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3-08-17 14:06      字数:5041
  “哦,是吗?那魂在何处?”
  “回大人,不在我界内。”
  冥君松了口大气,从判官手里接过纸笺还给了柳后卿,之后笑如灿菊,回道:“柳公子看来白跑一次了,这人不在此处。”
  “没事,没事。”
  柳后卿将纸笺收回,接着说了第二件事。
  “不瞒大人,这几天我入了饶州张府,遇到了张老寿星,不过有一件事我没弄明白,还得请大人帮忙。”
  *****
  夜半,屋子里突然冷了,小乞被冻得个半死,她睁开眼四处瞧了瞧,柳后卿正躺在榻上似乎熟得香,再往冷风进来的门处看去,那个男娃子正站在那儿。
  “你有看到我的皮吗?”男娃子幽幽地问。小乞放大胆子起了身,然后向他招招手,男娃子跑了过来,立在她跟前哭。
  “乖,别哭。姐姐替你找,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掉的?”
  男娃子收住泪,吸吸鼻子点点头,随后跑出门外。小乞跟在他身后穿过廊道来到东院。
  漆黑一片中,有一间房正亮着灯,暗橙色的光突兀得很。男娃子跑向那处穿门而过,当然,小乞没办法穿门,所以她只能躲在窗下草堆里喂蚊子。
  “咯嗒……咯嗒……”
  不知什么声音,小乞小心翼翼地探头,在绢窗纱上挖了个小洞往里窥视。有一人坐在案边,瞧背影像是张寿星,他像是在偷吃什么东西,驼背缩脖啃得香。
  太暗了看不清楚,小乞又把那个洞挖得大了些,再眯眼细瞧。这不瞧还不打紧,一瞧吓一大跳。这张寿星的脸烂了半处,脓水正嘀嗒地往下淌,他嘴里嚼得是手指头,嘎蹦脆,人肉味!
  小乞不注意倒抽了口冷气,没料抽气声太大,张老寿星蓦然回头,她吓得连忙把头低下,逃回房里,爬到榻上,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小乞脑子瞬间空了半刻,不知刚才所见是真还是梦,她辗转反侧,突然看到旁边有张大榻,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是在柳后卿房里。
  “我咧个去啊!”
  小乞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弹起身。低头看去,衣裳整齐,撩开看看,裹胸布还在,她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庆幸自己长得丑,随后她转头往榻上瞧去,柳后卿已不在。
  其实小乞根本不用紧张,柳后卿才没兴趣解人家衣裳,他的眼里除了自己其它都不算个事儿。小乞缓过神后又开始郁闷了,昨天晚上她把人家的裤子给撕了,大“饱”了下眼福,可是撕衣裳是要代价的,万一柳后卿不高兴,不肯收她为徒,也不愿带她上京城,这不是亏了吗?
  小乞抓耳挠腮想了一阵,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紧接着翻箱倒柜找出针线,把他脱下来的破裤子给缝上了。养尊处优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裤子上一点臭味都没有。小乞针线活好,针脚又密又牢,不一会儿就把昨天撕破的地方给缝好了,正当得意之时,她突然看到里裤中间有个洞。
  咦?怎么这里会有个洞?她愣了一会儿,绞尽脑汁,不记得昨天有把人家裤裆给撕裂啊。
  “算了。”
  小乞哀叹,一针一线地将里裤中间专门用来小解的方便洞给缝上了,针脚结实得扯都扯不开。
  撕裤子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小乞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来到院子里,老远地就看到柳后卿在与张寿星聊天。她顿时想起昨晚上的梦,暗错错地躲在角落里盯着张寿星。
  脸没烂,人也精神,没啥地方不对啊。小乞仔细看了几回,觉得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他那身衣裳,裹得与张惜贵一样的牢。
  想得正入神,她被眼尖嗓门大的阿奎瞧见了,阿奎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挥手大叫:“小乞!小乞!快过来!”
  话音未落,小乞就觉得有道阴森森的目光刺了过来,她背脊一凉,侧头看去,柳后卿正对着她笑呢。
  第6章 老寿星(五)
  柳后卿的笑基本没好事,小乞心里发毛,见他招手,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到他们面前,她也有模有样地鞠礼,抬头时顺便再次打量下张寿星。
  张寿星慈眉善目,看来挺喜欢小乞的,他还说:“这娃子可惜了,若没脸上这两块胎记,也是个玉人儿。”
  这话小乞听得多了,一开始她还可怜自己,到后来就把这些话当屁放了,她深知世间上没有“若”字,也没有“如果”,丑就是丑,哪来那么多废话和借口,说多了反而让自己不高兴。
  柳后卿替小乞收下这份‘礼’,谦逊地笑着道:“承蒙张老抬爱,这几天我们扰您清静了,明早我们打算告辞,多谢张老款待。”
  “唉……不必这么急着走,再住几天吧。我那孙儿比不上李公子这番气度,也得麻烦李公子指教提拔才是。”
  看来张老也不忘张罗那孙子的事,真与世人嘴里说的“淡迫名利”毫不相关。
  小乞略失望,因为她对这世间和人情抱着美好遐想,比如你和她说这苹果是圆的,她就无法接受不圆的苹果,同理可证,她对张老也是如此。
  来张宅这些天,小乞深感不安,且不说每夜怪梦,她总觉得这宅子里的人有问题。用过午膳后,她说出自己想法,柳后卿却拿扇子敲她脑门,笑着说她多心,这手上的力道一如即往地重。
  撕裤子的事被他记恨了,一定是的!对此,小乞惶惶不可终日,不过一想到自己补的那条裤子,她不免得意起来,心想柳后卿一定会被她的手艺折服的,到时候气也就消了。
  人总是想的好,而事实偏偏残酷。柳后卿看到那条被补过的裤子,冒出一脸黑线。裤子上左右破洞还算补得好,但是中间……这是故意的吧?!算了!柳后卿将这条失去某些功能的裤子扔了,小乞的心血付之东流,还被人小心眼地再记上一笔。
  到了夜深人静,经过几天噩梦的小乞决定不睡觉了,她就坐在榻上等那个男娃子过来,可是过了子时没见鬼影,想来又不甘心,她就依着那晚路线,偷偷地跑到东院,躲到窗下喂蚊子。
  蓦然抬头,小乞看到了绢窗上的洞——她在梦里挖的。小乞惊诧不已,情不自禁地直起身子,探出手指摸了摸,心底一阵寒。没过多久,忽然有阵动静传来,她连忙蹲身,借月光眯眼偷窥,只见张家媳妇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推门而入。
  “你这死鬼,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到时候把人放走了,这可怎么好?”
  显然说这话的是张家媳妇,她敢这样骂老公的爷爷的爷爷,小乞不得不在心里竖根拇指外加中指。
  “我也不想,可这能拖得了几日呢?你看世勋这德性,烂泥扶不上墙……”
  嗯?小乞察觉不对劲了,这不是张惜贵的声音吗?他俩口子在张寿星的房里干嘛呢?不怕吵醒老人家?
  “什么烂泥扶不上墙?我家儿子可聪明呢,哪像你笨成猪!若是没有朝庭赏给老爷子的长寿银,你还能活得这般滋润?我呸!”
  “什么滋润?我这能叫活着吗?你瞧,你好好瞧瞧……”
  张惜贵语含怒气,还有些许恐惧。就在这时,小乞闻到一股腥臭,像是烂掉的海鱼,她忙不迭地掩住口鼻,继续坚守阵地偷听人家说话。
  屋子里顿时寂静了,过了小会儿,张家媳妇笑了,听来三分心虚、七分讨好。
  “所以说嘛,早些把儿子的事办好,你也不必受这苦,明天早上我再和李公子说说,让他给个期限,谋个官职对他来说不是一句话的事。”
  “嗯,好,好。”
  听来,张惜贵在他媳妇面前老实巴交的,连说话都如此低声下气。过会儿,张家媳妇又道:“不过我觉得那姓李的不对劲,曾经我与李大人聊过,他家公子不像他所说那般。”
  听了这话,小乞心里一惊,这张家媳妇似乎嗅出味儿来了,她得告诉柳后卿去!刚要走,张惜贵的话又把她勾回去了。
  “怎么会呢?你瞧人家那身穿戴,没个几十两下不下来。这李家公子准没错!”
  小乞长吁口气,拍拍心口谢了谢老天爷,接下去一些不害臊的话没太多偷听价值,她决定打道回房,没想猛一个回头,就看到蹲在她身边的男娃纸。
  “我的皮就在里面……我的皮就在里面……”
  他哭,眼眶里流出的都是血,模样堪是恐怖。
  鬼也分好坏,怨气重些的时间久了就成恶鬼。这男娃子应该是死没多久,怨气虽重,可还没能形成恶魄,小乞心生怜悯,拿出怀里的半个饼画上一道符哄他。
  “别哭,姐姐定会帮你取,等上几天好不?”
  男娃子吸鼻点头,从她手里接过酥饼啃了几口,随后慢慢遁形消失。
  小乞急忙往回赶,这么大的事她可不想藏掖着,直接冲到柳后卿的房里,“蹭”地揪起他的衫襟,拼命地、使劲地往死里摇。
  “醒醒!快醒醒!要出大事了!”
  柳后卿睡得死,不管她怎么摇,他都是肉一堆。没想这动静吵醒了阿奎,他揉搓惺松双眼,正欲扯开大嗓门,还好小乞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上,掏出怀里包子,猛地塞进他嘴里。
  阿奎的嘴被堵住了,他瞪大虎目,瞅见小乞,惊出一身汗,“噗”地一下,把那包子给吐了。
  “你干嘛呢?”
  阿奎很不满,半夜三更的,自己啥衣裳都没穿,万一被看光咋办?而小乞的注意点根本就没在这上,再说他雄壮伟岸的身躯也不是她的菜。
  啊,扯远了,拉回来!小乞焦急万分地告诉他刚才偷听到的话,还有一连几夜见到的小鬼,明确表示这栋宅子不能呆,要尽快解决问题,尽快走。
  阿奎为难,挠几下后脑勺,拉来衣裳挡住八块腹肌。
  “公子睡着叫不醒,要不明天赶早吧。”
  话落,他打了一个大哈欠倒头睡下,化身成另一块肉,无论小乞怎么摇都不醒。
  小乞弄不懂了,皇帝睡大觉,她这太监急个什么劲儿?那好!干脆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到时与他们撇清干系,说是路上偶遇。想着,小乞气呼呼地蜷到角落睡下了。
  次日清早,柳后卿醒来时房里呼噜震天响,此起彼伏还很有节奏感。他侧头看去,小小榻上挤了两个人,一个赤、裸上身仰面朝天,哈喇子流了一下巴;还有一个挤在角落里,脚踩着别人的脸,手抱着别人的脚,小榻都受不了他们这睡相,随着呼噜声咯吱咯吱地叫唤。
  终于,柳后卿忍不住了,他眉角一挑,“砰”的一声,小榻前脚齐断,小乞抱着阿奎的脚一路滑到地。
  “嗯?怎么回事?”
  阿奎惊醒,弹坐起身。小乞依旧睡得死,翻了个身继续巴唧嘴。
  “咦?他怎么在这儿?”
  阿奎惊诧万分。柳后卿淡淡地回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阿奎挠起后脑勺,这才想到昨晚上他过来通风报信的事,然后向柳后卿一一禀明。
  “哦,我知道了。”
  柳后卿回他五个字,然后走到盆架边洗漱。他擦好脸随手一指,道:“把他扔出去。”
  睡梦中的小乞就被阿奎扔回自己房里。
  小乞不受柳后卿的待见已经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可小乞是何许人也?经过多年磨炼早就有一副铁打不穿的脸皮,事过之后照样笑嘻嘻,涎着脸叫人家“师父”。而且她热心、热情、忠肝义胆,及时通报了穿帮的风险,努力博回了柳后卿几分好感,可惜这好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在她怂勇阿奎偷烧鸡吃之后就不复存在了。
  之后,小乞找了个机会和柳后卿说这连日来的怪事,她说得口沫横飞,推理得头头是道,柳后卿却是喝茶下棋,对她所言一点也不上心。话半,他像是有些无趣,侧首瞥向窗外看风景。一只翠鸟正好掠空而过,旋了个圈落在窗台上,小眼睛瞅着,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会儿。
  “公子……”
  小乞唤他,他没回头,仍是看着那只傻鸟。
  小乞不悦,提了嗓子再道:“公子!”
  这时,柳后卿才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莫明冒出一句:“是时候走了。”
  小乞二丈摸不着头脑,问:“为什么突然要走?”
  “不为什么,闷了。”
  小乞恼了,脸涨得红红,小拳头攥紧。
  “刚才和公子说过的事怎么办呢?我答应过男娃子帮他找皮的。”
  柳后卿冷眸一瞥,道:“这与我何干?是你答应,又不是我答应。”
  他冷情冷心的模样着实伤了小乞的心。小乞决定不要这个师父了!世风已经够日下了,背信弃义有违她的道义。他管他走吧!大不了以后路上看到个厉害的再抱人家大腿喊师父。
  小乞打定主意留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