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3-08-17 14:06      字数:5020
  小乞无奈摊手耸肩:“只有这个。”
  柳后卿摇头,貌似比她更无奈。之后,他利落地解开死尸衣衫,持这小铁片往它肚子上一划。一包黄黑色的脓水爆了出来,紧接着臭气熏天。
  小乞差点呕出胆水,她拔腿想逃却被柳后卿一把拉住。
  “你瞧。”
  柳后卿把她推到棺材前,小乞两手捂住眼,死活不肯看。柳后卿没了耐心,扒开她的手,让她看仔细了。小乞这才敢睁条细缝,匆匆往棺材里一扫。
  “咦?”
  见到棺材里的那个,小乞惊讶万分,一下子忘了害怕和臭味,探过头去。
  这喽罗的身子竟然是空的,五脏六腑一个都找不到,只有个瘤似的肉球长在中间,浸泡在黄黑色的脓水里。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小乞傻了眼,东找西寻拿来根小木棍捅了捅那个肉球,没想那个肉球会动,她吓得立马把手中的棍子扔了。
  柳后卿淡然而道:“这是鬼胎。”
  小乞听后不怎么明白,这不是个大男人,腹中怎么会有胎呢?她挠挠脑袋,看着柳后卿所谓的“胎”纠结半晌。
  柳后卿见她这番呆愣,知道她定是无法理解其中奥妙,便指着那肉球道:“但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就怕有些欲念太深,然后伏在心里,做出有违天理伦道之事。如好财者为财杀人;好色者为色奸、淫,这些都是因‘欲’而起。”
  “‘欲’积得久会凝成‘胎’,这胎自会以人欲为食。人欲越强,鬼胎胃口越大,长久之后这人就称不上人,心思都被鬼胎所控,魂魄也被鬼胎所代替。就像此时,你所见的‘这个人’已经是鬼了。”
  小乞终于听懂了,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这不就是别人常说‘心怀鬼胎’吗?”
  “虽是这么说,可区别也大。能成这般活胎的极少,怕是因为牢中鬼气所制,才会有成这般。不出所料的话,此活胎将会以此人为食,长出和这般人一样的样貌,变成尸鬼危害人间。”
  小乞一吓,额头都冒出冷汗。就在这时,肉球突然动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拼命顶着这肉壁。小乞不由后退半步,害怕又好奇地看着,没想肉球里面的东西用力往外顶,竟然印出一个手掌的模样。
  看它快要破壁而出,小乞不自觉地挡在柳后卿面前,且大声道:“师父,小心!”
  柳后卿微愣,似乎没想到这半吊子会挺身而出。他见势不妙,忙伸出两指腾空画符,轻念了声:“去。”
  眨眼间,火苗窜起,紧接着一阵凄惨婴儿啼哭,叫得小乞揪心揪肺。待鬼胎燃成灰,那具尸体也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了一堆焦骨。
  看着此景,小乞傻怔,她要生把灭鬼火,得先找符纸后找火,哪像他随随便便,二指灵巧一旋,就能这鬼怪烧得这般干净。
  “师父……”
  小乞又想下跪抱腿了。柳后卿甩袖说道:“还有两人在外,得找到他们下落才是。”话落,他径直离去,走得真潇洒。
  就因他这句话,小乞突然想起离开牢房时,有人咕哝了一句:“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小乞回过神,柳后卿已经出了义庄,她连忙飞奔过去,跟在他的身后。
  一离开义庄的门,压在心头那说不清的东西顿时没了,小乞不由长舒口气,顺便回眸看了一眼。没想,她又看到十几个人面墙而立,就和当年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寒意油然而生,在这大热天里,小乞就像站在冰柱上从头到脚冷得透骨,她无法动弹,瞪大眼惊望,他们又转过头,把脑袋折到身后,然后僵硬地抬起手臂,前后摆动就像在招手。
  “来啊~~回来啊~~来啊~~快回来啊~~~”
  终于,小乞听清了他们说的话,也是当年对她说的话。小乞心惊肉跳,立马转头逃了,到了柳后卿的身边,她迫不及待地拽住他的袖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柳后卿侧首时,小乞脸上惊惧未散,她扯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紧攥他衣袖,像是怕得很。
  柳后卿回头,什么也没看到。他一改往常没心没肺的态度,伸手捂上小乞的眼,轻言低语道:“看,什么都没有。”
  小乞头摇得像拨浪鼓,柳后卿转过她的身子,然后慢慢挪开遮目的手。
  小乞先是见到义庄边角,人不自觉地往后一缩,低眸不敢看,听到柳后卿说“别怕”,她这才敢抬起头,往那处看去。
  贴在义庄旁的一群鬼不见了,两三个小儿正在那里放风筝,旁边还有小贩挑担经过,一边打锣一边吆喝,先前还是阴森可怖,此刻就热闹起来。
  小乞笑了,眼前所见虽不知真假,但如此一来她安心很多。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小乞就拉着柳后卿的袖子,一路小曲哼回曹家。路上,她偷偷地看了柳后卿两眼,霞光之下,他恬静从容,漂亮的桃花眸胜过天边晚霞三分。
  “嗵”的一下,心似被什么撞了。小乞只觉得腮颊一热,连忙把头低下,攥着他衣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夜半,小乞失眠了,一半是因为义庄的事,另一半则是柳后卿的好心。不过到了半夜,窗外起了风,曹大鬼魂四处飘,还嘤嘤地哭。这让小乞又想到义庄,那群不散的幽魂。她实在怕得慌,起身下榻挪到了阿奎的身边。
  “阿奎,阿奎……起来,我们聊聊天好不?”
  阿奎打呼打得震天,还伸手挠挠小乞碰过的地方,当成蚊子叮。
  试了半晌,无果。小乞无奈,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瞄到柳后卿的大床上。她想了会儿,不敢去,可听到曹大、曹二鬼哭狼嚎,她又想起义庄的事,两只脚就不听使唤地跳上柳后卿的床,然后手摇起他的身子。
  “公子,公子……我们聊天好不?”
  柳后卿半天不动,像个死人。小乞快要哭出来了,干脆躺在他身侧,手抓住他衣带,蜷成圆润的一团。没多久,柳后卿竟然醒了,或许他觉得旁边气场不对就侧首看来。
  小乞睁着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死不瞑目似的。
  柳后卿顿时睡意全无,他幽声问道:“你这是干嘛?”
  小乞吸吸鼻子,说:“找你聊天……”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几声野狗叫,天还黑得很,也不知什么时辰。
  柳后卿深吸口气,再长长吁出,想了会儿之后像是无奈地说道:“想聊什么?”
  “嗯……”小乞认真琢磨。“聊吃的吧。”
  “好,你先说。”
  “我喜欢吃小核桃,在我住临安的时候,有户田姓人家核桃做得可好吃了……还有我喜欢吃桃子,再过段日子就能吃那个玉露桃了,一吸一包甜水,好吃。哦,对了,对了。还有葡萄也好吃……”
  小乞口沫横飞,从果蔬说到鸡鸭禽蛋,再从鸡鸭禽蛋说到江南小食……总之,兜了圈之后天亮了,听她唠叨一夜的柳后卿打着哈欠起身,轻揉几下发胀的额穴,然后说:“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该起了,今天我们要去找知县大人聊聊。”
  话落,柳后卿下床洗漱,兴许因为没睡好,他走路时两脚虚浮,摇摇晃晃,眼圈也是一坨黑,当他转头看向小乞的时候,小乞从他眼睛里读出“怨念”二字,她立马心虚地把头低下。
  后来,阿奎听到小乞对柳后卿说了一夜食谱,万分惊讶,他眨巴眼问小乞:“公子没拿火烧你吗?”
  小乞天真摇头:“没有啊,他干嘛要用火烧我?”
  阿奎语塞,一头砸在案上,呜呜哽咽:“上次我叫他,他就用火烧我,还是三味真火,最烈的那种,烧秃了我一块皮。”
  话完这话,阿奎抹泪走了,一个大块头摆出柔弱伤心状,还真让小乞有打他的冲动。
  不过,阿奎像是真的被伤透了心,小乞随柳后卿去找知县大人时,他就死赖在家不肯走,嘴里喃喃道:“还是‘小奎’对我最好,公子心太偏。”
  小奎……又听见小奎……小乞好奇得心痒却又问不得。
  在去知县府之前,柳后卿做了番功夫,他先问霉兄借来寒酸的书生袍,接着提笔卷墨写了封书信。霉兄见他字迹隽秀刚毅,连连竖拇指,夸他写得一手好字。
  小乞也识字,她瞄上几眼,看到柳后卿在信上自称“李磊”,称知县大人为舅公,看来又是一次坑蒙拐骗。
  唉……小乞烦透了。
  第19章 霉兄(十一)
  与前两次如出一辙,这次柳后卿冒充人家远亲去知县府上敲门。去知县府前,他们稍稍打听了下,这知县口碑甚好,也算办过几桩大案,但不知为何在霉兄家的案子上,下了狠手。
  小乞弄不明白了,不过柳后卿看来心里有底。混入人家大门之后,他们二人在偏厅小堂屋内等了近半个时辰,这位知县大人姗姗来迟,他年莫四五十,四方脸,大鼻、厚嘴唇,看起来像个敦厚之人。
  柳后卿见之连忙起身,恭敬且唯唯诺诺地施礼问安:“舅公有礼了。”
  霉兄的长袍果真寒酸,引得知县大人上下打量,似乎在想这位远亲到底是认还是不认,他拿起柳后卿所送来的家书再三细阅,煞有介事地点起头,随后彬彬有礼,伸手虚扶。
  “侄儿不必多礼,没想侄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
  听到这话,小乞暗吁口气,目前为止似乎还算顺利。这时,柳后卿回头甩给她一个眼色,小乞收到后,连忙将手里的两只母鸡以及几包霉干菜搁在桌上。
  兴许小乞是外人,知县大人见到她起了疑色,便问:“这位是谁?”
  柳后卿又鞠一礼,道:“他是表婶堂弟的儿子,表婶常常念叨舅公您,特意让他捎点好东西过来。”
  柳后卿所谓的好东西不过是桌上这些寻常玩意,知县大人抿下嘴,不屑之色稍纵即逝。柳后卿又使起眼色,让小乞去给知县大人请安。
  连日来小乞见识了柳后卿的演技,深感佩服。她想:自己也得露两手,好在他面前长长脸。小乞拿定主意,上前去给知县大人请安,这头一抬,果真让知县大人吃了一惊,小乞心里不免得意。
  在旁的柳后卿正暗中观察,见知县大人变了脸色,不禁疑惑,他侧首看瞥小乞,小乞双目作斗鸡状,嘴边还挂了几滴涎,活脱脱的痴愚儿。
  柳后卿汗颜,脸黑成了锅底,他实在不忍直视,闭眼转回头,无可奈何地说道:“舅公,这小弟长相异于常人,不过做事还算利索……”
  “好了,我知道了。”知县大人微有愠色,抬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小乞识趣得很,立马退回原处,低头藏脸一声不吭。
  柳后卿又道:“舅公,其实侄儿来此是有事相求,您知道侄儿虽然中举,但一事无成,今天来找舅公,想问问舅公这处有何闲职好让侄儿做。”
  知县大人眼一眯,轻蔑瞥了柳后卿与小乞几眼,随后又笑道:“侄儿你太看得起舅公了,舅公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哪里来的闲职。”
  “嗳,舅公,话可不能这么说。人人都道舅公您是青天大老爷,还为百姓修桥铺路,小侄可是万分敬仰您呢。您让小侄打打杂,抄抄书,小侄也定当愿意,别的不夸,小侄的字还是能拿得出手。”
  柳后卿的脸都快贴到地上了,这番低声下气,真与他为人不符,小乞心想:这位舅公以后一定惨。
  知县大人听了柳后卿这话,拈起胡须琢磨了一会儿,半晌后才道:“主簿手下缺人,你可以去做个帮手,待你做熟了,其余事再说吧。”
  三言两语就将柳后卿打发了,见知县大人起身要走,小乞连忙上前追问:“舅公,舅公,那我呢?我力气大,能吃苦。”
  “你?”知县大人眉头一拧,不愿与她多话,便随口说:“随便,随便,去后院打杂吧。”
  就这样,柳后卿去了主薄那里,小乞到了后院打下手,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
  其实小乞挺不明白的,既然柳后卿这么厉害,干嘛还要冒充人家远亲,直接一个法术遁进去,想看什么文书随便拿不就好了?不过阿奎曾经说过,法术这玩意儿不能随便乱用,用多会消耗灵气,还会降低年终考核成绩,得不偿失。
  什么考核成绩?小乞不懂,阿奎说话总是让人猜一半,而柳后卿根本连话都不说,去了主簿那里就再也不搭理她了。小乞只好在后院孤苦伶仃,自生自灭。
  好在别人知道小乞算知县亲戚,待她挺客气,见她这般痴愚状,他们也少了几分戒心,说话不怎么顾及。小乞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该听的不该听的,她全听到了。
  原来前几年前,这知县大人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