吃面，在伊莲看他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目光触及站在门口的伊莲，伊莲朝他礼貌笑了笑，犹豫了一会，见店里人满为患，还是走到了他那张桌子旁边坐下。
  “您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为表示尊重，伊莲礼貌地询问。在得到迪克兰的肯定后，伊莲又礼貌地表示了谢意。
  不一会儿迪克兰便吃完了自己那碗面，伊莲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想要去找兼职，便出声打断了这片沉寂：“阿道夫先生……我想请问，您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兼职吗？”见迪克兰投来疑惑的目光，伊莲赶紧解释：“我想找一份在休假期间可以做的临时的兼职，并不打算长期干下去。”又补充道：“放这么多天假我觉得有些浪费。”
  迪克兰正预备离开，被伊莲叫住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自是愣了愣，听到这个眉眼尚且青涩的女孩连休假都要找兼职，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这个国家……已经沦落到连本应该在学校读书的女孩出来都要自力更生了……
  迪克兰重新坐了下来。他自然知道因为节日期间各种岗位的休假，市场是很需要一批兼职的，尽管内心有些不赞同眼前的女孩去做临时兼职，但他还是从随身的外衣里摸出了笔和纸，在纸上整整齐齐写了下一行地址。迪克兰指着那行地址对她说：“去这个地址，在节假日期间他们需要一位兼职，负责送报的。”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伊莲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衣，补充一句：“你看起来很怕冷……这个或许有些不适合你。”
  伊莲听到可以找到兼职，虽然是需要穿行于大街小巷的送报员的工作，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兴奋。经济危机的严重使她每月在照相馆的工资仅仅足以供她每月的吃喝，而上大学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所以她必须克服一切困难努力活下去，
  听到迪克兰这样说，伊莲自然是急了，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怕冷的。我需要这份工作！”眼中的热切与希望再也掩饰不了，她第一次直直地看向迪克兰。
  迪克兰看着伊莲，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没有。最终他干笑一声，将那张写了字的纸压在了她手边的杯子下，转身离开了。
  等到迪克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伊莲才伸手去拿那张被压在杯底的纸条。当她看到纸条上的字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个文盲。
  幸亏伊莲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她在学习每一门语言的时候，都习惯将词典带在身边，这样遇到不懂的单词随时查阅。于是伊莲颇感沧桑地将词典从书包里套了出来，开始逐一单词查阅。
  流落异乡，这可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
  当伊莲找到工人党办公的大楼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伊莲对路况一直不熟悉，绕了许多冤枉路，终于找到办公楼下。伊莲又将门口街道牌的地址与纸条上的单词认真对照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请问，这里是不是要找送报员？”
  伊莲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低着头看地面，伊莲第一次找兼职，这种紧张与当初她到照相馆上班的第一日是一样的。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伊莲才悻悻抬起头来，看着负责接待她的小胡子，伊莲开始将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一一掏出在桌上摆好，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扑哧一笑，将她摆得端端正正的各种证件拢在一起，推到她面前。小胡子忍着笑：“我们只是招一个临时的送报员，所以不需要如此正式的。”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拿起伊莲的身份证看了看，不觉喃喃念出声：“伊莲·弗莉达·布朗，十九岁……”念及此处小胡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显得有些诧异：“伊莲”
  伊莲点头。
  小胡子又问：“十九岁？”
  伊莲依旧点头。
  小胡子诧异地问：“十九岁……还是学生吧？”
  伊莲垂眸，应道：“我没钱读书。已经辍学工作了。”说到这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小胡子，急急补充道：“但是我可以干的！我会做得很出色的！我已经成年了！”尽管如此，伊莲的眼神中还是出现了慌乱。
  所幸的是小胡子并没有因此为难她，又见她手里一直抓着迪克兰写地址的白纸，伸出手对她说：“你把这张纸给我看看。”
  伊莲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心想纸上也只有地址，便把纸交到了他手上。小胡子接过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然后让她填了一张表，讲了工作过程和工资后，伊莲领了一叠报纸便算是求职成功了。
  ☆、第六章
  送报员的工作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便也复杂。所幸伊莲这个送报员送的报纸是工人党的党报。工人党为了宣传，常常定期印刷党报然后免费投放到居民的邮箱中。投放是没有规定地方的，随意投放即可。所以伊莲这份工作也是较轻松的，对于伊莲这个文盲外加路盲也不会有过多难度。
  对于在海曼这座城市所创建的工人党，尽管伊莲不看重政事，平日因为文盲的关系也不读报，但还是略有耳闻的。
  帕提亚工人党是近年来才兴起的大党。如果在来年二月的国会大选和总统大选中，帕提亚工人党能够赢得□□党，那么他们将取代□□党成为帝国的第一大党。而这种情况现在看来是非常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因为持续三年的经济危机，□□党始终无法找出有效的对策来缓解经济压力、恢复经济，甚至一度沦为克莱尔联邦的传声筒，这让民众对于□□党越来越厌恶。而帕提亚工人党虽是近两年来才兴起的大党，但是帕提亚工人党却向整个帕提亚帝国的民众许诺，一旦当权，政府将不再是克莱尔联邦的走狗，政府会摆脱克莱尔联邦的控制，建立属于帝国的军队，让人民摆脱因上一次战败而被克莱尔联邦强加在帝国人民头上种种不平等条约，许诺会在一年内解决经济危机、恢复经济……这对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的民众，这是何等令人振奋的事？人民有了敢于反抗的领袖，就等于有了希望。所以比起□□党的默默无为唯马是瞻，民众更希望帕提亚工人党当权。
  虽然今天是个有太阳的好天，但是由于蒸发吸热，周围空气的温度也低了不少。伊莲行在路上还是觉得寒意迎面扑来，冻得她瑟瑟发抖。
  街道上有不少人在扫雪，阳光透过屋檐反射在地上，伊莲开始挨家挨户地发着报纸。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些宁静的街巷，长青的松柏还显出新绿，不知不觉新的一年就到了。海曼市政府门口，成群的民众排成长队等着领取那一点足以让全家支持下去的救济粮，而伊莲路过歌舞厅外时却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来，那是富人们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人生。
  街上有人冒着寒冬沿街叫卖，有人忙忙碌碌，有人坐享其成，有人碌碌无为。伊莲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境遇。她从第一天到这里就已经知道，这个国家五年前在同邻国克莱尔联邦的战争中吃了败仗，从此人民的生活彻底被颠覆。战败之际，政府被迫与克莱尔联邦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旧的政府垮台了，而新晋的□□党却沦为克莱尔联邦的傀儡。除了战争赔款之外，克莱尔联邦甚至苛刻到肢解了帝国所有的军队，只允许保留少数武装力量用于□□国内人民的起义。而两年前的经济危机又彻底地摧毁了这个民族最后一点生存的空间。
  所以开始有人拼搏奋斗，有人麻木度日，整个民族开始出现了上下分层的趋势。一部分人沦为平庸与盲目的代表，最终在饥饿寒冷中走向死亡；另一部分还是寻找新的救国救民的出路，开始思考。
  所以当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下班的伊莲又在小摊遇见了吃饭的迪克兰，迪克兰微笑问她一天下来有什么感受的时候。伊莲眼中有一种坦然的笑意，她说：“所以我觉得我自己很好，我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活下去。”
  “噢？”迪克兰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伊莲双手一摊，认真和他解释：“我第一次看到这些景象。有人为未来奋斗，而有人已经放弃了。一个国家战败了不是错，我虽然不知道在五年前的战争中我们的国家是属于正义一方还是非正义一方，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战败而自甘堕落。一个民族，真正的失败在于意志的倾踏，而不是一场战争的失败。”伊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大概是第一次对陌生人说出这些富有哲理性和逻辑性的话，她的脸红扑扑的，显得有些害羞。说完后习惯性地低下头，像是害怕迪克兰否认自己的观点一样，一会儿伊莲又抬起头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在此之前迪克兰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个十九岁的女孩提出自己的看法，在她讲完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之后，迪克兰止不住唇边的笑意，赞许地说：“对，你说得很对。”
  又继续问：“你知道帕提亚工人党吗？”
  伊莲毫不犹豫地点头：“知道啊！我今天就是为他们发了一天的党报。”说罢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份她为自己留下的党报，略有些疑惑：“您不知道您给我介绍的这份兼职是发帕提亚工人党的党报吗？”
  迪克兰点头，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党派怎么样？”
  谁知伊莲这次摇摇头，以一句“我不懂政治。”做结，开始埋头吃饭。突然想起什么，她抬头笑看他：“还没有谢谢您帮我找的这份兼职呢！”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工资很好，工作也蛮简单。”
  暮色渐合，如今正是华灯初上的夜，不知不觉中外面又刮起了寒冷的北风，迪克兰唇边的笑却异常温暖。他低头看着眼前正在埋头吃饭的女孩，只有十九岁，可是生活却将她磨练得格外坚强。尽管她看起来很怕冷，连手套都给自己准备了两双，每次进店来吃饭总是要脱下手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可是她却能连续一天踏着积雪挨家挨户去送报。店里的光线不是很足，她的侧脸看起来是格外好看的，略显青涩的眉眼里却藏着一些坚韧，使他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个人。那个人也曾对他笑得一脸灿烂，那些温暖足以让他抵得过一个寒冬的肃杀。
  伊莲的假期有六天。假期最后一天她到工人党办事处领了假期兼职时的工资。发工资给她的是那天接待她的小胡子。伊莲将钱仔细数了数，发现小胡子多给了她一百帝国马克，诧异之余她将多出的一百帝国马克抽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