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
插翅难飞 更新:2023-08-14 17:00 字数:4704
虽然传说这位皇子即将被送往姒国和亲,但两位亲王根本不相信,她们要的是这位传嗣帝卿的命……他对这位深宫里的九皇子一点不陌生,“子夜”中被她唤作“小采”的蒙面男孩,宫宴上打量而闪躲的目光……要刺杀在深宫的帝卿太难了,根本做不到,所以这个任务落到他手里来,诱出而杀之,除了他,没有人做得到。善良的帝卿得到有人要暗算他的消息,果然匆匆偷溜出宫来,一箭穿胸,他看着倒在血泊里侍从装扮的男孩,知道那一刻同时死去还有偷偷藏在心里的那个女子,那抹只敢悄悄闪烁着一点点光的未来,无泪无恨。
婚约作废,封帝卿,远嫁,这是早便等候着的结局,他不恨不怨也不痛,直到那夜那女子执着的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许诺未来,承诺海角天涯,那温柔笑着的脸,琥珀色的眼眸里,希翼的光芒分明在绝望中燃烧,他才泪如雨下,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在等待中渐渐苍凉,他转身一步步踏入黑暗里,眼泪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心早成灰烬。这是从相遇之初天神便刻在血脉里的嘲弄,选择从来就不存在……所以给她送行时端那碗酒给她他手一点没抖,所以一身黑衣持刀闯入她的营地他一点没犹豫,所以看事已不成他也一点没遗憾……早知道她一翻风云便腾龙的女子,或许他做不到的事情,她行,是她主动走上前的来,也该她来结局,甚好。
一样的子归酒,量浅的太平还是小半坛子下去就两眼迷离了。“子归,你喜欢大漠?”“嗯。”路子归的眼睛依旧是不变的深沉的黑,“苍蓝的天,无边无际的黄沙,太阳很烈,月亮很冷,父亲送我的小马驹我给了妹妹,那是一匹漂亮的小家伙,所有的马驹里面就他最聪明,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妹妹垂涎了好久……母亲送我的小弯刀我埋在从家出去左拐一百步的月勾下面,挖一百下就挖到了……”
太平笑呛了酒:“别赖哈,等我挖到可就不还给你了。”路子归也勾起了唇,豪气道:“行,挖到就送给你了。”醉眼弯了起来:“我唱歌给你听。”“好。”顺手勾过来太平怀里还有大半的酒坛子,把自己手里喝空了的塞给她。
探花郎在十九年华化做了大漠的尘土,黑矅苏尔也早被埋葬,她遇见的爱上的心疼的这个人,是谁?太平拔下手上的簪子敲着空酒坛子微笑着给他唱一首歌:
当四月的天空忽然下雪霜,就会想起信仰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脸色放在一旁,内心反而宽广
人世间开始绝望,上帝才开始歌唱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为谁而恐慌~为谁忙
因为全世界都那么脏才找到最漂亮的愿望
因为暂时看不到天亮才看见自己最诚恳的梦想
欲望变得荒唐
价值显得虚妄
人世间开始疯狂
路子归静静的喝酒,听着,黑瞳浅浅温柔,那年,我邂逅了一个倾世绝的女子,她温柔笑颜要我一生,可我死在相遇之前。
“子归,回家去!”太平站起来对着那个背影大吼,双手放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黑矅苏尔,回家去!”
苍茫大地,漆黑的夜,呼啸的寒风,一个女子的声音散在空中,空旷的一圈圈的荡漾开去,苍凉得如同孤狼夜行,苍鹰单飞,一个女子立在风中,顷刻间仿佛就能石化去。
那年,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无双的男子,他的眼睛是我无法描绘的漆黑阴霾,可他死在我遇见他之前。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两鬓斑白,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被岁月覆盖你说的花开过去成空白,看你离开,千里之外,我一身黑白。
灯下一点亮光闪动,拿在手里指尖冰凉,橙黄琉璃样色泽,不够饱满的内敛的弧形,尚幽幽散着淡淡一阵酒香,他是这样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选择,所以他从来不曾犹豫,伤也好,痛也罢,千里,他从容独行。这一朵酒冰雕的花,含苞不放,沁沁幽幽,冷冷清清。
“明缘你放开我。”太平在明缘怀里挣扎:“放开我……”挣扎到手脚无力嗓音嘶哑终于痛哭失声:“我甚至没有送过他一朵花……”
她邂逅了三个亘古未见的奇男子,每一个,都是劫。她遇到了三个亘古未见的奇男子,那一年,终结她一生。
乱起
姚,景帝永昌二十年三月末,姒国大成皇帝驾崩,葬茂陵。四月初,刚被立为储君才三个月的姒国烾凤太女于王庭登基,封姚长宁帝卿为后。与此同时,燕云异动,燕王君太平拜父为帅,大帅君霐领兵,燕王亲征,大军北进,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姒国王庭。
坐上皇位没两天的姒新帝一面强烈谴责大姚违背“和平条约”,一面慌忙发出皇令召集各大部落兴兵勤王,草原各处闻讯皆大惊震怒,纷纷领兵而出,大部队于额尔古纳河西畔集结完成。双方会战于额古纳大草原,数番交战,姒国人多,可燕云铁骑战力和首次亮相的诸多军械让天下震惊。君家大少爷不愧其优良血脉,首次挂帅,行军却份外老辣,如狐狡,如狼疾,如雷猛,从容稳健,几个月纠缠下来,姒国竟是败多无胜,连连溃退。好在部众越聚越多,兵力悬殊数倍,一时也胜负难料,两边加起来近百万大军经过了前两个月的试探交手之后,互相忌惮,都没有大动作,一时形成了对峙。而此时,距离贺姒太女新立的姚使团回到帝都泰阳才不过一月余,形势变化之快直让人目瞪口呆。
大姚朝廷上下同样乱成一团,朝野议论纷纷,燕王剑出鞘动作之快震惊了姒国,同样也惊呆了姚朝上下。虽然燕云不尊皇令早已是事实,但擅自出兵以一王之名入侵一国,即不请上令又不尊兵符,这性质已经是极其恶劣,摆明就是造反,再没有借口可以遮掩。在震撼于燕云兵力之强时,诸臣纷纷上折强烈谴责燕王狼子野心大逆不道无君无母之举,甚至直言应出兵讨伐,但燕云独力扛姒国狼骑百万于额古纳草原,有识之士自然明白燕王逾越是万死之罪,可民间却多是愚众,受游牧民族之气良久,反倒大部分单纯为其叫好。还有些江湖浪人文武之士,不知是看到了风向还是纯粹出于一腔热血,竟掀起一股入燕云助拳热潮,此时背后捅刀子,能收场自然好,收不了场万一给姒国反咬一口,大姚实在也是自身难保。一时天下乱纷纷,妖魔鬼怪什么人都出来了。甚至直到这时,姚朝上下才知道康靖王君原来早不在相国寺后院了……景帝震怒,康靖王妃被罢官禁锢于王府之中。姬嬽心中也是暗惊,他早知道太平在燕云练兵,知道有一场大战,却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深入姒国境内,打的竟然是姒国王庭的主意,一时间百般滋味上心,即为朝堂之事烦扰,又私心为其安危担忧,更有另一番涩然不能明说,探子明明暗暗派了无数出去,自己也几天没合眼。
“母皇,母皇~~”正蹒跚学步的皇长子一身红通通的裹得像个球,熟练的四肢并用爬过御书房的门槛,边奶声奶气的叫唤,边一顿一顿的向书桌后面的景帝“滚”过去。 景帝平展了眉,迅速放柔了眼睛,等小皇子踉踉跄跄的“滚”到跟前,才一把将之抱起,贴了贴儿子胖乎乎的小脸蛋,笑道:“小留香嘴又馋了?”
“母皇,糖~糖糖~~”小皇子困难的挥着小手,口齿不清的道,亮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往博物架上溜。“那小留香是自己走过来的么?”景帝故意皱了眉,怀疑道。
“自己走,自己走的,青青,留香自己走……”见母皇有赖帐的迹象,小留香急了,扭着小身子扯着景帝扭头去看殿外,要找人给他作证。青青是照顾他的大宫侍,御书房他是畅通无阻的一路“滚”进来了,其他人可不敢随便闯。好了好了,母皇相信你了。”景帝抱稳扭得跟泥鳅样的宝贝儿子,忙安抚道。宫侍很有眼力界的早早从博物架上取下一个精美的藤编大盒子,景帝亲手打开,小留香乖巧的被母亲抱着不动,可两眼早就睁得铮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景帝失笑,取了一支剥了糖纸塞他嘴里,看儿子抱着糖舔得小脸满足的样子,自己也出神了。
太平自己也是一向好吃好喝的,琢磨出这奇怪的棒棒糖,乐不颠的立刻给宝贝儿子送了一车过来,后脚又八百里加急火急火燎的送了张小笺过来,千叮万嘱说什么坏牙不可多吃……偏姬嬽也是没当过爹娘一板一眼较真的人,不可多吃,什么样叫不可多吃?圆圆扁扁的小孩拳头大的那么一支,中间还含着一个梅干,酸酸甜甜味道确实不错,小留香抱着就不撒手,一天啃几支叫多?书信来去几回,爹娘俩也没讨论个具体数来,到底还是景帝灵机一动,清凉殿到御书房,限时两个时辰,小留香午觉起来能自己走过来就奖励一支……兜兜转转也有近千米,对于三岁小娃娃的小短腿来说,大小也算是个工程,在糖衣炮弹的诱惑下,安乐帝卿一天一趟,一次不落,俨然是天下走得最稳,跑得最快的三岁小宝宝了,也是天底下吃个糖吃得最辛苦的小皇子……
她会是个好母亲吧,每年生辰千里迢迢一次奔波,只为守一夜看看熟睡的脸,只今年等了一夜不见人影,心里便已有了八分预感,果然……她抱着孩子那仿佛可以付出全世界的温柔眼神做不得半点假,君家人对儿女从来爱重护短,康靖王君已经是出格,她也一点不例外,可却偏偏将孩子留在他身边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在那私心的一夜后,他已经是大姚是姬家的罪人,如今她狂狷得将大姚的脸面踩在脚底下,朝野上下同声谴责,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书案上摆着她出征前给他送来一纸笺,上面只有瘦骨清劲头角峥嵘的一个“静”字。
就一个“静”字,她亲手笔迹,甚至不托康靖王君的名来掩饰,他的情不自禁成了她的武器,大刺刺的,欺他至此…… 如果自己是个女子,这种想法绝了多年了,近些年却又浮了上来,如果自己是个女子,那现在会是什么局面?想必不会有这层魔障,这天下也由不得她一人如此猖狂吧。自己算是一个明君,她更是一个合格的闲王,或许也能成为知己好友,就算最后不免也走到兵戈相向不能并容的地步,最起码胜负也在五五间,不会是现在自己束手无策的形势。可他偏是一个男子,今生遇见她,是幸还是不幸?
“母皇~~”小留香用力扭动自己才把景帝招回神,或许是孩童天性的敏感,竟然也能察觉到母亲的不开心,舔了一半的糖大方伸到母亲嘴边:“母皇,糖糖,甜,吃~”在小留香看来,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就是棒棒糖了,有棒棒糖吃,就是摔跤了也不哭的。姬嬽微愣了一下。
三岁的小留香已经依稀可以见到长大后的样子,不象太平,也不象他,反倒象极了君大少爷,连性格也是,不象太平平淡内敛,也不似他深沉偏执,执着、聪慧却明朗,是个光芒耀眼的孩子,可预见十几年以后定又是一无双倾城,可不知她跟太平,谁能看到他颠倒众生。含着嘴里酸酸甜甜的糖,桃花眼深邃得彷佛敛尽了世间一切深渊,智高者性偏,志大者情薄,他却偏执又骄傲,这天下能让他放在心上想占有的不过一人尔,江山与她,谁重?
太平,江山与我,谁重?
我本龙生第九子,来做凡间第一人,你们只羡慕我云里变化,谁知道我潭底的深沉,纵有一刻被父亲的天性柔化了心肠,纵有一刻也曾想做个自私的男子看你翻云覆雨,可我终究是姬嬽,终究是大姚的帝王啊,太平,你今日纵使腾云驾雾也莫小看了天下人,不妨尽施了手段,且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何等程度。
额古纳草原,燕王大帐内,在知道太平所为后,君霐皱眉不赞同的责道:“太平,你如此做,未免残忍。”他虽然一向不喜欢景帝,也不乐见女儿跟姬家人纠缠不清,巴不得太平狠下心来,但秉着同是男人的立场,不得不承认,太平这事做得极其不地道。 太平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一支炭笔快速的批着折本,直到一摞全部看过,叫人进来迅速都发了下去,才抬起头来,端起牛奶来喝了一口。
攻姒之战意在速战速决,燕云三年筹备君家百年积累,已经投入了全部的心力,若不是有个精通政务的高容岚在后方为她坐镇,她都不敢随军亲征,在这种状态下,如何承受得起来自大姚的背后狙击?若非知道姬嬽身份或者说是把柄,光凭着她跟姬嬽十年的知己交情,自己也绝对不会敢这么冒险孤注一掷,一个“静”字是威胁,燕云姒国交战期间大姚若背后有动作,暴露姬嬽的身份再狙杀姚朝皇室硕果仅存的两位亲王,群龙无首,足够大姚立刻四分五裂,乱得什么都顾不上,姬嬽再怎么抉择都绝对不敢。
她自然知道她这么做对姬嬽伤害极深,但她不愿赌姬嬽的私心和帝?